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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约定 ...

  •   晚间的风要比白天冷,地上两道影子被拉得斜长,他们自走出电影院后一路保持沉默,温寄眠忽然发现沉默安静从那一天起成了他们之间的底色。

      他不喜欢。

      而且很讨厌。

      温寄眠眼睑下垂,心绪杂乱成一团结,剪断于事无补,可要解开却也找不到线头。他往闻渡那边靠,手臂碰在一起,脚下伸展的影子交叠在一块儿。

      闻渡用余光看温寄眠,没说话,默默拉开距离,可对方不乐意,又黏了过去,好几次拉锯之后,以闻渡放弃抵抗收场。

      他们像被强迫挨在一起的木偶,每走一步手臂都少不了磕磕撞撞,可避不开,操纵木偶的线全都掌控在温寄眠手里。

      他们漫无目的走了十几分钟。

      “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闻渡驻步,打破凝滞的氛围。

      快十点半了,他得在十一点之前回到家。

      “闻渡。”
      温寄眠往前跨一步,转身面对闻渡,对方只比他高一点点,他的目光平视过去,想捕捉对方漆黑眼眸下的情绪。

      “你在疏远我,为什么?”

      他的脾气是公认的不好,可此刻他罕见的平静,但也可能是憋着怒气下的平静表面。

      闻渡任他目光灼灼,“我没有。”

      温寄眠笃定道:“你有。”

      “好,我有。”

      “……”

      温寄眠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但在闻渡看来像是气的,他加重语气问:“为什么?”

      温寄眠在某种时刻语气锐利得令人下意识趋利避害,避开直来的锋芒。当下,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顺他毛,或者实话实说,闹了个干净。

      假如是在今天之前,闻渡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我想好好学习。”

      这可真的是能再三再四拿来利用的理由。

      闻渡直视回去,他不是真的十六岁,他见过世界的五彩斑斓,能面不改色地撒谎,但这些谎也有缺点,每次的借口都很烂。
      借口烂到大学室友屡次调侃他。

      “跟我在一块儿,你就不能好好学习?”
      温寄眠面含愠色,质问闻渡。

      他一个年级第一,对方不想着多跟他亲近亲近,找他讲题、借笔记,反而是要疏远他,要说对方没有一点是因为心里有怨气他才不信!

      闻渡懊恼那破借口,“不是。”

      他还没想好怎么揭过那句话,温寄眠的下一句话不期然落在耳畔,“那你是觉得我脾气烂?”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烦闷,眼眸在光亮里黑得纯粹。

      温寄眠清楚自己的脾气,没什么人能受得了,至今他身边的朋友只有陆尧,这还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而程也纯属是今年脑子抽了风硬要往他边上凑。

      闻渡回答他:“不是。”

      “你就只会说不是吗?”
      温寄眠气势汹汹走上前,逼近他。

      闻渡后退,“……不是。”

      他知道他应该像以前一样跟对方相处,这样能省去很多跟温寄眠相关的麻烦,但是他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

      隔着漫长岁月,隔着那么遥远且难以跨越的距离,他甚至有时候惊觉十八岁以前的自己是模糊的。

      闻渡不是锯了嘴的葫芦,但这在温寄眠看来,两者也没差了,他捂脸深吸一口气,冷风吹僵的脸因为有了点暖意而变软了。他放下手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还没想好。”
      闻渡心中警铃作响。

      上辈子,他们约定上同一所大学是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可现在时间却提早了大半年,闻渡内心慌了一瞬间,但很快就镇静下来。

      他问:“你还是想去S大?”

      “对,你想不想和我一样去S大?”

