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被依赖了 ...
-
埃德加走到栏杆边上，刚弯下腰，身前的影子却更早一步靠近，投射在瘦弱的小孩身上。
小孩侧过身子，仰头看过来，瞳孔瞬间放大了。
“埃迪！”他惊喜地喊出声。
身体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埃德加用记录本拍了拍他的头，“看吧，我们都做到了想做的事。”
“我一直看不见你，还以为你骗我呢！”小孩看了看隔壁，又仰头看他，“你是在U17吗？”
埃德加笑着点点头。
“在这里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小孩的嘴巴嗫嚅着，“我不习惯……”
埃德加看了看四周，少年们都在偷偷打量着这一角，却没人走过来搭话。
又低头看着依然没精打采的小孩，不忍地伸出手，低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孩耷拉着眉眼，仍主动伸着脖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如果也在U16就好了。”
埃德加叹气。
罗格里奥自作主张地把他升到U17，估计是想卖个好，说不定心里还觉得自己会感激呢……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午休时间快到了，我得回去了。”
“哦。”小孩应了一声，仍然眼巴巴地看着他。
无奈，他再度压低身体，轻声鼓励道：“不要怕，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加油。”
小孩沉默地点点头。
他这才直起腰，偷看的人们纷纷收回视线。
等到他在场边站定，出于好奇，认真地把目光所及的人都看了一遍，发现还真的是克里斯最有天赋……
过于专注的目光让这群大孩子们心里发毛，但他不在乎。
新教练初来乍到，努力记住每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午餐时间很快到了。
按耐不住的球员们一拥而上，围着他打听个不停。
隔壁的小孩踌躇老半天，看他迟迟没有脱身，拖拉着脚步走了。
等埃德加匆忙赶到餐厅，张望一阵后，很快发现拉兹洛几人。
走近了才发现小克里斯也在，选的位置就在他们的前方。
趁小孩正在埋头干饭，他正想快步走过去。
“埃德加！”拉兹洛边招手，边扯着嗓子喊。
他暗道糟糕。
果然，小孩闻声抬起头，笑容灿烂地喊了起来，“埃迪！”
屁股还自觉地往里面挪了挪。
一边是小孩，一边是上司和同事。
走到小克里斯身边，他低声说了一句，“乖乖吃饭。”
小孩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愣愣地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过，在自己的背后落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两人隔着卡座背对背。
不知道小朋友是什么表情，埃德加只能一边和同事们攀谈聊天，一边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他是新人，正在积极地融入集体，可是小克里斯没有，训练休息的时候一个人，现在吃饭还是一个人。
这样可不行。
想了想，他改了主意，在座位上侧过上半身，轻拍小孩的头。
他好似看不到对方气鼓鼓的表情，笑吟吟地开口，“克里斯，吃完饭留下来等我？”
“我才不要！”
小孩毫不留情地拒绝，又用后脑勺对着他。
教练组惊诧地看着他。
“你们认识？”
“是的，以前都是住在马德拉岛。”他坦然回答，随后特意提高了音量，“是一个特别有天赋！特别努力的好孩子！”
夸张的语气，所有人都笑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讨论起即将开始的世青赛。
吃完饭，教练们纷纷离开座位，只有拉兹洛若有所思。
刚起身又坐下，压低嗓音叮嘱他，“我看过这孩子训练，天赋是有的，佩雷拉把他放在U16可能太急了，这个年龄层的球员需要心理引导。埃德加，不要忽视。”
这个时期的生理发育非常迅速，会同时影响身体和踢球，加上一系列青春期的心理变化，心理评测会有剧烈的波动起伏。
埃德加点点头。
小孩一副全心全意干饭的样子，还在慢吞吞地扒拉着盘子，几粒米饭嚼个半天。
埃德加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他也没看一眼。
“克里斯。”
小克里斯绷着脸，瞟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要生气，克里斯。”
“你看，我是个新来的教练，必须和上司，和同事们搞好关系，他们才会愿意帮助我，教授经验，这样我会很好地完成工作，以后也会成为更厉害的主教练。”
“就跟你一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小克里斯明显不耐烦了。
只好另辟蹊径，“克里斯，你完成了我们的约定，真棒。”
见小孩还是不说话，他微笑着掏出小本本，开始写字。
“1997年2月6日，克里斯蒂亚诺成功加入了葡萄牙体育青训营。”
“……”
“让我算算用了多久，从去年9月5日到……”
“是1月26日！”
“什么？”
“是1月26日加入，你改……”
“哦，好的。”他撕掉那一页重写。
小克里斯嘟嘟囔囔，“明明今天才是4号，笨蛋！”
埃德加低头写字，无声地一笑。
终于把最后一粒米吃完，小克里斯磨磨蹭蹭。
离开的脚步非常缓慢，直到他提议一起去散步消食，才重新变得欢快。
散步的途中，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这是一种依赖的表现。
自从来到训练营，埃德加感受到这一点。
比起在马德拉，小克里斯明显更亲近自己了。
