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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补牢 ...

  •   引到监牢前,大门敞开。

      殷县令走在最前头,守门的侍卫纷纷退开,低头,一震盔甲。

      大雪还在不要钱般下,厚实了一路的石砖黑瓦,虽能看到有人清扫,但雪落之速赶不上笤帚,依旧累了薄薄一层。

      顾扁舟背手,呼出一口热气:“劳烦大人亲自替我开了牢门。”

      “何出此言,乃是我之职责。”

      说完,殷县令与侍卫嘱咐几句,便笑眯眯地带着众人走入内牢。

      人间各处的牢狱都一个模样,都在模仿十八层地狱的八寒八热,无不昏暗潮湿,加上梅花镇所处高山,这牢内也就更加阴冷,比其外头的大雪都要冻上三分。

      顺火光而行。

      斐守岁注意着点了烛的监牢。

      有浓妆艳抹之老妪,有膘肥体壮的农夫,个个垂头丧气,影在昏暗的角落。

      但没有一间监牢困的是青年。

      顾扁舟自也看到了这番异常,开口言:“不知殷大人能否告知在下,这些老人老妇人都犯了什么事?”

      “这些叫花子?”

      殷嗤之以鼻,“年底了,大家伙都收了稻子,满了腊肉备着过年,他们倒好,邻居屯粮他们眼巴巴地偷,偷一家不成,连着偷了一个坊的,能不被抓着!”

      “都是一个罪名?”

      “唉,大人有所不知,”殷县令叹息道,“我梅花镇虽地处高原,但百姓都愿吃苦开荒,可这几年不知怎得出了这一伙的败类,带坏风气,抓了三月有余,这才连窝端了。”

      “如此说来,能捉住也是一件幸事。只是我不免好奇,为何好吃懒做的都是老者,照殷大人信中所言,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不愁吃穿才对。”

      “可不是,总有几个刺头,再说也并非没有青年,”殷县令揣着手,在前头一处监牢前转弯,指向小小监牢的年轻男子,“这不有一个?不过此人一月前才到梅花镇,做了个别人都不想做的脏活,还说我冤枉他,实在是气人!”

      移动视线,看到烛火下一张众人极其熟悉的脸。

      那人一身棕褐色衣裳,腰上背了个酒葫芦,束着低马尾,额前碎发杂乱不堪,下巴的胡子密密麻麻了半张俊脸,尤其是倚坐在稻草上吊儿郎当的样子。

      乃是烤鱼贼难吃的谢义山也。

      谢义山此时还未注意到众人,正吸溜一圈碗中早冷掉的薄粥,啧啧骂道:“就这还算得上粥?米粒都见不着!”

      “……”斐守岁闭目。

      陆观道见到谢伯茶,在后一下拉住斐守岁衣角,传音:“臭道士怎么在这里!”

      顾扁舟也是好奇,上前一步,故意大声与殷。

      “殷大人,此人我见着甚是面熟,可不知姓名?”

      话头打在谢义山脸上,他没好气,却不抬头见人,侧着脸还在吃薄粥。

      “他?姓谢名义山,听上去人模狗样的,却被人发现在乱葬岗盗墓!”

      “那不是盗墓!”谢义山猛地一摔粥碗,从稻草堆上跳起,“我早说过,我是……”

      看到三人,谢家伯茶立马哑了声音。

      “那不是盗墓,又是什么?”殷叉腰啐道,“你都把手伸到人家棺材板里了,都摸出白骨了,还不是盗墓?”

      此时的谢义山哪管殷县令之话,眼神是直勾勾落在三人身上。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要不是隔着木桩子粗锁链,都能瞪出个百转千回的话本故事来。

      撇过头,伯茶喉间哼出一声,照样当着众人反驳于殷县令:“我是看你镇阴气围绕才出的手!尤其是镇子乱葬岗的位置,竟就把坟堆按在集市上头的山坡,你也不嫌晦气!万一那天落雨滚石,这成白骨的尸首倒还好说,要是刚埋下的,岂不是污了地面!”