      闻渡还记得他想报考S大的事,这在很大程度上安抚到温寄眠,他眉眼舒展:“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熟悉的话仿佛一下子给闻渡拽进了夏天的闷热里,耳边嗡嗡嗡响,眼前是过去与现在的交织,他听不清周边的声音,唯有左胸口温热有力的心跳声不变。

      慢慢的,在他对面的两个温寄眠叠成一个人,在眼前逐渐清晰明亮。

      闻渡没什么好纠结的,他说出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答案:“好。”

      时间点提前很正常,他高二下学期不会在川和,大差不差,在高二上学期期末之前,作下约定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合理。

      因为闻渡的一声“好”,温寄眠内心萦绕不散的阴霾一扫而尽,迈向回家的步伐都透出藏不住的欢快。

      “去哪了?”
      坐在沙发上须发斑白的老人视线投过去,不过是简短的三个字经他的口说出,不怒自威。

      “和朋友出去玩了。”
      温寄眠不由地敛住神情,变得拘谨,他朝沙发的方向走。

      温老爷子略微颔首,他对温寄眠在外交朋友没有意见,但温寄眠要是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玩那可不行。上次他就听说李家、刘家和别家的,有几个混不吝的进了警察局。

      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别学你爸,在外头鬼混。”

      “好的,爷爷。”

      温寄眠在温老爷子面前一向恭敬乖巧,他明白对温老爷子来说,摆正态度比说百来句话都好使。

      温老爷子又问:“我听管家说,你把小也一个人丢家里?”

      “……”

      在抛下人走之前,温寄眠早已预料到将会面对怎样的场景,无非是程也找他爷爷委屈诉说,打小报告,这是对方从小到大惯用的方式。
      毫无新意,但总能恶心到他。

      他承认:“是。”

      “温寄眠,你瞧瞧你这像话吗?把客人丢在一边,自己跑出去玩,你的礼仪都学哪去了?”

      温老爷子脸气得直窜红,咳了好几声。

      近些年,温老爷子腿脚不便用上了拐杖,彼时拐杖在地板上急促敲撞,每一声都落在温寄眠的心口,他的睫毛颤了下,“抱歉。”

      “这话你应该跟小也说。”

      “……”
      温寄眠低头一言不发,放在身旁的手,五指攥紧,凸起的骨节仿佛在描述他心中的风暴。

      要他跟程也道歉,世界末日来了都不可能。

      温老爷子扶额,见自家孙子跟座石像似的杵在那,索性挥了挥手,“行了,早点睡吧。”

      “我送您回房间。”
      温寄眠即刻站起来,走过去扶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的作息规律,一向是在晚上八点入睡,如若不是为了等温寄眠回来,这个点早该在房间里了。

      温寄眠最讨厌程也一点屁大的事也要招来长辈帮他讨“公道”。

      他回到房间,正准备取睡衣洗澡,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过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什么事?如果你没什么大事,我挂了。”

      温寄眠的语气很差,电话那头似是习惯了,语调悠悠,直接表明来意:“你爷爷喜欢程也,少跟他对着干。”

      温寄眠冷哼一声,对方这电话打来的还真是及时,刚好在温老爷子训完他之后。

      “仕进~”

      温寄眠原本还有三分耐心跟对方说话,但一道女声穿过话筒入了他的耳,他脸色骤然难看,胃里恶心翻涌,“下次给我打电话,先把身边清干净,挂了。”

      “小眠,你……”

      温寄眠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想来对方找了清净处,但他此刻可没心情跟对方来场父子谈心。

      “哦,你又要说他年纪小就没了爸妈,让我多迁就他?”

      他用极大的力道去握手机,指甲盖发白,他竭力平复心情,压下那一次又一次烧进他心窝的怒火,以平静的语气回击,“凭什么,凭我比他多了个妈?”

