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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灌酒 ...

  •   两人沉默,一瞬间都不知该不该接这个茬。

      对视。

      “斐兄,请。”

      “……”呵,天上的仙官还不是人变的。

      斐守岁无可奈何,撩开帘子,便见那个活宝。

      陆观道身上缠着一块软被褥,未束的长发落满软垫,散成一团,而他正眨巴眼睛痴看路边厚雪。

      白光盈盈一握,墨绿眼睛好似松柏一枝。

      若还是个小娃娃,倒能惹得斐守岁起一分怜惜之情,可叹面前的人儿高高个子,顶着张加冠之年的脸庞。

      不光装睡还刻意摆个样子给人看。

      人儿长大了,身子扯面条,就连心都歪斜。

      斐守岁想着,咳嗽一声。

      “陆观道。”

      被唤姓名,那人儿浑身一颤,这才眼巴巴地转过头,手放下帘子,一副欲言又止。

      顾扁舟下意识后退几步:“……斐兄你当心。”

      “什?”

      话落。

      站在棉帘前的斐守岁眼睁睁看着陆观道手脚并用朝他爬去。

      马车轻摇,而人儿背着褥子,像只口渴的狗。

      车厢不算很大,能容下三人已是足劲,陆观道又长得高,披头散发,脸色雪白。光照在陆观道脸上,映入斐守岁眼里,与刚从坟里爬出的僵尸无异,更何况斐守岁对他有所戒备。

      便是后退一步,又看在小娃娃的面子上停了脚。

      还好马车结实,没有散架。

      陆观道扭着身子骨,一把抓住被褥盖住腰,痴痴地望着斐守岁。

      冬日单薄的微光将他与马车掀开,在深处是黝黑夜晚,竹叶瑟瑟。

      “啊……”陆观道张大嘴,咿呀学语,“啊……啊……斐……斐……”

      雪地里的两人相视。

      “方才不是能说话?”

      斐守岁不解,将信将疑上前一步,没在脸上露出嫌弃,“你的嗓子?”

      却看陆观道死死盯着他,连眼皮子都不眨。

      这比幻境里头的视线要更执着,像是贪着面前之人,心里盘算如何剥皮吞肉,连着骨头都咽下去。

      “……”

      斐守岁虽警惕,但手背还是覆在陆观道额头。

      不烫。

      甚至于有点太凉了。

      老妖怪再启唇:“冷就把衣裳穿好。”

      看了眼陆观道歪七扭八的衣襟,一侧厚衣裳耷拉在手臂处,露着小半香肩,长发缠绕他的颈与下巴,还沾了口水。

      唯独眼睛很亮。

      斐守岁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睡相的好坏。

      可是痴人儿不听劝,仍旧一动不动视斐守岁如金乌。

      斐守岁只得弯下腰,伸手去拉人儿的衣冠不整,凑近了,闻到一阵甜腻腻的香味。

      香味勾引着斐守岁放下思索,就此安眠。

      怔了一瞬,斐守岁抓住陆观道的衣袖,摸到黏糊浊液,迷眼一看,是血红。

      “这是?”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口内喊道:“痛……痛……”

      “哪里受伤了?”

      斐守岁装出着急模样,“外头冷,去马车里,把衣裳掀起来。”

      语气平平。

      顾扁舟拿着酒壶言:“都说不要长这么快,喏,现在知道疼了。”

      “顾兄何意?”斐守岁一边赶着陆观道,一边回首,“这血与小娃娃突然长大有关?”

      “差不多,毕竟万物从娘胎里脱下来,也都是血淋淋的,”顾扁舟晃着酒壶,“像他这般着急长大,胎里的肉不够他吃,他就吃自己的。”

      娘胎……

      “吃血肉,吃白骨,到最后没有东西吃,也就死了。”

      死胎……

      听罢,斐守岁猛地关上马车内的小门。

      顾扁舟勾唇轻笑。

      马车内,漆黑一片。

      老妖怪吞下顾扁舟所言,依稀听到人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声儿扰得老妖怪心烦意乱,又不得不出手,总不能交给说着死啊胎啊的仙官。

      按捺烦躁之情:“快快坐好,我施法点……”

      本想点烛,却见陆观道的手指上有火苗一簇一簇。

      小小火苗卑微到只能照亮马车一角。

      红光叠影,陆观道虚汗层层,像极了初生的婴孩。

      “你、你看!”

