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劫》雪幻流云

8、第七章

　　马车滚动的轱辘声仔耳际此起彼伏，踢踏的马掌拍击着地面，极富节奏的溢出鼓点般的鸣奏。

　　夏尔坐在车厢的这头，看着对面轻靠在软座靠椅上眯着双眼静静看着窗外镜像的人，目光平静至极。

　　当丧仪人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过往的一幕幕虽然渐渐从脑海中涌出却依旧模糊，直到刚才，当他的目光定在这个沉静优雅犹如黑夜星辰般的身影身上时，那过去的一幕幕，才彻底的自脑海中猛然忆起，无论是相遇也好，伴随也好……

　　还是终途也好……

　　这个人，一直毫无保留的陪伴在他的身边，直到星河坠落，寂灭永殇。

　　其实……一切在那一天结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赛巴斯能得到他的灵魂，而他，也能永远成为只属于赛巴斯的东西。

　　可那个人在最后一刻做出了选择，放弃灵魂，牺牲自己……

　　夏尔不知道他做出选择的原因，却知道那个时候，这个人眼中的悲伤怜惜，真实得让他颤抖不已。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个恶魔……

　　轻轻笑了笑，夏尔垂下了眼帘，看着那只仍然被自己紧紧握在掌中的手。

　　漆黑色的指甲，绚丽而华艳的黑色印记，没有了白色手套修饰的指尖，竟是修长笔直得让人赞叹。

　　夏尔头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的去了解过这个男人。直到他从他身边离开消失的时候，自己才明白这个人已经渗透了他的整个灵魂。

　　威廉坐在夏尔旁边，看着两人握紧的掌心，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这位魔王陛下真的失去了很多关于他曾经成为恶魔时候的事，包括他曾经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守护的少年伯爵。

　　可为什么，刚才明明看他如此痛苦，却在握住这少年手的时候，恢复了安宁。

　　是因为契约么？还是因为彼此灵魂的牵引所致？

　　想起自己曾经的上司说过的某些关于眼前魔王陛下的事情，威廉将自己的眼睛向上略移，眼底的冷光，悄然闪过。

　　如果丧仪人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赛巴斯离开伯爵的原因，就真的没那么简单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和那个已经逝去的神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话……那么身为死神的他们，也不能撒手不管。

　　对面二人是什么心思，黑衣人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少年的目光，还有那双虽然纤细瘦小，却十分温暖的掌温。

　　这个孩子的灵魂气息……真的很纯粹，甚至于，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干净和纯善，可这纯善和清澈中，却又含带着淡淡的血腥和凝结的黑暗，竟让他都有些无法看清这孩子的本质。

　　这就是与他定下永恒血契的人……一个看上去还不到13岁的孩子……

　　微微合了双眼，黑衣青年扭转头，轻轻掀开车窗上垂落的帘幔，看着窗外车流人潮的景象，静静的出神。

　　他和这个孩子的契约，还不完整，是在还未达成契约之前就强行做出修改的，修改的原因，他已经无法记起，可当这个少年用那样冷静沉着，深邃却清澈的目光看着他时，他却涌起了一种无论如何也不想逃开的念头。

　　想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成长，帮他完成他想做的所有事情。

　　可是……这未免太过可笑了……他是魔王，身为裁决者的他，理应是不应该对任何事物抱有情感，可他非但对这孩子产生了怜悯之心……甚至于，成为了这少年命运的参与者。

　　这件事，未免太诡异了些不是吗？

　　可他偏偏就做了，面对那双伸出的手，他不可抑制的想要去抓住……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不多时就出了伦敦城区，进入了乡间农道，再由农道穿进了树林。

　　悉悉索索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在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深红色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清光。

　　这条路，似乎有些熟悉，穿过这片树林的话，应该就是这孩子想要带他前往的目的地了。

　　果不其然，当那座风格复古的大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男子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真的来过这里，虽然没有记忆，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没有从灵魂中离开过。

　　感觉到对方的悸动，夏尔抬起头，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忽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家，三年前被大火烧毁了，这房子是照着从前的样式重建的……”

　　看着对方的面容，夏尔有些惊异自己的态度，三年前的那次家变，他以为永远都不会从他自己的口中如此随意的道出给别人知晓。

　　可是当他面对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说得那么自然淡定，淡然的仿佛，都不像他自己了。

　　微微点点头，黑衣青年轻轻抽回了被夏尔一直握紧的手，起身开了车门走了下去，不自觉的站到了车门边，双手轻动了一下，又似是惊觉了什么一般，慢慢又垂回了身侧。

　　夏尔的眼底闪过一丝笑，看来赛巴斯就算没了当自己执事的记忆，这两年来的习惯，却已经难以改正了。

　　“走吧，塞巴斯钦。”

　　大步走在了前方，却忽然听到身后传出了一声熟悉至极的应答。

　　“是的，少爷。”