或许是因为孤身一人在他乡……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人家的头，卷曲的头发被阳光晒得很温暖。
“克里斯，训练有什么不一样，你觉得难吗？”
小孩摇摇头。
“那你的队友们呢，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小孩不吭声。
“明天是你的生日，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你可以带一个朋友来。”埃德加低头看着他。
“我还没有朋友……”
“那就找一个最友善的，邀请他一起吃饭，不要说是你的生日。”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们不熟，突然邀请他一起过生日，会很奇怪。”
“那我为什么要邀请他？这很奇怪！”
“……因为我喜欢交朋友。”
“你也要和他做朋友？”小朋友瞪圆了眼睛，“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好吧，我说实话。”他笑着举手投降，“是因为我刚来基地，有点紧张。这里很陌生，他们总是凑在一起聊天，不和我说话。”
小孩沉默了一会。
“那他们嘲笑你了吗？”
“嘲笑？”埃德加瞥了他一眼，“是的，他们嘲笑我。你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小孩急切地追问。
“……你猜？”
“口音？”
口音啊……
“是，不过还有。”
小孩忽然仰头上下看埃德加，然后摇头，“猜不到了。”
一直在注意他的埃德加，没有错过这个打量。
被嘲笑身高？
散步结束之时，小克里斯依依不舍。
看着怪可怜的，埃德加心里怪异极了，怎么有种抛弃小孩的错觉。
他一边暗道荒谬，一边回到办公室，托着下巴沉吟。
阴错阳差，现在成U17的了，总不能跑去问U16的教练——
你们的新球员是不是没融入集体啊？
寄宿家庭的初计划落空，不代表没有继续的可能，只是他现在有点犹豫。
如果让小克里斯搬出宿舍，会不会适得其反？
他决定虚心向前辈请教。
“拉兹洛，我想跟你请教一个问题……”
每个合格的教练都应该擅于引导球员的心理。从午餐时的表现来看，拉兹洛并不如表面大大咧咧，是个粗中有细的教练。
他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事！这是新人必经的过程，我看的多了。不过……你的担心是对的，这些青春期的小子难搞得很！”
拉兹洛话锋一转，抱怨起来。
“他们这个年纪的运动员，就是老子第一的心态，谁也不服谁，本来就有意见，朝夕相处哪能没有摩擦？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我倒不认为让他搬出宿舍是坏事。”
“刚开始的对立阶段先拉开距离，减少矛盾加深的机会，球场上才是最重要的，来几次对抗和配合，慢慢地关系就缓和了，到时再搬回去，交好会更容易些……”
“不过你们虽然认识，平时最好不要过于亲近，小孩子有自己的相处哲学，大家都是球员，他不和队友混反而讨好一个教练？到时候肯定看他不爽。”
埃德加豁然开朗。
接下来的训练，他勤勤恳恳工作，耐心地等到第二天晚上。
小克里斯如约带了一个少年，是个看着就很老实的小金毛，叫米格尔.派肖。
然而当他看到埃德加时，傻眼了。
“教练？”
“我不知道要和你一起吃饭……”他回头看看基地大门，“要不我还是……”
埃德加怎么可能让他走，打开车门，麻溜地把两个都塞进后座。
一路上气氛有些尴尬。
两个乘客还没学会圆滑世故，根本不懂得找话题，只能全靠司机。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是埃德加常去的川餐馆。
葡萄牙人大多口味比较重，食物还挺讨他们喜欢的，挥着叉子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埃德加席间没有多说话，大多数都是起个话头，找一些两个小球员都能参与的话题。
友谊不止在球场上容易建立，饭桌上也可以。
等到结账离开时，两个小球员相处已经自然了许多。
埃德加很欣慰，小克里斯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苦心，看看，不仅人选的好，一晚上都很积极配合。
回去的路上，他当着小克里斯的面，让米格尔不要说出今晚和教练吃饭的事。
米格尔已经是个15岁的少年了，早熟得很——葡萄牙14岁就可以啪啪啪，16岁就可以结婚！
他很快就领会到埃德加的意思，一口答应。
小克里斯嘴巴微张，看看旁边，又看看前面，一脸迟钝。
到了门口，米格尔脚步轻快地进去了，小克里斯却磨蹭了好一会，发现埃德加只是站在原地挥手，才不高兴地转身。
埃德加却在这时喊住他，“克里斯！”
他猛地回头，眼睛晶晶亮，“干嘛？”
“你过来，还没有和你说生日快乐。”
小孩一溜烟跑了过来。
“是有礼物吗？”
“没有……”
“……”小孩迅速皱起一张脸，不解地看着他。
“米格尔和你一个宿舍吗？”
“不是。”
“那你想和我一起住吗？”
小孩瞳孔放大，眼睛溜圆。
埃德加笑着又问道：“想吗？”
“我可以吗？”他小小声。
“当然可以，每天1欧元，可以赊账。”
“我一周有10欧薪水！”小孩先是眼前一亮，又纠结，“对了，我要问问爸爸妈妈。”
“我已经问过了，他们说尊重你的意见。”
“好好好，我愿意！”
“好，就这么说定了。”埃德加摸摸他的脑袋瓜，大手一辉，“回去吧！”
“我不是和你一起住吗？”
“不是现在。”他忍俊不禁，“明天，我向你保证，明天就办手续，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临了还不忘提醒，“不要和舍友说是和我一起住，就说跟哥哥一起。”
小孩一脸狐疑，刚转身又被埃德加拉到一边。
看看距离，确定门卫听不到，他很严肃地问，“新队友有没有让你洗内裤？”
作者有话说第9章 被依赖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