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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去寻 ...

  •   好的心计比幻术管用。

      斐守岁深知此理,遂不敢放松悬着的心.

      看着小小陆观道跑啊跑,一下子冲进了陆姨的怀抱里。花袄有些苍老的手用劲抱起小孩,在有几根白发都能数清的光下,身侧的陆观道身子一动,又僵硬在原地。

      红绳悬空中,垂在陆观道的黑衣上。

      斐守岁低声言:“不是想他们了?要去就去吧。”

      陆观道摇摇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咬唇流眼泪,痴痴看着一家四口,那曾经的他也站在那儿,说笑。

      定是幻术。

      斐守岁背手,随时准备着破幻而走,他也用余光注意着快要坍塌的陆观道。

      一副可怜到要碎开的表情,一副万难了岁月的侧脸,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承受不了生命的打击。

      是神吗?

      还是荼蘼。

      斐守岁为着谜题而皱起眉。

      前面的一家人抬脚要走,陆观道又动了下身子。

      红绳被风吹起来,与两人的长发一起浓在了黑夜。

      “啊……”陆观道张开口,欲喊不喊,欲哭不哭。

      却听到小陆观道抱着陆姨,笑指天上繁星:“姨呀,为什么一到了晚上,天就开了这么多白花?”

      “白花?”

      只留给陆观道一个背影的陆姨,声音慈祥又温柔,“傻孩子,叫哥哥说给你听。”

      走在中央的高个小孩,唤一声:“观道,我告诉你,那个是星星,可不是树上开着的白花。”

      “星星?不是花儿吗?”

      “哪有树长这么高,长到天上去!”

      咽了咽眼泪,陆观道往前走去一小步,仍旧痴痴然,呆呆然,一言不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到自己在陆姨怀里。

      兴奋地说:

      “可是我梦里有呢!我梦里有一棵大树,好高好高,比我们家的房子还高哩!和天差不多!”

      高个子小孩快走几步,走在三人面前,倒行:“你骗人,梦里的事情可不能算数!”

      两个大人捂嘴偷笑。

      “就是真的!那棵大树也会开花,开白色的小小的花,一簇一簇累在一起,和天上的花儿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

      丈夫忍不住笑声,“傻观道,天上的星星是会发光的,花儿可不会。”

      “唔……”

      越走越远了,快要走到方才的土坑旁,快要与被烧尽的过去擦肩而过。

      陆观道跟着风与他们,又走一步。

      可斐守岁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人儿痴迷不可唤醒,深深吸一口风中的冷:“你去吧。”

      陆观道浑身颤了下。

      那根三股而成的红绳拉紧了距离。

      “绳子……”陆观道。

      声音被他自己打断,目见小陆观道抱着陆姨,在肩头撒娇:“唔!我不信!就是花儿,就是花儿!姨,你说是不是呀?”

      “是。”

      陆姨的声音再次灌入风里,如祭司在雪地呼唤找不到家乡遥远的魂灵,“是花,还有香味呢。”

      高个子不满地边后退边跳:“啊!娘亲你又向着观道!”

      小陆观道朝他吐吐舌头。

      “姨说了,就是花儿,我的梦里是花,天上一闪一闪的也是花儿。”

      “那我问你!”

      高个子笑着,不满立马如风消散,“你梦里长的是什么树,能有天那样的高!”

      “什么树……”小陆观道与人儿的声音重合。

      斐守岁另一手拉住了手腕上的红绳,备着挣脱。

      “是有长长条子的树,花儿是白的……”小陆观道与陆观道一样,看向了路的尽头。

      他们走过被烧毁的稻草人与秸秆,走过了陆观道为他们挖好的坟墓,只是往前走,走向一个看不到彼岸的过去。

      “不,”

      小陆观道摇了头,“条子不长,但是开着花,我就在树上坐着,下面是一片绿绿的田。”

      “那田有多大?”

      “田?”

      小陆观道思索着问题。

      在风与夜晚的故事里,一家四口近乎要藏在里头,与大地母亲相拥。

      久久没有听到小陆观道的回答,而陆观道站在田埂上,红绳扯着他的脖颈,扯红了他的肌肤,扯痛了斐守岁悬在风里的手。

      手腕松垮,红绳欲脱不脱。

      斐守岁淡然了眉:“今夜不去,是会后悔的。”

      看着陆观道的手卡着红绳,那耳垂子渐渐红得没边。

      他说:“田很大。”

      “嗯?”

      “田很宽,很大,”

      陆观道被红绳所困,声音奇怪,但开了口,替远走不再回头的自己说,“树很高、很绿……我……好想再做一次那样的梦,我梦不到他们,我梦不到他了……”

      泪水灌了嗓,又咸又涩。

      “我再也梦不到他了,他们也走了……”

      手指勾住红绳,斐守岁这般说:“脖子上的绳难解。”

      哭声稍歇。

      “但我手腕上的,可以。”

      “啊……”

      陆观道幽幽地回过头,那一脸的鼻涕泪水,好不可怜,“我去寻他们……”

      斐守岁笑了。

      风撩开黑发:“是啊,你去寻他们,有我在幻术伤不到你,去吧,莫要辜负了良心。”

      突然,走远的四人又传来声音。

      声音注入了焦黑的田野,光束似的散开:“田和天连在一起!”

      “连在一起?”

      “就像上次我们去海边,那样的!”

      “哇!”

      是小陆观道:“我记得我梦到他,总是在晚上,静悄悄的,有一只只会飞会亮的小虫!”

      “那是照夜清,昨夜我和爹爹还在田里看到了。”

      “照夜清……”

      似是小孩的沉思,随后又说,“哎呀哎呀,我不记得了,反正树很高,长到了天上,穿透了天呢!”