      “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你没把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看管好,来烦我和我妈,或者是你整出什么私生子,我不会让你好过。”

      温仕进视线锁在电话挂断后跳回的通讯页面上,无奈摇头笑了笑,他放下手机,点燃一根烟,烟雾吞吐里,猩红的光忽明忽暗。

      片刻后,他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推开盥洗室的门,径自换上衣服,扣衣扣的间隙他对床上侧身而躺,摆弄手机自拍的女人说,“以后别联系了。”

      温寄眠吹完头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闻渡的消息。
      【我到家了。】

      【我也到家了。】

      两则消息隔了半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闻渡这个时间睡了没,但可能没睡,因为平时闻渡凌晨会给他发消息,分享一些有趣的视频或是图片。
      可他骤然想起闻渡的变化,心里又没了底。

      温寄眠趴在床上,绞尽脑汁,想往下延续话题。

      【你爸妈说你了没?】

      闻渡消息回得很快。
      【没有。】

      【我也没有。】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系统趴在闻渡手边,用见怪不怪的口吻道:“他真的很黏你啊。”

      闻渡努力回想温寄眠以前的模样,“他平时,不这样。”

      “那他平时什么样?”

      在系统好奇的目光下,闻渡默了半响,说:“爱来来,不来滚。”

      简简单单六个字,可见暴躁。

      “……”
      系统趴了回去。

      闻渡注意力放回聊天框上。

      【没想好。】
      【我睡了,晚安。】

      一分钟后,那边才敲打两个字发送。
      【晚安。】

      次日一早,闻渡用过早餐后,对闻父闻母说今天要去书店买资料。

      书店十点开门,闻渡十点从家里出发,搭乘七号线路公交车,他在第五站下。

      店里没什么人,闻渡轻驾就熟往教辅资料区走,他这几天刷数学题估测了自己的水平,于是这次他放弃了那些基础题居多的题本,而是挑选了几本对他来说尚有难度的习题册。

      他的专业不需要学高数,除去回爷爷奶奶家,和几个孩子一起探讨高中数学题,谁有了思路就给彼此互相讲解外,他脱离数学的日子其实很久了。
      简直不要太快乐。

      闻渡去柜台结账,埋头做题的少年放下笔站起来,扶正眼镜框,接过他的书,一一扫过,“一共一百三十九,扫这。”

      “好。”
      闻渡多看少年一眼,打开付款码付了款。

      少年用定制的牛皮纸袋装好书后,递了过去,并提了一句:“二楼有自习室。”

      “好,谢谢。”

      离开书店,系统绕着闻渡飞了一圈,“你认识啊?”

      “认识,上辈子同专业,一位很有名的学长。”

      谢向烛,比他大一届同专业的学长。大学老师一周五天要教很多学生,光是一所教室就有百来号人,一般情况下,除了个别在课堂上表现积极活跃或是优秀的学生,忙于备课和讲授的老师是很难记住对方的名字与脸的。而谢向烛恰恰是后者,他是很拔尖的那类学生。

      法学专业的各科老师拿他作优秀例子,对他赞不绝口。

      闻渡后来有幸与这位学长短暂接触过,专业知识过硬,为人进退有度,据说对方取得学硕学位后,还有读博的打算。

      他记得,谢向烛上的高中是南城一中。

      闻渡在等公交车,一辆宾利驶过公交车站牌,在道路前处停下。

      “闻渡!”

      闻渡寻声望过去,见温寄眠合上车门,向车里的司机叮嘱,十几秒后,宾利驶离视线范围。

      温寄眠和昨晚一样穿得单薄,似是感受不到十二月的风带来钻骨的冷。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闻渡揣出手机,下滑通知栏给温寄眠看,“手机静音了。”

      温寄眠抿嘴,瞥见他拎的牛皮袋,伸手摁灭屏幕,“静音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自习室学习。”

      “你没拿书。”

      温寄眠双手空空,而闻渡手上至少还有刚买来的习题。

      “改天吧。”
      “去你家。”

      他们异口同声。

      “……”

      “去你家。”

      温寄眠直勾勾地盯闻渡的眼眸,“你不愿意?还是说,你昨晚其实是在忽悠我,实际上你根本不想和我上S大?”

      约定一起上S大这件事对于闻渡来说,是他与温寄眠之间重要的“剧情点”,不能出错。

      “好,去我家。”

      胡搅蛮缠的温寄眠。
      他没见过。

      闻渡心中疑窦丛生,这真的还是他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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