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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私心 ...

  •   总归算不上好事。

      于斐守岁言,逃之夭夭乃上上签,但看身侧之大火燎燎,他又能逃去哪里。

      心中本平静如水,眼下却止不住地沸,想找一人出出气。

      扇骨轻敲被烧红的石板路,斐守岁笑言:“仙官大人,这番明晃晃的戏,你何须让我知道。”

      若是不知,尚能佯装被偏,可现在早就察觉了,再沦陷下去,他斐守岁与偶人何异?

      昨夜一出山中老妪,今日又来一招笼火引路。

      斐守岁面对着比他尊上好几层的神仙:“又有什么是非要指定一人去的,去的是好是坏?大人今日不道明白,我便赖在这不走了!”

      甩开长发,拟作醉卧佛陀。

      “这世上槐树妖千千万万,我不过其间普普通通的一株,大人偏选中了我,那怨不得我有恃无恐。”

      目见大火还在往他身上靠。

      斐守岁学了那谢义山十成十的泼皮无赖样:“哪怕是做陆少侠修行的垫脚石,也得……”

      气话还未说完,他忽地想起一事,乃是海棠镇幻境之中陆观道异样的举动,还有一大一小陆观道的对话,说什么叫小陆观道不要忘了。

      斐守岁哼一声,难不成是小娃娃的前世今生藏了骇人听闻的大事故。

      但与他何干。

      收好纸扇,看远处大火扑来。

      斐守岁动了动手指,给自己幻一层防护术法。

      不甘心是一回事,怕死便是另一回。

      “世人常烧香拜佛,拜天地娘娘,拜四方天将,求一个平平安安,年年有余。”

      斐守岁百无聊赖,“可曾想到仙官大人,吃了香火,却在这儿一己私欲。”

      “私欲……”

      有慈悲之声从火光上来。

      斐守岁立马坐直身子,嘴皮子上耍了俏皮,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惧怕的。

      且听声言:“你说得有理。”

      哈?

      “我是有了私心……”接着是长长叹息声,一层层刮过斐守岁的耳识,惹得他皮酥腿软。

      斐守岁强行咽了下满是血腥气的唾沫。

      “今日之后,我不会插手。”

      仿佛能看到神明站在面前,斐守岁抑制着心中战栗,笑说。

      “您既已然偏心,不如一偏到底,也不至半途而废,何须听了小妖的谗言,就放弃了。”

      没有回他。

      斐守岁还是有礼节的,他虽不喜神的手段,却还是起身紧了衣袖,拱手作揖。

      在大火森森里。

      斐守岁低头言:“小妖先前说了激您来的玩笑话,您肚子里撑船,且饶过小妖。您叫小妖点化冤魂,小妖照做了,只不过小妖不知为何要帮陆观道那厮。小妖点魂能渡己,而帮他实在是没有好处。小妖不过千年修行,捞不到好处的忙,小妖……”

      絮絮叨叨还没结束,那只玉镯手却抚上了斐守岁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斐守岁垂眸,不语。

      他弓背的姿势能看到面前站了一人,一个丝带飘飘,长衣不俗,脚踩彩莲的神。

      佛?

      非也。

      若是佛,斐守岁岂能不知,他好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学徒,不敢忘记死人窟那位救他的和尚。

      是道?

      辨认不出,实在认不得。

      斐守岁心烦意乱,竟生出抬头望神明的大逆不道之心。

      祂说:“是想让你记起来的,可是……”

      玉镯手从头顶顺下,摸住了耳垂。

      斐守岁双耳垂红,冒着虚汗。

      “仅是还了你五识,你都这般难受,我岂忍心再叫你受苦?”

      斐守岁一愣,他记得梧桐镇,小小陆观道跪在神明面前,痴痴地说了一句:“您不是大慈大悲的神吗,怎么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看不得他受苦?

      谎言罢了。

      斐守岁惯会说客套话:“哪有承受不住的事,一个缺了口的茶盏,当然要补上才好。”

      “你心里并非如此想。”神说。

      斐守岁心头一紧。

      “你心里在说,”

      神好似是笑着,轻咳道,“该死的小娃娃,给我生出这些祸端来,早知就装作不认识,撒腿跑的!”

      “可现在抱都抱了,认识了姓名,再丢下,心中难免伤心。”

      “唉,那日便该贪懒,多在客栈里待一天,也许就遇不上了。”

      模仿着斐守岁有些发牢骚的语气,叫着人儿脸色绯红,从耳垂生到了脖颈。

      这样的语调,斐守岁从未让人听到过。

      “可又如何呢。”

      斐守岁恍然出了神。

      神说:“到头来,还是要相逢的。”

      玉镯芊芊手轻触斐守岁的脸庞。

      “孩子,有好些吗?”

      “好……”

      斐守岁不自知地颤了下身子,他体内无法平衡的怨念此刻烟消云散,身子骨轻得仿佛能飞腾起来,就连幻术导致的燥热和火气都消散了。

      理智一点一点占据原本破罐破摔的想法。

      斐守岁不由得为方才的口出狂言捏一把汗。

      “小妖……”

      “无妨,你心中所言甚是有理。”

      斐守岁冷汗不止。

      “花妖的幻术与你不分伯仲,你受了伤入了圈套也是情有可原,来。”神的手要扶起斐守岁。

      斐守岁立马扑通跪下。

      大声:“适才小妖!是小妖猪油蒙了心,万万不能窥见您的容颜。小妖福薄,岂能沾了您的光,给自己添彩!”