      斐守岁皱眉:“我知你会术法,但不要逞能。”

      “唔……”

      陆观道蔫蔫地收了手,睫毛簇簇,“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斐守岁敷衍道,“喜欢得紧。”

      “……骗人。”

      火苗瞬间熄灭,取而代之是斐守岁变出的白珠子。

      斐守岁没管陆观道的话,先用被褥将人儿捂严实了,这才琢磨着掀开一角,去寻血的源头。

      方才昏暗辨不清哪处流血,眼下倒是看得明了。

      陆观道腰间布料被血渗透,斐守岁的手指不过轻轻触摸,他就闷声哼哼。

      老妖怪在死人窟时被尸躯邪魅欺辱,砍了手臂,夺了五识,因此他最爱惜就是自己的凡躯肉.体,实在见不得陆观道这般模样,就愈发生气,倒像是自己生了病,拖到不可不医。

      手指的主人家声音冷然:“醒的时候为何不说,我看你早早翻了身,既知痛了,血又流成这样。”

      动作很轻,拉开一层粗布衣裳。

      布料因血黏结,拉扯之中陆观道咬牙强忍。

      “痛就喊出来,此地静谧,除却鸟雀就余我们三人,丢人也早丢尽了。”

      “呜……”人儿的手抓着软垫,指节粉红,听他边喘气,“不、不喊出来……”

      汗珠夸张,一滴一滴,打在斐守岁额头。

      “长大了,就要起了脸皮,”抹去不属于自己的汗水,斐守岁叹道,“就算如此,也不该强忍着。”

      “不是、不是……我……”

      移开最后一件衣裳。

      四周死一般沉寂,马车外有木头燃烧之声,烈酒浓香做贼似的将两人包裹。

      顾扁舟笑道:“小娃娃状况可好?”

      斐守岁没有开口,他被眼前的伤口惊到说不出话。

      深红的肉一整片翻开,本该是筋肉间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甜香。陆观道已经没有几块结实地方了,腰更是窄得不健康。

      混合着车外木炭之升腾,让斐守岁想起远古的部落,有用少女腿骨点香的习俗。

      传言少女之骨,有莹莹冷香,能抚慰亡魂。

      老妖怪咽了咽:“腰间的骨头横出来了。”

      “腰上啊……”

      顾扁舟就站在马车旁,将热好的一盏酒推入,“刚刚温的,叫小娃娃全部吃下去。”

      “酒?”

      “就是方才的酒,本是为他所备,”顾扁舟指腹点了点木板,“他比你早醒半月,不过每日都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斐守岁接过烈酒。

      “我一开始没搭理他,直到七日前发现他腰间受了伤,这才记得自己有壶酒。此酒乃是仙界蟠桃宴上的宝贝,吃了能治百病,腐肉都给焕然一新,想着今晚你若不醒,我就施法灌酒。”

      顿了下。

      “斐兄有所不知,仙界之人在凡间使用的仙法,每一笔都要被记录在册。我若平白无故救人,就是坏了凡人命数,虽小娃娃并非‘凡人’,但我也是要守规矩的。”

      “原来如此,多谢顾兄。”

      客套完。

      斐守岁垂眼,手中是热酒,面前却有个奄奄一息的人儿。

      看着陆观道一脸抵触,斐守岁倒了一杯,递到人儿唇边。

      他道:“喝下去,别误了一片好心。”

      酒热而杯盏冰冷,一触到开裂的唇瓣,斐守岁还是下意识缩了几分力道。

      这么冷,像是碰到了冬天大雪里的冰锥。

      到底相处过两月,算不得出生入死,也比萍水相逢的情缘多。

      酒香窜入。

      舌尖略过干唇,陆观道小声后仰:“你、你不让我喝酒的!”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

      人儿小心翼翼推开酒盏,像是犯了错的小狗,把尾巴夹在腿里,耳朵贴牢脸颊,“你说我喝酒后做了错事,你很生气,不让我喝……”

      “你……什么喝不喝的!”微震声。

      斐守岁入眼还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语气有些生硬:“你不愿让大夫瞧,可是想叫着伤口发臭发烂?”