      “瞎说!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丈夫的笑,还有妇人的陪。

      陆观道却吞下风中的冷,一点一点回到斐守岁身边。

      斐守岁有些惊讶。

      “你……”为何不走?

      红绳慢慢松,斐守岁的手也顺着垂下。

      目见陆观道垂头丧气,好不潦倒。

      他说:“有人和我说过。”

      “什么?”

      耳边四人的嬉笑声还源源不断,可人儿却不再细听。

      “他们说!”

      深吸一口气,缓了哭腔,“说我是捡来的,不是自家的人,总有一天是要……是要……”

      抬头,哭得歪七扭八的脸更近了,眉毛很浓,墨绿的眼睛发肿。

      “是不是我,我带去了……去了这场大火……”

      “……不是。”

      斐守岁揉了揉手腕上的红印。

      那只湿漉漉的大狗,不信般,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遇到我后,受伤了。”

      站在高处的斐守岁俯瞰陆观道。

      陆观道仰首看他,目光里找不出一丝杂念。

      怎会有这样的眼神,凡是哭过的眼睛定浑浊不堪,可陆观道还能清澈,更是干净了,成了一汪清泉。

      “是受伤了,”

      斐守岁顿了下,撇开眼,“但不为的你,行走江湖,在所难免。”

      “若不遇到我呢?”

      陆观道走着,黑靴踏上黑土,他拉住红绳,快要拉住了手,“不遇到,是不是会更好些?就像……”

      就像远远走开的陆家人。

      陆观道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委屈被他压下,哭被他吃了,但他长了嘴巴,就是想说想问,想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委屈不委屈的,要是有人知道就好了。

      听得那人无情无义,忘却也无妨,只要他记住,也就够了。

      “不会。”

      斐守岁的话一刀斩断了陆观道的胡思乱想,再伸出一只手,拉住半个身子倾斜的人儿。

      两只手牵住了,就好似再难以放开,手背是什么样的,手心又是什么,陆观道一下子记在心里,痴看伸手的神。

      “为何?”

      风不动而心动。

      “不是我带来的灾吗?”

      斐守岁眉眼带笑:“不。”

      人儿一下跃起,站在了斐守岁身旁,他又比他高了。

      “敢问可是你放的火?”

      陆观道立马摇头否认:“不是!”

      “那敢问是你关上了门,不让陆姨陆叔他们逃走?”

      “不……”陆观道灰了眸子,“是陆姨她……”

      风中祭司的呼喊声不减。

      “是陆姨推开了我,叫我走。”

      陆观道黑色带绿的眼睛能倒影出那夜之大火。

      火舌撩拨了夜晚的宁静,此起彼伏的不是山峦鼾声,是一个个被火吞噬的魂灵。

      他的眼眶框住了火,用泪水扑灭曾经。

      一滴清泪从火中流出,盐渍了皮肉。

      “是陆姨……”

      “陆姨可曾怪过你?”斐守岁还牵着陆观道,他好似在引导深陷泥淖的小孩,走出那个怪圈。

      该是长大的,怎会抽不了芽,开不了花。

      “她怪过我……”

      手背擦去泪花,“她说我总喜欢跟着她,什么活都要抢,却总是做不好……”

      仿佛能看到小陆观道黏在妇人身边,讨要一个怜爱。

      陆观道微微低头:“心还是痛。”

      手掌盖住了衣料。

      “但不像以前那样了。”

      斐守岁收了纸扇:“那你与我说说。”

      转头就走,与一家四口渐行渐远。

      “说说为何痛,为谁而痛吧。”

      红绳是隐匿在隔阂里的手,它一下子碎了屏障,谁也不知时,愈抓愈紧。

      “为陆姨吗?”

      斐守岁走得不快,他随时准备着陆观道跑向四人,而他也能及时反应,不被牵连。

      陆观道慢慢跟着:“好像不是她,我听到她在与我说话。”

      “说话?”

      指尖点着红绳,斐守岁面不改色。

      “是她,”

      陆观道与斐守岁并肩,侧过头,“她叫我快走吧,快走吧,和着火那天一样。”

      “嗯。”

      “她说,再不走我就长不大了。”

      斐守岁一直往前走。

      “她说,我总是回头念叨她,她不得安息,不得超生,她说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嗓,又是呜咽,“她说我要听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话了……”

      “她说,我该忘了他们,大火又怎么样呢?来年总是要种新的稻子。稻草人倒了,就扶起来,稻草人被烧焦了,那就再做一个。”

      “不要再回头看了……”

      陆观道停了脚,红绳轻轻扯住两人间的距离。

      “再不长大,他们就老了……”

      “再不长大,你就……”走了。

      斐守岁回首,墨发在距离中散成了黑色的花,与繁星树海一起,摇曳。

      他见一双凤眸,凤眸里的目光像是绳子,在拉他进去,拉他去火海。

      啊……

      何以如此。

      斐守岁不自知般伸出圈了红绳的手。

      红绳亮了光,取代月亮与纸灯笼。

      看手掌自然,有一个脑袋填满了手心,是陆观道垂头,泪水滑落时,湿了他与手的间隙。

      “我看得出。”

      “嗯?”

      “我看得出那是假的,陆姨他们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走向他们。”

      陆观道絮絮叨叨。

      “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不是人了,是一条蛇,被人抱在怀里,还要去咬,用牙咬。”

      斐守岁眯眼:“那你走向真的,便好了。”

      陆观道一愣,抬头,泪水圈在眼眶里。

      “真的?”

      “是,走向真的,”红绳一拉,“快些吧,谢伯茶生死未卜……”

      话未道尽,刹得停下。

      斐守岁灰白的瞳骇了一瞬,是那落泪可怜的手,不知为何忽然与他十指相扣。

      又说:“这里!只有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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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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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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