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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患失 ...

  •   江千念也是一饮而尽,与谢伯茶附和。

      “还喝茶呢,就差没把我们赶出去。还好你穿了道袍去的,不然就和我当初一样吃闭门羹。”

      谢家伯茶砸吧砸吧嘴,撩起袖子拧干雨水:“得了,能说通就不错了,还抱怨这个!”

      斐守岁插不上话,只能替两人再续上一杯。

      茶水点滴,外头还在下雨。

      谢义山坐在桌边,看到已经起来的陆观道,他笑道:“哟,小娃娃好了。”

      陆观道扁扁嘴。

      “能下地吗?要是能,明日与我们一块儿去薛宅,去见见那个死而复生的薛少夫人。”

      小孩子听罢立刻摇头,他不想去。

      斐守岁在旁点烛,移着新点的蜡烛走到小孩那边,将烛台一放。

      烛火红黄交接的弱光里,那个贫嘴的谢家伯茶打趣道:“斐径缘都要去,你一人留在客栈?我记得你不是说客栈有红衣女人,还有……嘶,一口大棺材?”

      陆观道已经在话说完前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

      风打在窗子上,哐哐地锤个不停。

      小孩咽了咽口水,他极其小声地与斐守岁说。

      “你去不?你去我也去。”

      谢义山喝下半壶茶,故意抬高嗓门逗小孩:“大声点!给我和江幸也听听呀。”

      他不忘朝小孩眨眨眼。

      桌边吃糕点果腹的江千念不想搭理伯茶,闷哼一声。

      “不许在我们面前说悄悄话哦。”

      “我没有!我去!”

      陆观道很好激将,一下子被谢义山点起来。话落才发觉是自个吃亏,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老妖怪听够了,他看了眼谢义山。

      谢义山知其意,也就立马闭上碎嘴,只与江千念说闲话。

      “那个薛老太太真是海棠镇头一号人物,我是第一回与这样的老妇人打交道,唉。”是谢义山。

      江千念在旁叹道:“人家是当家主母,一个大家子由她管着,能不难缠点。”

      “也是,她老人家能坐在那里听我胡扯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就等明日能不能博得她老人家一笑,成败在此一举啊。”

      “一笑?”斐守岁问。

      谢义山言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制令牌,在空中抛了下。

      昏暗的烛光里,一闪而过一个薛字。

      “薛家集能人义士,有令牌方能入宅看薛少夫人。”

      “呵,”斐守岁轻笑一声,“倒是像在选婿。”

      “哈哈哈哈!斐兄说的是,而且薛家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来者不能是黄毛丫头,更不能是扎辫子的巫婆,得是得道高僧,或者那游历人间的道士。”

      “真是奇怪。”

      “是如此,”江千念接过谢义山手上的木牌,细细看,“照理说深闺妇道人家都是避讳男子,难有这样反其道行之的。”

      “何止是反其道行之,她根本就是……啧,算了,”谢义山跷起二郎腿,“且告示底下也写了。说薛少夫人被药婆欺骗,所以才出此下策。至于是真是假,就有待考究了。”

      言毕。

      斐守岁笑说:“薛老夫人这样难缠,那明日我和小孩前去扮个什么身份?”

      “斐兄不必担心,我已和薛家说好,还会带两个随行,到时候稍加打扮即可。”

      这谢家伯茶是铁了心要带陆观道走,后路都给断了。

      “好,有劳。”

