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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沉沦 ...

  •   怕什么?

      斐守岁的话鲠在喉中,只见那条蛇尾挪了挪,便如一阵清风消散。

      散得好似从未来过世间,那般的干净。

      直到确认神不在,守岁才敢抬头,他微微直起身子,眼睫敛了水珠,眯起眼睛,那水儿就浸润了他的眼眶。

      松手擦一把面目,放眼望去。

      斐守岁见到心识海面平静,察觉身后一朵朵被神抚开的槐花,溢出清香。若非面前浮着一只木头物件,他真就要被此情此景骗了去。

      骗得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无方才海底的挣扎。

      他轻笑,若在海底他放弃了自己,这神是否会袖手旁观看他死去?

      会的。

      斐守岁从不寄希望于他人。

      拍去身上的水珠子,又拧了把长发,斐守岁手指勾了勾,槐树枝松了腰肢。

      湿透的衣裳暂且无法打理,守岁掐诀感知体内仙力。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仙力无法被他吞噬。这神的手笔也不过在他身上放了一样东西,所谓的赠予,仅是怜悯,从不带世人逃出苦海。

      垂眸。

      是悲惨让神更加慈悲了,他是知晓的。

      也就不愿再想神。

      斐守岁慢条斯理地走着,他走向心识海中央的槐树。

      槐树还是老样子,一尘不变,站在蔚蓝之中。千年前,斐守岁初次来此,它就是一棵高大的树。

      树冠遮蔽日月,唯独守岁渺小得好似一粒灰土。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可那时的斐守岁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有的树能长这么高,而他只有小小一株。高处远望总能比他看到的更多。自是从那会儿起,斐守岁便立了决心,并非什么几百年长几尺的心,只是他想就算矮如青苔,也该不卑不亢。

      他从未有真正低下头过。

      他的心,一直站在那里,笑看神佛。

      想着想着。

      斐守岁赤脚踏入土地,脚腕的玉环轻响。他的脚掌碾碎了湿土,留下一串痕迹。阴冷的水抽离开,一切回到暖阳之中。

      呼出气来。

      斐守岁倦了意识,他侧过脸打了个哈切。

      好困。

      见守岁颓丧着面容,将手掌贴上树干,他试探心识里是否还有异客,就怕神在远处遥望,再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罪名就算没有担下,那也是他的了,无法逃离。

      妖力顺树枝攀爬,借着高树,守岁的视线开始宽阔。他看到蓝色深海,有白白的假金乌挂于天际,祥和与安宁,偶尔飞过几只不起眼的白鸟,在心识的一生似乎也就这般过去了。

      指尖划下,指腹摩挲树皮。

      斐守岁的神思飘在树的顶端。

      他眺望看似广阔,但狭小的心识,直到确认无疑这才放下了心防。毕竟这心识相比于修炼之人的最后防线,要是被他人知晓,便是连底牌都没有了。

      定要好好护着,谁都不许进来。

      斐守岁背过手,这才软了双腿,卸下力气,但外头他仍需出去,去寻谢家伯茶,还有……

      掐诀念咒,斐守岁唤:“麓姑娘。”

      术法衔接。

      亓官麓在幻境内回答:“公子?!”

      听到亓官压抑不住的语调,斐守岁宽慰道:“我已无妨,你回画笔中去吧。”

      “可是公子!”

      “什么?”斐守岁懒怠了心,淡淡问,“你且说。”

      “是……”

      亓官麓站在浓浓大雾里,墨水的她与雾气一起漂浮,她道,“是小娃娃。”

      斐守岁眉头一皱:“他怎的了?”

      “他突然也和公子一样倒下了,怎么唤都唤不醒。”

      “嗯?”

      未等斐守岁思考,他的心猛然一跳,很清晰地感知到有人闯入了心识,闯进了他的心。

      谁?

      斐守岁立马转身,手还掐着诀,便见远远的,海的另一面,站着一人。

      那人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但下一瞬,那人就朝斐守岁跑来,向着槐树与白色假金乌,毫不犹豫地跑。

      斐守岁长发轻甩,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猜到是谁了,他的直觉与周遭的水波告诉他,来的人又麻烦又让他心焦。

      就该在梧桐镇抛下的,怎一次次抱起来,也就一同走了下去。

      短短眨眼,斐守岁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只要心不动,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只要心止,风儿再怎么吹拂都与他无关。

      是如此……

      定是如此。

      看到那人儿跑来,脚掌踏碎了海面的千年不变。那人不似神明端庄,是义无反顾地跑着,像一盆见到光照的向日葵。

      斐守岁不自知地往后退,他的理智在催着他快些躲开,躲起来,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就再无人能发现他。来时如雨,去时如风。

      往后倒退的速度远远没有那人快,慢慢地后背就贴到了树干,斐守岁的手抓紧树。

      不该……

      不应该……

      紧张感愈发夸张,虚汗冒出来,也不知在怕什么,斐守岁终是看清了来人。

      就是姓陆名观道,唤一声陆澹的。

      见到了脸面,这心儿忽然就沉下了。沉得十分蹊跷,就连一直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都坠住,不再晃荡。

      斐守岁余光看了眼海,哪儿有他的容身之所?就算绕一圈,藏在树干后,也是立马被寻到。

      没有可逃之处,也再无机会了。

      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一想,心沉得更加彻底,就连慌张都被平淡取代。

      斐守岁靠着槐树,有气无力道:“你来做什么?”

      身影的脚步一愣。

      斐守岁又言:“谁让你来的?”