　　猛然回过头，夏尔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却见对方向来俊秀莫测，总是带着深邃笑容的面容此刻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古怪神情，似乎是对刚才他自己说出的那句对白极为诧异。而那神情，在看到夏尔投来的目光时，慢慢化为了一种自嘲的苦笑。

　　“看来，我真的栽在伯爵手里了。”

　　一手抱胸，一手抵住自己的额头，黑衣青年面色的笑容异常的无奈。

　　“伯爵能再叫一次么？您给我的名字。”

　　宝蓝色的少年看着对方这熟悉的动作，终于勾起了嘴角，默默凝视对方那双熟悉的红色眸子，神色，眼神，却无比的严肃。

　　“塞巴斯钦，塞巴斯钦·米卡·艾利斯。”

　　却见对方轻轻的点点头，眼底的神秘，配合着唇角绽出的微笑，瞬间释放出一种诡异且让人惊艳的魔力。

　　“夏尔·凡多姆海伍伯爵，既然本王和你的契约还未完成，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少年皱了皱眉，沉静的目光投向对方，一字一句。

　　“在我达成我的目的之前，你必须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的安全，直到我完成我的目的，我的灵魂就是你的。”

　　两人的目光，静静地汇聚，很久很久，黑衣人终于笑了笑，手背上的契约印记，闪耀出极为耀眼的光亮。那修长优雅的身影缓缓走向了少年，在那少年的面前轻轻单膝而跪，将自己手背的印记，靠近了少年的右眼。

　　契约之印彼此交相辉映，待光芒渐渐散去之后，黑衣的青年带着那熟悉的莫名微笑，垂下了自己的头。

　　“契约……成立，自今日起，我便是塞巴斯钦·米卡·艾利斯……My Lord。”

　　既然找不回自己，那么，我们重新来过……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光芒来寻找我自己……我就留在你的身边，来解除自己的疑惑，直到……我能再次拥有，那道耀眼的，蓝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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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凡多姆海伍大宅的庭院里，黑衣的执事掀开走廊的窗帘，看着庭院中昨日才修剪过的新枝，俊俏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苦恼的笑意。

　　不知道菲尼安今天又会把这院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但愿昨天新栽的白玫瑰花园，不要被破坏了才好。

　　推着餐车一路滑过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如今的塞巴斯钦看着眼前紧闭的棕色大门，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容。

　　“叩叩。”

　　轻轻敲了敲门扇，没有听到回音的执事摇摇头，扭开了门扇上的金属把手，走进了那间看上去十分宽敞的卧房。

　　卧房里，天光不显，像今日这样的阴雨天，更是显得黑暗。

　　也难怪这小少爷会这么贪睡。

　　款款上前，塞巴斯钦的脚步轻柔却笃定，伸手触上了厚重的窗帘，毫不犹豫的拉了开来。

　　屋子里一下亮堂了起来，柔和却不耀眼的亮度透进来的同时，床上的少年，也不耐烦的睁了睁眼，转了个身避开光线，毫不顾忌的继续自己的睡觉大业。

　　真是的……居然怎么任性。

　　眼底带了一丝好笑的情绪，黑衣的执事走上前，凑近了少年的耳际，微笑着轻唤起来。

　　“少爷，快起床了，时间到了。”

　　床上的少年不予理会，宝蓝色的眼睛迷茫得睁了睁，再次转身背对着他。

　　哦呀哦呀……居然这么难搞……

　　皱了皱眉，塞巴斯钦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且算计的轻笑，再度凑了上去。

　　话一出口，衣领就立即被人拽住，狠狠向前一拖之后，少年稚嫩的带着怨气的脸，就立即呈现在眼前。

　　“都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叫我伯爵！！”

　　夏尔拽着对方的领结，眉梢皱得紧紧的，却在看到对方那一脸无辜却暗带深意的笑容后，明白自己又被算计了。

　　“我不这么叫，少爷会马上起床嘛？”

　　忿忿的甩开了他的衣领，夏尔偏过头，轻轻哼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任他的执事取来今日要穿的衣物，一点点的为他穿好。

　　那双修长的手再次被雪白的手套包裹着，灵巧至极的为他系上领结，扣好纽扣，半跪在地上的颀长身影依旧如此轻柔且优雅的托起他的脚，为他穿好鞋袜，仔细的系好鞋带。

　　一切都如以前一般完美无瑕。

　　他还是那么能干，轻易的做出好吃的甜点，修剪出美丽的瓶栽，打整被那三个笨蛋弄乱的庭院，厨房，和洗衣间。

　　他会端出最适合他口味的红茶，温言细语的告知他一天的行程。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可是夏尔知道，还是有些东西改变了，现在的赛巴斯，就像过去那个，刚刚初遇他时的赛巴斯，看向他的眼睛里，是基于契约的理性，一如最初照着契约，来把一切做到最完美的恶魔。