      斐守岁很客气地起身拱手,谢江两人也知夜色已深,便又随便寒暄几句,告了个好眠。

      两人走后,一切归于宁静。

      床榻上的小孩子吃着热茶。

      斐守岁还坐在桌边,未有动身。他手里执画笔,正盯着桌上一张白纸。

      白纸中有一点水墨悄然移动。那个墨点被两个方框圈住,时而走得极快,时而愣在原地能有好一会儿。这般的行动轨迹只在前一个方框内,他从未去过后头再大些的方框。

      斐守岁见此,握笔往两个方框之间画上两道连接的线。

      画完,墨点有灵似的慢慢朝连接处靠近。

      雨下得很安静,落在地面也没有声音。

      斐守岁静候墨点闯入后框。忽然在白纸中央出现一个染了朱砂的红点。

      红点挡在墨点前,狭路相逢。

      老妖怪挑挑眉,不打算干涉。

      眼见墨点在甬道里犹豫,红点已经冲了上去。

      在这张只有黑白红三种色调的纸上。红点的朱砂以飞快的速度袭击墨点,在靠近墨点的一瞬间,红点变幻成几个四散的小点,圈住墨点。

      好似在吞噬,红点的血色慢慢咽下墨点的黑,直到白纸之上,再也不见墨点。

      老妖怪似乎早料到有此结局,并未惊讶,见他画笔墨水一甩。

      黑色带着些金粉的墨水染到红点身侧。

      一股气喷在白纸上空。

      红点的颜色被气捉住,奋力往上翻腾,又在三寸之间缓缓落下。

      浓雾散去,眼见一个老妇人出现在气中,血红的身影,证明她是红点。

      佝偻的脊背,那个低低的发髻,鲜红也遮挡不住的碎花衣裳。

      是兰家婆子。

      而被她捉住后颈瘫在地上的是店小二。也是一日前,斐守岁用术法留在店小二身上的墨。

      被抓个正着。

      老妖怪喝一口茶,手一平,墨水消散。白纸又干干净净地躺在桌上。

      思来看去,斐守岁折好白纸,将其移到红烛旁,沾了点烛油。

      火苗一跳又一跳,白纸在红烛上燃烧,照得人影一簇又一簇。

      陆观道趴在桌边,他看着斐守岁,又看了看白纸。

      “做什么呢?”

      斐守岁笑笑:“给你找红衣女人。”

      “找到了吗?”

      “没有,”老妖怪拍拍小孩的脑袋,“该睡了。”

      小孩子歪一歪,在斐守岁的手心里蹭了蹭,委屈道:“我才刚睡醒,睡不着。”

      斐守岁沉默。

      “那就去床上躺着。”

      “好吧。”

      陆观道灰溜溜地脱靴上榻,他靠着被褥缩在床榻角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斐守岁收拾衣裳。

      被盯得很别扭。

      斐守岁脱得只剩件里衣。里衣也考究,袖口处绣了两只鸟雀衔花,衣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他很懒散地倚坐在床栏边,用木梳梳头。

      小孩子等了很久,觉得无聊就爬到斐守岁身后,去摸长发。

      不似话本里的描述,斐守岁的墨发好几处打了结,毛躁得不像他的性格。

      “做什么。”

      老妖怪察觉身后那个小人儿窸窸窣窣的动作,小手绕着他的长发,微微扯下一些,但不疼。

      小孩悻悻然放下发梢。

      “死而复生是真的吗?”

      “假的。”

      斐守岁毫不犹豫地回答给了陆观道一个棒槌。

      小孩子的心思散了,秉着不相信的倔,他又问。

      “他们说有人死而复生呢。”

      斐守岁放下梳子,转过头。碎发凌乱,唐突几撮留在面前,遮挡他好看的眉眼。

      “要是人人都能死而复生,要阴曹地府作甚。”

      “唔……也是……”小孩子眨眨眼,烛火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仰头追看斐守岁,“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嗯。”

      入榻。

      那个吵着睡不着的小屁孩,被斐守岁哄了会儿又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长大似的,只有讲故事的人儿睡不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月亮溜出深灰的云层洒下些月光来。冷冷的白光透过纸窗,照在地上。

      斐守岁背对着小孩,睡在外侧,月光扰得他难以安眠。

      轻叹一口气。

      有梦话。

      “烤苞谷……想吃……”

      斐守岁闭着眼默默听。

      小孩子的梦里都是吃的,那双手不安分地拽着斐守岁的被褥,声音近在咫尺。

      “打年糕……你为什么不吃呀?”陆观道喃喃,“不吃就长不高了……”