      “哎哟,你这小猢狲好不讲道理,究竟是什么风水缘由乐得你直接下手撅了人家的坟?乱葬岗的坟不算坟吗!真真气煞我也!”

      监牢里头的坐下,翘起二郎腿:“还乱葬岗呢,干脆改个姓名,唤作小孩坟算了!”

      小孩坟?

      顾扁舟瞥一眼斐守岁,仍是和气着脸:“何出此言?”

      “我开了一座棺木,里头葬的虽是白骨,但观其骨相,怕是连总角之年都未到!”谢义山说到此处,颇有些气血上头,开始滔滔不绝,“小孩的坟包通常矮些,加上乱葬岗那一处处都是小坟包,我便猜测里面葬的都是不足加冠之人。若只是这些也算不得骇人,可却唯独我开的棺,一口小小棺材塞了足足六具白骨,真是好笑!究竟是什么穷苦人家一口气死了六个孩子,还偏偏买得起棺材板!那些孩子都是一个岁数的,又是谁家出了这样的惨事,你一个县令大人毫不知情!”

      谢义山砸下瓷碗,怒道:“肉.体化为白骨也不过半月,算上高原天冷,那就两月。既然是两月前的事情,县令大人为何在公堂上一问三不知!”

      斐守岁目光落在殷县令身上,却见他毫不慌张,似乎还胜券在握。

      奇怪。

      老妖怪微微皱眉,与谢义山传音:“谢兄,你且冷静,顾兄来此就是为的孩子一事。”

      谢伯茶听斐守岁之言,脸上怒气仍在。

      “那么县令大人可有话与草民说!”

      “谢伯茶!”斐守岁传音震声。

      殷努努嘴,唇上的小胡子缩了缩:“这位小兄弟真是慷慨激昂,我大致知你心意,为何先前不说呢?”

      “你!”

      “小兄弟,我梅花镇在临县之中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

      “什么?”谢义山站起身。

      “便是换了‘梅花镇’的‘镇’字,取一个‘源’落笔。”殷眯起他黑黢黢的眼眶,活似个缩头老太监。

      源?

      梅花……源……

      “桃花源?”谢义山道,“此话……你的意思是那六具小孩骨不是梅花镇中人?”

      “小兄弟倒是个聪慧人,”

      殷笑着与顾扁舟,“还好顾大人来了,让我与这位小兄弟能有面对面辩驳的机会,要不然可不就是误了小兄弟的前程。”

      呵,这是看出了谢义山与三人相识,给个台阶让他下。

      顾扁舟皮笑肉不笑:“我观这位仁兄气宇轩昂,又是个热血人才,不如在此地就跟着我清点农收,等事成了一块儿回京城天子脚下讨个营生?”

      “热血”两字轻轻一咬,如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叫着谢义山完完全全冷静下来,他也知适才不该撕破脸皮,让顾扁舟替他收拾烂摊子。

      看殷县令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伯茶就忍不住地恶心。

      可那台阶,下还是不下……

      观顾扁舟,又略过隔壁监牢的老头老妪。

      伯茶犹豫须臾,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忽然,就在众人与殷面前扑通跪下,直呼:“大人!”

      “噫!”陆观道后退一小步,“这是做什么?”

      斐守岁勾唇,传音:“听着吧,这是一出亡羊补牢的戏。”

      便听谢义山抹着眼泪哽咽。

      “小的终于等到了大人!”

      顾扁舟与殷相视。

      “在未到梅花镇前,我就打听到大人的行踪,想我这一身的本事无处发挥,若能得大人赏识,就算是个牵马小厮也不虚此行。小的从蜀地而来,爬了不知多少个山头,才能与大人相见,大人啊!”

      谢义山装得十分有九分是真的,边跪在地上,边爬到铁链之前,他蓬头垢面,眼泪汪汪。

      “大人啊——”

      一只乌糟糟的手拽住绯红衣裳。

      “不知大人从何处上的高原,我是忍着蚊虫,翻山越岭就为见到大人一面,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当真要收了小的?”