      神不语。

      斐守岁又说:“小妖修行之心不正,该是好好找一偏庙,吃上几百年的苦头……”

      神却施法断了话。

      “早知要听你恭维我,我就不解开幻术了。”

      斐守岁骇然。

      “那眼下……”神之言有所犹豫,“你还要去见他吗?”

      他?

      陆观道。

      便是他了,那个已知姓名,无法逃离的人。

      “我许下诺言,你若不愿,我会阻止。”

      斐守岁跪在地上,身旁大火寂寂,看上去暖的东西,眼下却冷起来,能冻住一切的荒凉。

      就连心也冷。

      浓稠的思绪飘来飘去,斐守岁闭着眼,睫毛能蹭到石板,撩起矮矮的灰尘。

      他言:“我不去见他……”

      “嗯?”

      “他会如何?”斐守岁。

      神笑了下:“他不会如何,不过可怜了眼睛,又要白花花地流泪。”

      “……”

      神道:“寻不寻千山流水易逝,飞不飞杜鹃黄鹂难了。”

      玉镯手离了斐守岁。

      斐守岁低眉不敢看。

      神说:“那孩子‘不学无术’,走前看了几首诗偏要给我留个念想,平仄都不讲究的酸调,写的时候倒还拧巴了眼。”

      “小妖……”

      “你何等的聪明,该是听出来了。”

      斐守岁是听明白了。

      好一只高山流水杜鹃黄鹂鸟,这是做鬼也要叼着,不放过任何。

      该是早跑为妙。

      言:“只怕……”

      “就是你。”

      啧。

      斐守岁赔笑:“小妖低贱出生……”

      “他不过一颗顽石。”

      顽石?

      斐守岁好似在何处听闻过。

      神不再说话。

      耳边噼里啪啦的火声渐渐熄灭,蓦地,斐守岁的鼻腔之中涌入熟悉冷香。

      凉凉的,好似是夏雨里的一盏解渴茶。

      垂眸细嗅。

      心中已有答案。

      斐守岁回:“您还是带了私心。”

      话了。

      一阵飓风送走了神明,斐守岁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墨水发带崩断,漂浮时还带走了眼眶中突然落出的泪珠。

      奇怪,哭什么。

      斐守岁慢慢直起身子,指节抹去眼泪。

      黄鹂的典故他不知晓,但是杜鹃啼血这般悲惨的……

      鼻尖酸涩,像是一口气闷了碗酸醋,斐守岁有些茫然,起身时晃了几下。手捂住头,虚迷眼,才见大火消散,幻境已是另一番面貌。

      是大火烧尽后,可怜可怖的荒原。

      到处焦黑,折断的树枝,倾倒的草舍,一堆散开又聚拢的灰。

      斐守岁知道,是福是祸,躲不躲得过,由不得他。

      叹息一气,正要松下手,却见手腕上挂着什么。

      老妖怪细看,是深黑的发丝,打了好几个圈,就这般垂在他的手腕上。

      他也散着发,与这头发丝大眼瞪小眼。

      记起来了,是海棠镇阿紫客栈时,陆观道昏迷醒来给他绑的,次日事多忘了解开,竟就带到了现在。

      斐守岁沉默,平日也有常换洗衣裳,怎会没看到。

      手指勾住黑发,试图拉断它。它却硬得像铁丝般,生生割疼了斐守岁的手指。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黑发,斐守岁试图在上头寻到术法的踪迹,可惜黑发干干净净。

      无可奈何再叹。

      “我逃不了,你不如快些。”

      手指还勾着黑发。

      怎么就拉不断呢,也不见得能有多粗多结实,难不成是顾扁舟说的红线,得需天上月老的一把剪子,方能断了痴迷。

      老妖怪松手:“陆观道,仙官大人都来了,我不信你被困幻境。”

      倒是荼蘼有言,说叫斐守岁去救黑衣少侠。

      斐守岁眉头紧了紧,试探般抬脚走了几步。

      石板路旁,余下些许火星子未灭,一圈一圈黏在枯枝上空中复燃。不过才些许路程,幻境样貌已经大变,从大火成了一幕劫后余生。

      依稀能辨出两侧是稻田,有凹陷水渠。水渠边,不少的稻谷被烧成了灰,呲啦啦响着丰收。

      脚踏厚重石头,有时能翘起,扑出一口黑烟。

      斐守岁拉了拉长袍,虽是幻境,但他还是下意识提袍,也能走得快些。

      快走三两,他又停下,想到自己着急也无所用,又干干脆脆漫步起来。

      看到夕阳斜下,赤红火烧云和焦黑土地。

      什么都没有了。

      农收?哪见得到农民脸上质朴的歌谣。

      不紧不慢地走,耳边偶有乌鸦尖锐的声响,生生刺穿了旷野。

      斐守岁紧握袖口中藏着的纸扇,乌鸦倏地从枯枝上飞起,振翅时盖过了火烧云,它那宽大浓黑的翅膀,好似能遮天蔽日。

      想起梧桐镇遇到的乌鸦妖精。

      斐守岁的心狂跳,好不容易安歇的心识卷起巨浪来。浪花拍打槐树根须,抬眼才见到那只乌鸦正站在不远处碎石上。

      一动不动。

      死死盯着斐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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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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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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