      斐守岁坐起来,趁着月光,他默默掀开小孩被子的一角。

      小孩是侧睡的,缩着身子,那只被藤蔓缠上过的双脚毫无受伤的痕迹。接连几天,斐守岁都趁着小孩熟睡去看他的脚。

      什么都没有,明明那时候这般痛苦。

      老妖怪在抱小孩回房间后就查看过,未见伤痕,仿佛只有那一对被藤蔓刺穿的鞋子才能证明,小孩受过伤。甚而没有一滴血。

      月光泠泠,多看无益。

      斐守岁探过身给小孩掖好被褥,自己则是全无睡意,披上外衣坐在窗边。

      没了雨的秋夜,空气冷得仿佛能冻上一树落花。

      半开窗子,对面是深夜之下的安宁。斐守岁幻出妖身的瞳,灰白眸子在月光里泛着微弱的蓝光。

      打量远方,农田矮矮。一棵棵海棠树摆在田埂旁,随着风呼呼地动。

      闲来无事的落寞人,左手托腮慢看未眠的三两鸟雀叽叽喳喳。

      余光留给黑暗里的床榻,瞥见小孩睡得安稳,也就再也不想去管了。

      斐守岁幻出一本书卷。

      这几日翻看此书,在寻能验证妖怪真身的法子。其实也是无济于事,只不过寄托于小孩乃妖,而非修炼的仙。

      世间许许多仙人,由妖而成的不占少数,更何况那些个菩萨真君多半有什么坐骑随从。

      抱着这样一种的态度,老妖怪诚心诚意地看了大半。

      且他听闻此书是几千年前一位羽化登仙的道士所写,不过那道士也没留下个名字,是世人称呼一句的“西山居士”。

      风翻着书页,无聊至极的人又想起江千念的现妖琉璃花。

      可叹江家姑娘不会用,不然陆观道的身世至少也会有些眉头,况且那琉璃花还碎了……

      拧拧眉心,干脆阖上书页趴在桌上。

      月亮正对窗户,一切的冷毫无目的窥视了斐守岁全身。

      紧一紧衣袖,但也不愿回到榻上去。多少个细雨冷风的长夜,斐守岁难以入眠,便是陪着月亮待到金乌之后在歇息片刻。更多是深思打坐,这样的修行之路,比作恶的妖要慢很多。

      斐径缘是个执着的,死人窟里他便压抑妖的本性未伤一个尸躯。再到后来他狼狈地走出那片死亡的荒原。满身血红的雨水,是上苍送给离别的人最后一场洗礼。

      那一阵子的斐守岁更是连杀鸡都不敢,他生怕见了血就想起一张张露着怨念的脸庞。

      更别说让他杀人了。

      不过年岁久了,他也就释怀一些。索性乃树妖不必吃食荤腥也能修习,只需敛来一些露水,好似就够了。

      斐守岁修成人形几百年里,更是连食欲都很少有。

      这几日为骗谢江两人,不暴露真身,也就多少吃进去一点。有时候吃得少了,那个多嘴,总是偷偷看他的小娃娃也会给他盛粥。

      一句两句,扰得斐守岁进退两难。

      大致是些:“怎么不多吃点?吃这些可不够啊。不吃下去是要昏倒的。为何全都推给了我?你呢,你怎么办……”

      独行时,偶尔与人结伴时,从未有人这样关照过斐守岁,哪怕一声“你怎么办”。

      斐守岁越想越清醒,他干脆坐起,靠着座椅仰首闭目。墨发顺着动作点在地上。月光照着他的脖颈发白,好似在反出光。

      深深叹出一气,疲倦道:

      “还是一人的好啊……”

      话落。

      寂静的屋子飘飘然冒出走动声。

      陆观道不知是何时醒的,散着乱发,擦了擦口水就走下榻来。他急急忙忙地连鞋都没穿,一双白白的脚丫子踩着冷透的地板。

      一蹦一跑地飞到斐守岁身前。

      小手抓住斐守岁里衣的腰带,惊呼:“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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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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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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