      陆观道吸了吸鼻涕。

      “是人身蛇尾的玉镯神仙吗?”人身蛇尾……

      老妖怪笑了下,他心中倒是有一个这样的神,但过于虚无缥缈也就不敢往那处想。他听到陆观道的脚步停下一瞬后,再次朝他跑来。

      他是不挣扎了。

      跑不掉,那就沉下去吧。

      脊背与树干贴近,仰头时,能望到槐树花开。

      斐守岁就坐在槐树树根上,靠着树,说:“你不开口,那我也不说话,看谁耐得住寂寞,能忍住彼此的眼睛。”

      他知晓,陆观道忍不住的。

      被三问的人儿脚步不减,一圈一圈的涟漪溅起。水波比人儿先行一步,荡到了斐守岁面前。

      好似晃动了水波之下守岁的心。

      斐守岁歪头,伸手勾了下:“还要多久?”

      陆观道咽下痴想。

      斐守岁笑道:“你还要多久跑向我,跑到我面前?”

      “我……”人儿终于有了声音。

      斐守岁笑着笑着,脸已疲倦不堪,面具快要从他脸上滑落,他却默默伸手捂住了脸,试图不暴露自己的本真。

      “你说。”话出于口,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观道跌跌撞撞地跑着,他伸长了脖子,视线汇聚在斐守岁身上。

      他道:“你不唤我,我担心你……”

      喘.息与起伏。

      “我就来了。”

      “嗯。”

      “是我自己想来的,一直都是我自己,从未有人指使!”陆观道咬唇,鼻尖已然酸涩不堪,“我不认识什么神,在这儿我只认识你……”

      “你好没有良心,竟是忘了谢伯茶与江姑娘。”侃道。

      陆观道却驳了斐守岁之言:“不一样的,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斐守岁看向愈发近的身影,手抓了一把湿发。

      乌黑之发贴在他的脸颊上,成了梦境的罪人。

      “倒是有不同之处,”

      斐守岁恍然,“我是妖,他们是人,你是同伴之心,心心相惜。”

      “不!”

      陆观道马上打断了斐守岁的自弃之言,他不知疲倦,“是我害怕一人走在黑夜里。”

      人儿想起梧桐镇那条到处都是冤魂的小道,那日的他从未设想路的另一头能走来一人。

      一个发着微光,赶夜路的书生。

      书生打扮并不显眼,可他跟上了,一路跟着,哪怕擦肩有富贵人家,他也一直看着小小箱笼。

      他的心与他说:该是此人,没有错的。

      也不知何等原因,陆观道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破涕而笑,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脸,浓眉绿眼,他解释言:“我记得你也是一人,走在路上,无人相陪……”

      斐守岁不回话。

      “但现在不同了,”

      陆观道慢慢地放下脚步,他离斐守岁没有几尺距离,“是那日后,你抱住了我。”

      他却向守岁张开了手。

      斐守岁仰头看他。

      那双手早已不是梧桐镇脏兮兮的手,变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变的不只是眉眼,还有心。

      “哼……”轻轻的,无人察觉般,斐守岁闷着声音。

      此时,陆观道已走上土地,迎入槐花香中。

      手也垂摆。

      心识的土地湿软,他一脚下去能陷进几分,又艰难似的抽离开,再次沉沦。

      陆观道喘着粗气,跑来时有多少义无反顾,现在便有多少的不堪。发是乱的,脸色有些沉,泪水哭皱了眉毛与墨绿眼瞳,他那般俯瞰斐守岁。

      “我……”像一只潦草的大狗。

      斐守岁仰着头,笑眯眯地将双手伸向他:“你既能来,便也能走,带我走吧。”

      听罢。

      陆观道明显愣住了,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斐守岁。

      “你说……什么?”

      斐守岁早就没有起身的力气,他瘫坐着,用最后的妖力说:“我累了,你抱我走罢。”

      陆观道眨眨眼:“你不怪我?我……我这样跑过来,你不怪我?”

      “……嗯。”

      那人儿很是好哄,听了一字就忍不住地甩起藏不住的大尾巴。

      “好!我背你走!”

      只见陆观道上前几步,又掸了掸衣袖,这才俯身半跪,把后背交给了斐守岁。

      斐守岁双目一黑,他体内仙力不起作用,就连力气都不曾回来,哪有那个劲一跃而起。

      “抱我吧……”他言。

      手蔫蔫地移了移,碰了下陆观道的手臂。

      陆观道倏地红了耳垂,肉眼可见绯去脖颈一片。

      斐守岁虚眯着眼,没有注意人儿羞赧:“我没力气了……”

      “啊啊!”

      陆观道这才听懂般起身又俯身,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手掌弯曲复伸直,最终下定决心,他将手与斐守岁相碰。触摸到斐守岁时还是有些谨慎,他生怕守岁在与他开玩笑,开一个专门甩他,逗他玩的笑话。

      也便抱得很紧。

      从弯腰到直起,斐守岁轻如一片枯叶,没有过分的重量。

      陆观道将他圈在怀里,还能颠一下,只是斐守岁脸色难看,也就灭了这般想法。

      有槐花香,沁入心肺。

      人儿不敢多看,不敢多闻,为了转移浮躁不已的心,他道:“为何没了力气?”

      斐守岁靠着胸膛,一只手抓住陆观道衣襟,头点了点,示意他下来些。

      陆观道便低了脑袋,墨发落于脸颊,打在守岁额上,有些痒。

      守岁轻微移了下,避开陆观道的长发,他凑上前,咬牙一词。

      “少问。”

      陆观道被这一绵软之词绷紧了神经,他不问了,死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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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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