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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话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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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花越青抓住自己的狐狸尾巴,故作憨态,“不是要先救谢义山那厮吗……”
手指虚虚指向翠绿偶人。
“我知谢兄要紧,但是你不给我解释清楚,就休想在这个幻境中活下去。你的一缕残魂附在我衣袖上,我若现在宽衣解袍,用术法点燃衣角……”
斐守岁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表情,眼神宛如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中,他伸手幻出一团火光,靠近了长袖。
“花越青,我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我!”
花越青溜着眼睛,看到后头捂手流血的陆观道,“大人啊,你要不先关照关照他。”
斐守岁紧着眉梢,转头。
便看到陆观道猛地一颤,将手藏在身后。
“过来。”斐守岁叹息一气。
陆观道却摇头:“先问花越青!”
“噫!”白狐狸。
“他逃不了,你过来。”
陆观道抿着唇,颇有些为难。
斐守岁见此,也不顾在场的花越青,他反手拉住藏在袖中的红绳。
红绳一牵引,轻扯陆观道的脖颈。
陆观道微微往前靠,脚还粘在地面。
“不管你是石头,还是补天石,陆澹就是陆澹,与我,与谢义山、江千念、顾扁舟而言,你一直是那个小娃娃。”斐守岁伸出手,松了红绳。
红绳漂浮在两人之间,发着亮眼的光,好像微亮的夜晚,偶尔划过一颗流星。
斐守岁:“你又想远去哪里?”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说完,那渐渐暗淡的视线,他的心就像有刀在刮毒,一下一下,无比的痛。
压着喉间的声儿,陆观道咽了咽苦涩,竟就低着头,似一只丧家的野犬,回到了斐守岁身边。
手上有伤,并非简单地流血,青丘狐妖之术法没有那么单纯。
斐守岁转头,手却往陆观道那儿勾了勾。
“剑。”
陆观道一滞,立马变出顾扁舟丢给他的银剑:“给。”
银剑落于斐守岁手中,他浅观剑身,笑着对准了花越青。
“照你方才之言,若没有虚词,此剑你该认得。”
银剑受了召唤,跟随着盈亮。
花越青后退身子,怯怯点头:“哪里能忘呢,这辈子下辈子都记得。”
“好,”斐守岁拉过陆观道,“先救人,狐妖之毒不可慢。”
“嗯?大人怎知?”
斐守岁转身,面见陆观道逐渐发紫的唇瓣:“我不瞎。”
“狐毒是狐毒,不过小人的毒对补天石大人来说不值一提~”
“哦?你的意思是不救?”长剑一侧,直直地冲着花越青。
花越青努努嘴:“我又没说错,不然补天石大人那还会这般冷静?”
一说再说,每一句都离不开“补天石”三字。
冷香,血,还有四周退散开的怨气。
斐守岁垂眼:“补天石也是石头,垫脚卧沙皆由他来选,你再怎么念叨也与他本身无关。”
陆观道一字一字听进心里。
“再说,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想必也知道我的墨水能藏凡人魂魄。要是我哪一天见到了北棠姑娘,将她的魂魄融于画笔之中,花越青你该如何?”
花越青嗤鼻。
“快救人!”斐守岁怒吼。
剑尖掠过狐狸毛,花越青已无处可退,身后是滚滚怨念,没有边际的黑夜,他只好起身走向陆观道。
碎嘴道:“我救还不成,别生气嘛……”
白狐狸虚弯着脊背,看到陆观道的手流血不止,手背已发白发僵,他便一步一步变大狐狸身子。
最后走至两人面前,已然长成了半人高的巨兽。
狐狸毛很飘逸,酷似黑夜打更人的一盏纸灯笼。
“手给我咯。”白纸灯笼甩甩尾巴。
陆观道很不情愿将手给他,谁知花越青这厮先是看了看,然后趁着陆观道不注意狠狠咬了上去。
狐狸尖牙扎进伤口,硬生生挤出鲜血,花越青龇牙咧嘴好不用力,仿佛在用毒牙,以毒攻毒。
斐守岁见此正要挥剑制止,白毛狐狸一档手,退开了银剑。
须臾之后。
花越青松开嘴,便是骂娘:“呸呸呸!”
见陆观道的手已止血,唇瓣也不再发紫,斐守岁就将银剑收起。
听花越青扒拉着嘴,口无遮拦:“我的天爷!活见鬼,死见不着老太奶奶!这血真够腥的!比海边渔民晒的黑布条条还要腥!”
血……
斐守岁注意陆观道,自然感触到身边比怨念还重的香。
又是这股香,在梧桐镇时救人,在海棠镇时也出手,原是炼化的补天石。
不过万年前女娲补天,究竟是留了多少石头在人间。
蛇身的女娲娘娘……
那条蛇尾,便是提醒。
但斐守岁愚钝,竟要有人将真相递上来,他才知晓。已经不再惊讶了,就算是补天石,就算是镇妖塔,斐守岁都放宽了心,既被引入了棋局,那就好好走下一步。
心思至此,斐守岁朝陆观道伸出手。
“走罢。”
花越青呸着血,笑着跟在斐守岁身旁:“咦?大人不想知道别的了?”
斐守岁冷然:“哦,依你之言,你可说?”
“哎哟!我这贱嘴!”