      “发、发臭?”陆观道被斐守岁的怒气吓到,身子抖若筛糠。

      “是,伤口不处理,就会烂。一烂,虫子乌鸦就要围着你飞,你不光发臭,还要得热病,要是到了这种地步,普通的药可就救不好了。”

      “只能喝酒……”

      斐守岁颔首。

      陆观道哆哆嗦嗦伸出手,欲接不接。

      “你不嫌我?”

      “不嫌。”

      说着,斐守岁把酒盏递到陆观道面前,他不放心手中佳酿,生怕陆观道接过就洒了去,便言:“我喂你。”

      “不、不……我自己喝……”陆观道复又低头,夹着尾巴,“其实不是很痛……”

      “啧。”

      斐守岁难得咋舌出声,“那我不管你了!”

      只是气话,陆观道却慌乱地抓住斐守岁的手,眼眶三两下迸出泪珠。

      “不!不要!”

      斐守岁抬手:“不要就乖乖听话。”

      “好,我听话……”

      紧接着,老妖怪不再与人儿客气,准备速战速决。

      他拍开陆观道的手,起身拿着酒盏靠近,一手撑住身体,一手抵着酒香,一步一步,陆观道无处可逃,又不敢挣扎反抗。

      那糜烂的香挥之不去,酒水不满,顺在杯壁晃荡,偶有一滴落在斐守岁微红的指尖。

      陆观道眼巴巴地看着斐守岁贴近他,愣是红了脸。

      喉结滚了滚。

      愈来愈没有距离。

      直到唇被有些凉的手指打开,陆观道才回过神,见斐守岁一丝不苟地将酒盏一斜,倾入他的喉间。

      烈酒温热,人儿捏着鼻子咽下。

      “好苦!”

      顾扁舟在外:“一杯不够,把壶里的都喝完。”

      斐守岁应了声:“顾兄放心,我会把酒都灌了。”

      转头,斐守岁见到脸颊透红的人儿。

      “才一杯?”

      “呜呜……”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袖子,轻轻晃了下,“好苦……”

      “苦也要喝。”

      陆观道萎了脸色,干脆不卖乖了,挪着身子:“我自己喝……”

      “不行。”

      绕过那双宽大的手,斐守岁施法定住了陆观道。

      陆观道无法动弹,表情倒是比先前丰富。

      老妖怪笑道:“酒壶不大,余剩十几杯,我喂你。”

      “呜呜。”

      “要是哭丧摇尾对我有用,你早得逞了。”

      斐守岁伸手掐住陆观道的下巴,指甲轻划肌肤,连带着指尖的酒一下擦在唇珠上。

      指腹略过,如抹胭脂,留下醇香。

      烈酒的香盖过糜烂,许是仙界之物,竟叫只闻不喝的斐守岁都有些醉意。

      一杯又一杯。

      后来嫌喝得慢,斐守岁干脆动手拧开盖子,对着陆观道喂。

      壶口压着唇瓣。

      老妖怪扶住陆观道的后颈,指腹摩挲长发,握得力道刚好,又微微朝自己那侧按了按。

      酒水快了,顺唇角溅在衣襟上,陆观道紧紧闭着眼仰头,冷香里只有他一口一口地吞咽声。

      “乖,”斐守岁言,“还有一点。”

      陆观道的脸皱如一只老苦瓜。

      直到酒壶被倒挂,里头一滴都没有了,斐守岁才作罢。

      车厢昏暗,白珠子微弱的光,十分吝啬。

      反手解了咒语,将酒壶与酒杯安放于一旁。

      两人沉默许久。

      斐守岁:“让我看看伤。”

      但面前的人儿醉醺醺地不成样子,脸比伤口要红,还在说胡话。

      “你欺负我……”

      “……嗯,也算是。”

      “承认什么?”看不清人儿的表情,大概是咬着唇,强忍委屈,“明知道,还赶着我……”

      “嗯。”

      为你好的三个字,始终都说不出口。

      在弱光中,窥视那个半醉不醉的陆观道。

      话比脑子先行一步,老妖怪脱口而出:“有好些吗?”

      “有好些……”

      话语一落,那个秉着不吭声的陆观道再也忍不住,明目张胆地扑到说话者身上。

      双臂一揽。

      斐守岁没有躲开,避之不及,手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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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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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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