　　所以，当偶尔听到梅林，巴尔德和菲尼安说出惊讶于赛巴斯的能力的话时，夏尔就会越发感觉到眼前人的陌生。

　　三个仆人，忘记了他，在他们眼里，赛巴斯只是一个新来的执事，一个能干的，会做很多事的执事，他们忘记了最初找到他们来到凡多姆海伍家的人，正是眼前这个能干的陌生人。

　　伸出手，夏尔抬起眼前人正低垂着的，专心致志为他绑鞋带的头，深邃的眼神，慢慢笼罩了眼前的身影。

　　“少爷？”

　　腥红的眼底露出一丝疑惑，塞巴斯钦看着少年眼中的光，从深邃慢慢化为淡淡的悲伤，一时间心里的某一处，竟有些难受起来。

　　“你的头还疼么？”

　　冷冷的开了口，夏尔的手指抬着对方的下颚，居高临下的问了一句。

　　半跪在他脚下的执事愣了愣，忽然轻笑了起来，腥红的眸子里，涌起一些深邃的笑意。

　　“少爷在担心我？”

　　“哼。”

　　扯了手，夏尔巴头转到一边，不再看他，却听到对方低低的笑声，传进了耳际。

　　托在脚上的手松了下来，鞋带已经系好，夏尔跳下床，接过塞巴斯钦递上的手杖，转身走出了大门后，才又回头，看着床边餐车上冒着渺渺水烟的红茶，终于笑了一下。

　　“早餐在大堂里吃，你也一起过来吧。”

　　塞巴斯钦看了看那红茶，又看了看夏尔带着算计的微笑，认命似的推着餐车，随在他身后，走出了卧房。

　　真是的……哪怕这一会的功夫，这茶香都会散掉的……

　　这个小少爷啊……

　　轻轻叹了口气，塞巴斯钦也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心态，在进入到这个大宅，陪伴在这个少年身边之后，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至少，这个少年身上所体现的东西，还没有令他感到厌恶，甚至于，还有些发自内心的欣赏。

　　成为塞巴斯钦·米卡·艾利斯进入这个大宅当这少年的执事已经半个月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相反，对于照顾这个小小的主人，他似乎还有种莫名熟悉的得心应手的感觉。

　　而对于那三个笨蛋仆人，他似乎也并不陌生，对于相处的模式，似乎也了如指掌，比如第一天的时候，对于没有被摧毁的庭院，没有被轰炸的厨房以及没有变成黑色的扶手，他竟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惊讶与违和感，直到厨房被轰炸，庭院被摧毁，洗衣房彻底沦为泡沫房后，他才感到安心下来，好像，对于那一切，似乎早就有了“正该如此”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吃过了早餐，便到了办公时间，于是当夏尔看到那个印着女王封泥的信封呈现在眼前时，心里不自觉的泛起一种抵触的情绪。

　　虽然虐杀天使已经被消灭了，但只要一想到这两年来的经历时，夏尔就有些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虽然他确实已经完成了复仇……可是……却让赛巴斯遗失了自己，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觉得有种不甘在心头泛滥。

　　拆开了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显得有些迷离，可内容，却实在让夏尔有些惊讶。

　　又是修道院？又是异教徒？

　　开什么玩笑？安吉拉……亦或者说是阿修……不是已经被赛巴斯杀死了么？

　　可是……如果他没死呢？

　　赛巴斯的契约并没有完成就做了修改，难道是因为那个虐杀天使的缘故？

　　抬眼看了身边的赛巴斯一眼，夏尔眼底那种古怪而不安的神色泛了起来，深深的印在了执事的眼底。

　　“少爷？”

　　轻轻唤了一声，却见少年将那信纸递了过来，神色冷漠。

　　“你自己看看吧。”

　　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接过了信纸，夏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执事，却见对方在看到那信纸的瞬间，猛然皱了一下眉头，却又很快平复了下来。

　　“怎么了？”

　　双手轻握着放置在了桌前，夏尔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赛巴斯钦，神色淡漠至极。

　　塞巴斯钦将那信纸的内容翻看结束，除了最初显露的那一丝情绪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他恭敬的将信纸递放到了夏尔面前，带着一丝微笑，看向少爷的脸。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如果是女王的命令，少爷应该率先调查才是。”

　　避开了夏尔的问题，赛巴斯笑眯眯的看向眼前的少年，神色平静。

　　见他似乎有意避开，夏尔也懒得搭理，甩甩手说声“下去准备吧。”便将塞巴斯钦驱离了书房。

　　却没看到转过身的塞巴斯钦，瞬间冷漠下来的，近乎残酷的凌厉神情。

　　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塞巴斯钦低垂着头，眼底的冷光慢慢闪耀出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能写出那个字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

　　那凝聚在信纸表象中，隐藏的——神之纹章。

　　我们将以卑微的鲜血，燃烧灭世之法的光辉——

　　神主啊……为什么在你消弭之后，那神之纹章的刻印，还会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轻轻叹口气，塞巴斯钦转过了身形，缓缓向通往屋外的走廊走去。

　　抱歉了啊……为了这个和我签订永恒血契的少年……为了……我自己还在寻找的那个自我……灭世这种事，我不会让它发生的哦……

　　以魔界之王的尊严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