花越青灰溜溜地靠后,“说不得呀,说不得的。说了就要发配去极北,或是去昆仑山下,做那心中只存大义的妖仙。”
“这成仙了多寂寞,成不得,成不得,还是山野狐妖来的痛快,成不得仙,成不得……”
白狐狸一刻不停地碎碎念。
陆观道在旁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愣愣地凝望斐守岁的背影。这会儿不是他主动牵了手,是斐守岁拉住了他,仅是手腕,温热于此慢慢攀爬。
伤口在愈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耳边是小孩骨蹦蹦跳跳之声。
陆观道踉跄着走到斐守岁身旁,也不管还有一只明晃晃的灯笼狐。
他道:“我本是想着出幻境告诉你。”
注意着斐守岁的表情。
“只怕你丢下我,我一人在这儿……”这儿又能怎么样呢。
陆观道煞了这句,复说:“不是骗人,不过……”
好似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干脆闭上了蠢嘴,当成个飞不起来的呆子,蔫蔫地垂下尾巴。
花越青在后嘲笑道:“这为人处世啊,最忌讳撒谎咯。”
“那怎不见你赤诚?如若不撒谎,北棠姑娘会落得如今下场?”是斐守岁。
此话了。
沉默去一石一狐。
斐守岁又说:“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赎罪,还不是牵着手不肯散了。谎已说,下不为例。”
后头一句是对陆观道之言。
陆观道听了,双目一亮,头上的枯草都鲜嫩了不少。
“但是……”
但是什么?
陆观道立马收回笑脸。
“与人还需心交心,不然总有隔阂。”还是说给陆观道听。
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一点点拉着陆观道走出名叫镇妖塔的沼泽。
漆黑的夜,浓稠的幻境,斐守岁打头走着,身后的人儿睁大眼看他。
“明白没?”
拉了拉手,试图拉动僵着不动的魂。
斐守岁那双眸子,好似有了陆观道,却又有好似朦胧,比幻境更加混白的视线,如何才能让他清晰?
陆观道想了想,笑出一朵花来:“明白,我记在心里。”
“那便好。”
手没有松,倒是靠得很近。
花越青在后头一跳一跳,仰首张望,忍不住贫嘴:“这就和好了?”
?
陆观道低头瞪了眼。
“真没劲。”
“没劲什么?”走向翠绿。
花越青言:“凡是情意,都是从初识到陌生,再从陌生到误解。之后的之后,便是话本故事最挑动人心的定情,复再沦陷。可是你们……”
“你们呀,没有误解,还是说早早埋下了祸根~”
狐狸眼睛很是狡黠,明明不带笑,却好像在乐着些什么。
是树是石都听出来了,这是一出实打实的挑衅。
但树不开口,石憋屈着。
花越青自从出现在斐陆两人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拨起争端,试图离间,他好看一看热闹。
可惜斐守岁不吃这招,陆观道只要斐守岁在,也不理会花越青。
花越青觉着没趣,心里暗骂:这都是什么妖啊!
不过任务还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白狐狸又言:
“哪家的郎君姑娘是这般两情相悦的?我来人间这么久从未听闻过。就像是听父母之言,啊不,是天作之合。老天爷指派了婚姻,不得不顺从,也就不敢反抗。最后洞房花烛,两眼相视,寒泪不敢流,偏要喝下合卺酒才能暖了身子。”
花越青咋舌,没听到斐陆两人反驳他,他说得愈发没了遮拦:“可是谁又知道呢,喝了酒好像就能忘了彼此,将彼此当成爱人。吹一气红烛,剪短了烛芯,再慢慢拉下红幔帐,看着是惹人脸红心跳的章节,却怎么想怎么冷,越看越不顺畅。新娘子也含着泪,做郎君的再喜欢有什么用。”
“但不爱了吗?还是得爱的。看着白发苍苍,看着皱纹满面,也就只能见到这里,望不尽眼底。新娘的眼底没有新郎官哟。”
陆观道:“……”
“何意?”
静默之中,斐守岁嚼碎了故事。
花越青笑眯眯:“没甚意思,念话本给大人听啊~”
“是吗,不知狐仙大人能否告知我这对新人的下场?”
从白灯笼变成了狐仙,这身份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不少,哄得花越青翘起了眼眉。
“大人真爱说好听的,那我就告诉大人好啦~”
“怎的,”斐守岁盯着花越青,“你不怕被拉去昆仑,成王母座下?”
“西王母?”
花越青眨眨狐狸眼睛,“说实在话,她老人家看不上我。再说了,有解十青在哪有我的份。”
摆摆手,花越青是满不在乎,先前的惧怕不复存在,判若两狐。
“那我继续说咯。”
眼见马上要走到翠绿偶人身后,斐守岁掐诀变出一团亮光,照亮了偏隅一角。
身后是狐狸嘤嘤的声音,打在怨气之中。旁边是滚滚不停的浓雾怨气,翻来覆去。
这一幕像极了唬小孩睡觉的鬼故事。
听花越青道。
“不过新郎官算是个痴情的,也知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这一世不成,那就下一世。下一世也不成?那就再下一世。轮回啊轮回,新郎官想,总有一天新娘的眼里会有他的影子,只要他一直在,只要持之以恒地喝下合卺酒,酒会暖了人心。”
啧啧两声。
“但是可惜,新郎官也会忘了新娘。”
“哦?”斐守岁的手紧了下。
“是呢,都是凡胎肉.体,投胎的时候难免多喝一口孟婆汤。少喝也就罢了,梦里还会有曾经,可多喝了,是彻彻底底的忘记。等到两人相遇擦肩而过,再回首,说一句‘咦?这位郎君,好生面熟’。这话说着客气,听起来心疼。”
“本是几百年前爱过的人,也会忘。后来死了,想起来了,又责备自己无情无义。于是干脆不喝什么孟婆汤,痴痴地站在忘川河边等。等啊等,打着灯笼望,举着红烛等,最后能等到什么呢?”
“什么?”
“自然是白发苍苍,一树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