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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梦里 ...

  •   是陆姨。

      陆观道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脸,是慈悲的妇人,她有一切美好的品质,在陆观道眼里,她就是温柔。

      陆姨笑眯眯地摸摸陆观道的脑袋。

      一旁的男人说了句:“取个名字吧,在道观前捡的,跟我们姓,那叫陆道观怎么样?”

      “呸呸呸!”陆姨啐了口,“哪有孩子叫道观的,还不如反过来念,陆观道呢。”

      “哎哎,这个名字好,就叫观道,儒雅!”

      被唤姓名的小孩一愣,原来他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

      皮影戏的画面转得很快。

      一下子来到丰收的稻田,陆观道看到许久未见熟悉的家乡,蔚蓝的天,身旁坐着个高高个子的小孩。

      与他说。

      “观道,吃苞谷吗?”高个子笑得淳朴,“我叫阿爹给我们烤来吃,今年收成好,多吃一个没事的!”

      接过苞谷。

      小溪流水穿过脚掌,陆观道与那人坐在矮坡上。

      高个子又说:“等到冬天了,有腊肉,还可以在雪地里捉鸟。嘿嘿,今年的除夕一定要多吃一碗饭!真希望年年都能这样啊。”

      陆观道点点头,他要开口回话,视线却渐渐空旷。他擦擦眼睛,高个子离他越来越远,慢慢地缩成一个小黑点。

      不久,又是一幕新的记忆。

      没有金黄的稻谷,没有天边染了大半的火烧云也丢了。是漆黑的云雾,冰冷的石板。有个坐在高处沉思的男人,一袭耐脏的玄衣,一头及地的墨发。

      陆观道就站在下面,仰首痴看。

      男人不说话,似是执笔在写什么,复又将那团纸揉成一个球丢下来。

      纸团一跳一跳地滚落,正正巧巧砸在陆观道额上。

      那人笑他:“无用之材,还呆呆地站着作甚,快些来为我磨墨。”

      果不其然,陆观道得了令,飞快地跑上去。

      脚踏黑色岩石,冲开云雾,飞得像一阵风。

      这时小孩子才发觉,自己长得很高,没了矮矮的视线,他能俯视很多东西。

      三两下到了男人身边。

      陆观道眨眨眼,皮影将要落幕。

      在最后虚幻的视线里头,他低头见着男人脚腕被玄铁所困,连执笔的双手都有重重的手铐。

      至于脸,是完全模糊的。

      海水越来越厚重,一点点把小孩埋入它慈祥的怀抱。

      小孩也不挣扎,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在想陆姨为什么要丢下他,他在想行囊又能有多重,只要他快快长大就一定能分担的。

      可还是留下他一人在尘世里,孤孤单单地走。

      眼泪在这里流不出来,干涸的双目,酸涩的刺激感从鼻腔蔓延开来。

      陆观道扁着嘴,唇在发颤,他唤了声。

      “娘亲……”

      大手未有出现,空空的天际有一望无垠的蓝。

      陆观道咽了咽,他去喊。

      “娘亲啊……娘啊……”

      “你在哪里啊,我找不到你……找不到……”

      小孩的脸皱皱巴巴拧在一起,他以为这样悲苦就能换来关心。明明是屡试不厌的,可柔不了大手的心。

      他想,大手是石做的,才能这样头也不回地走。

      陆观道摸了摸脸颊,干巴的泪痕,还有海水咸咸的结晶。他想起来,也有个人和大手一样无情,头也不回地抛下他离开。

      是谁?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要去找到。

      要像条小狗一样,跟在那人身后。必须得一步不离,否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会跑开。

      陆观道问天:“他是谁呢?”

      苍天从来不回答任何问题。

      陆观道又说:“娘亲和他都不愿见我,都与我在玩躲猫猫……”

      “我要去哪里寻他们……”

      海水驮着陆观道飘去远离世俗的海岛。

      海岛没在温柔里,有人在天边呼喊陆观道的名字。

      “小猢狲不会睡死过去了吧?”

      “斐兄,我与伯茶先去薛宅探探,你留在客栈看着小娃娃。”

      接着,有靴子踏地,关上房门的声音。

      屋外头还在下雨,陆观道听得见近在咫尺的滴水声,一点点把海浪取代。

      热水涌入茶盏。

      半阖纸窗,有风顺着呼吸将长发吹开。墨发垂在肩上,长到腰肢。

      陆观道伸手去摸,那人把手迎了上去。

      “醒了?”

      是斐守岁。

      小孩还在海面上挣脱不开,唯有那只手让他连接住真实。他想要出去。这样安静寂寥的海,太孤单了,他不喜欢。

      陆观道从水面慢慢站起,水珠流下,湿了大片衣裳。他能感触到有人握住他的手,转头去看,那人不在他身边。

      定是斐守岁,是那个看上去不愿柔心,却一步一步等着他往前跑的人。

      不然在梧桐镇,又何必留他在身边添堵。

      快些跑吧。

      慈悲的风推了小孩一把。

      海浪仍旧慢慢拍打,陆观道在海面之上腾空。

      他问:“跑去哪里?”