      顾扁舟一下拍开谢义山:“自然是真的,不过……”

      视线一转,两只狐狸对了腔调。

      “就怕殷大人不首肯,我也是带不走你的。”

      “殷?!”

      谢义山苦哇哇的脸凑到殷县令身前,他是个完全不要脸皮之人,“殷大人啊,我先前这么做,就是想着能遇到这位大人,什么监牢,什么稀粥我都吃了,大人要罚可使劲罚我,让我早些日子跟在顾大人身后才是顶顶好的!”

      言毕。

      谢义山很是用力地在地上给殷磕了六个响头。

      监牢安静,一切都只剩谢义山哭号乱叫之声。

      陆观道传音给斐守岁:“亡羊补牢?”

      “犹未迟也。”

      那响头似是磕到了殷县令心里头,他脸上的笑意止不住露出,要不是双脚还粘着泥地,就怕一个没抓住飞向天上去。

      殷隔着监牢扶起谢义山。

      “小兄弟好说,那天子门生又是五品绯红,天上掉馅饼都不敢这么想。老夫要是挡了你的前程,等你刑期一满,这一放出来,不就要撅了老夫家的祖坟?老夫是受不起这大恩大德的。”

      呸!

      听这冷嘲热讽,谢伯茶心里头狠狠吐了唾沫,但面上还是耐着脾气。

      “县令大人的意思是……”

      “放你走。”

      殷刻意摆出的笑脸,在伯茶眼中格外犯呕,但事已至此,伯茶也并非独苗苗愣头青,他为表决心,哭丧着脸又给殷磕了三响头。

      响头声中,听殷道:“来人啊,开牢门。”

      “门”字拖得很长很长,长到像是从角落用力敲打来人。

      字一敲,众人见到一个师爷打扮的老头,不知何处探出了脑袋,缩成个球状挪着脚步。

      是獐头鼠目的脸,哆嗦手挑出一串钥匙。

      钥匙繁多,愣是找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

      等钥匙扣入,咯噔一响,牢门大开。

      门声吱呀呀。

      谢义山故作愣态,待在牢房里不出来。

      殷见了,捋了捋小胡子,专门在众人眼前嘱咐:“快把小兄弟那事给划去,听明白没!”

      “是大人。”

      獐头鼠目得了令,立马灰溜溜消失在拐角。

      不是老鼠,却更甚之。

      这下子,第一出戏是唱完了,还余一出。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后退几步,将又窄又暗的小道让给伯茶。

      谢义山很不客气,也知自己是非唱不可,便大庭广众之下,跌跌撞撞跑向顾扁舟,那满是泥污的手,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糊了顾扁舟一身。

      “哇——大人啊——”呲溜呲溜,“大人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顾扁舟一时语塞,转头与殷:“殷大人见笑,看来今晚是见不到那嫌犯了。”

      “无妨,无妨,”殷揣手笑呵呵,“大人能在我地得此人才,真真是件大好事,那杀人放火之徒不管也罢!”

      “多谢殷兄海涵。”

      顾扁舟躲开谢义山的涕泗横流,又说些冠冕堂皇之话,这才离了监狱。

      于监牢前。

      “不过天色不早了,拙荆在家凶猛,我要是再不回去,可就成了件麻烦事,”殷拱手,“只得委屈了顾大人在寒冬里等一等马车。”

      “说笑了,家中之人才是最要紧的,殷兄且去吧。”

      退出昏黑的地方,殷县令走后,独留四人在寒冬里等候马车。

      大雪还在下,已近三更天,冷得陆观道缩在斐守岁身后打颤。

      顾扁舟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士兵,为演戏不煞尾,他刻意解了自己的袍子披到谢义山身上。

      绯红色衣袍在空中接住雪花,撩了视线。

      扁舟拧巴一副惜才口吻:“天吉地灵处方有济济人才,谢兄何必翻山越岭,吃这白雪皑皑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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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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