      “你是痴傻了吗?”风说,“自是去找他,快些去吧。”

      陆观道想要回头,风不给他面子狂卷起来,薄凉的空气中携带浪花,高有百尺向他袭来。

      小孩一下子被推远,眼睛看不清前方,有的是白花花的水,湿透了衣衫。

      想挣扎,却被迫闭眼。

      陆观道使劲力气好不容易睁开了,才发觉已不是海上。

      入眼是客栈的帘帐,还有个坐在榻边看书卷的斐守岁。

      斐守岁背对着他,腰脊隐没在长发里。平日书生打扮是不散发的,只会把发高高束起,藏在帽中。

      陆观道也就看不到这样及腰的长发,还有些炸毛。

      小孩睡沉了,僵僵地伸手勾上发梢。

      拉一拉。

      斐守岁倏地回头,发便从指尖逃走。陆观道慌了,又想去拉住,只见斐守岁看着他笑说。

      “睡了正好两天三个时辰。”

      墨发甩在身后。

      陆观道懵懵地点点头,恍惚之间,他好似在哪里见过面前之人。

      小孩坐起来,又只能仰头了。

      “梦到陆姨……还有家了。”

      “嗯。”

      陆观道抬高双手,再次托住斐守岁的双颊,他细细看,笑了笑。

      “好像还有你呢!”

      “是吗。”斐守岁已经确认小孩没事,才在这儿唱双簧。

      小孩笑得开心:“应当是你……”

      眼色忽得暗淡,陆观道思考起来,他的心怎么会认为那个面目都模糊的人儿,就是斐守岁。

      “奇怪。”

      “梦里的我很奇怪吗?”

      陆观道哼唧着摇头:“没有脸,我却以为是你嘞。”

      无脸……

      斐守岁笑眯眯地拍开小孩的手,转身去倒茶。背对那个大梦初醒的孩子,他打趣一句。

      “梦里的事情都是奇怪的。”

      “为什么?”

      陆观道靠床栏,垂着眼眸。他还是有些疲倦,像是被吸去活力,变成一截干枯的藕。

      藕节偏头看背影。

      “梦难道不能是真的吗。”

      话落,茶入杯盏,热气浮起来飘在陆观道眼前。

      斐守岁递去,喏了声。

      “你若能造梦,还会编出一个与现实一样的梦境来?”

      陆观道捧着暖茶,他在端详斐守岁的动作。

      唇的一张一合,眼睫微微地动,举手投足间的习惯。长发落于腰边,再去看手腕,没有被束缚。

      小孩喝一口茶,落寞地垂下眼帘。

      “在梦里我长得可高了,”一只小手在斐守岁面前比划,“比你还要高些!”

      “这么高。”

      “不骗你!”陆观道笑笑,一气把热茶饮尽,“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和梦里一样高呢。”

      斐守岁眯了眯眼:“过几年。”

      就在刚刚,老妖怪趁着小孩睡着偷偷量了他的衣裳。

      从梧桐镇出发的短短几日,陆观道身上那件常穿的已经遮不住他的手腕。排除衣料缩水的问题,那也只有小孩长大了。

      发了疯一般在长高。

      前几日风吹雨打,同行三人吃得都很随意。

      陆观道就如什么都不挑的一把野草,斐守岁随便一浇水,他就在原地抽芽开花。

      小孩放下茶盏,袖子也才堪堪遮住半个手腕。

      斐守岁又说:“或许在年底,你就与我一般高了。”

      “真的?”

      陆观道听到,双眼一亮。他把茶杯放于一边,因睡得太久,一下子坐起来还是有些犯晕。

      小孩子捂着头停了一会儿,等眼前昏黑消散,他才移着身子到斐守岁身旁。

      一双丹凤眼扑棱扑棱,眼瞳是黑色带绿:“你要带着我一起过除夕?”

      “嗯。”

      斐守岁知道,这算是许诺。许诺一个美梦,是他最擅长的幻术。

      黑夜降临,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雨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

      阴影中,斐守岁俯身将额头贴在陆观道脸颊上,轻声:“只要你乖乖听话……”

      “我一定乖!”

      陆观道猛地抱住斐守岁,小手用尽力气将怀中人圈住。

      “我会乖乖长大。等我长大了就能背画卷筐子,给你摘苞谷吃!”

      “苞谷……”

      斐守岁笑了声。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老妖怪已在客栈中照顾陆观道两天有余,不见谢江两人,也没个消息。

      坐在床边,陆观道吃着斐守岁从集市买的零嘴,而斐守岁咽下一口没有咸菜的薄粥。

      小孩抓抓肩膀,开口道:“太多了,要给他们留一点。”

      指着袋中的果脯,陆观道拿出一小把给自己,就用绳子扎紧,安安稳稳地放在榻边。

      斐守岁斜一眼。

      “还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呢。”

      言出。

      屋子大门被哐当踢开,屋外落雨的阴湿气扑鼻。

      银质烛台上的两支红烛忽闪一下。

      微弱的亮光里,穿着深蓝色直裰,头上有只简单木簪盘一太极髻,手里还拿了一年代久远的拂尘,要不是嘴上两撇小胡须掉了一片,斐守岁还真看不出来那是谢义山。

      这谢家伯茶长靴一踩,就是一个厚重的泥印,带着凉秋的气息,走入屋内。

      跟在他身后的江千念是书童打扮,背着与斐守岁那只相差不大的箱笼。

      两人都似淋了雨,湿漉漉地甩着袖子。

      谢家伯茶掸好水珠,就冲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与江幸来了一杯。

      茶水入喉,伯茶长叹一气,啐了口:“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老太太。薛家好歹是海棠镇的大族,居然这么小气,连口茶都不给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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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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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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