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劫》雪幻流云

6、第五章

　　前方的窗前，淡淡的金色光辉，明媚得耀眼无比。

　　夏尔沉默着走到了窗台前，伸手承载着那丝丝缕缕的光华，眼底的光芒深沉至极。

　　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想起了他和他的初遇。

　　那一片黑暗的绝望中凝结的唯一一丝希望，将那根蛛丝丢给他抓住的那个人，却不在他的身边。

　　经历过什么，似乎都不再记得，只是失去他时候，那个人才仿若已经融入了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想要忘记，都无法从脑海里剥离。

　　塞巴斯钦，你已经成了我生命里必然的存在，即使我自己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已经无法逃避了。

　　你这恶魔，当真是要我永远依赖你么？

　　轻轻叹口气，夏尔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开口，话语平静得毫无波澜。

　　“丧仪人来过了，两位堕天使阁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身后，华丽的黑色羽翼扬起，纯黑的羽毛四散飘落下来，带着无尽的叹息。

　　“夏尔·凡多姆海伍。”

　　冷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却能听出一丝愤慨和悲哀。

　　“知道我们不告诉陛下名讳的原因么？”

　　紫衣的堕天使眼底满是悔意于怨霾，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单薄的身影，眉峰紧蹙。

　　“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知道结果。”

　　缓缓转身，夏尔双手抱在胸口，冷厉的面容上无一丝神情，眼神却犀利至极，完全不输于上空的两位堕天使。

　　看着这样的眼神，路西华叹口气，轻轻拍拍身边撒旦叶的肩膀，摇了摇头。

　　“有的时候，不经历过程，结果往往比你自己希望的更加悲哀……”

　　“就算你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我们也会帮助你，但是丧仪人，他做错了。”

　　“直接告诉你他名字的后果，是我们不能预计的，夏尔，那个名字，是你赋予陛下的，因为是你自己的给予，自然得由你自己想起，可他……却在契机来临之前，告知了你那个名字。”

　　看着上方人深邃却无奈的眼神，夏尔的心底，猛然有一丝不安滑过。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微微合眼，路西华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轻声叹息。

　　“未能凭自己的力量寻回你的给予，其代价，吾等也无法估量，现如今，只能按照这个轨迹，依序进行下去了。”

　　话罢，却见两人同时抬手，指尖上，光芒闪耀。

　　夏尔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了那个熟悉的河岸边，看着塞巴斯钦将自己轻轻抱下了逆流而上的小船。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赛巴斯，你拿走我的灵魂吧。”

　　身体无法动弹，而眼前的画面，却真实得让人心悸。

　　那人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高挑的身影颀长优雅，他半跪在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画面中少年的手，深红色的眸子静静凝视着那少年拇指上的宝蓝钻戒，很久很久，才轻轻伸手，擦拭着那钻戒光滑的表面。

　　“少爷认为，你得不到未来了么？”

　　没有看向他，塞巴斯钦的神色难得的安宁沉静，没有诡异的微笑，也没有淡然的嘲讽，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人的手，神色竟有一种难得的哀伤色彩。

　　“你觉得，被恶魔看中的灵魂，会有未来可言么？对你来说，你的美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未来什么的，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画面中的少年，目光冰冷，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十分的嘲讽，和钻戒一般色彩的眸子里，那个不属于少年年龄的沧桑，一览无余。

　　低下眉眼，画面中的恶魔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作，听到少年的话后，更是泛起了一丝苦笑。

　　“美学吗……”

　　感叹般的念了一句，黑衣的优雅恶魔似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了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孔。

　　“如果连我也说，少爷你还可以有拥有未来的机会，少爷信么？”

　　伴随着问话的，是少年泛起的一个带着嘲讽的冷笑。

　　“恶魔，也会让人拥有未来么？赛巴斯，你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抿着嘴唇笑了起来，塞巴斯钦最后一次拂过那个宝蓝色的钻戒，最终松开了手。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选中的人，是少爷您呢？”

　　微微顿了顿，夏尔看到画面中恶魔的手背上，契约的光芒，极尽闪耀。

　　“更何况，美学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而已，有的时候，少爷真的，小看了我呢。”

　　“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执事罢了。”

　　脑海中猛然一痛，夏尔忽然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右眼，眼前的画面仿若被血然后一般慢慢散开无形，而那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右眼里，契约的纹路，再度闪耀。

　　想起来了……

　　你没有夺走我的灵魂，甚至修改了契约来挽救我？

　　恶魔不能轻易的修改契约，更不要说放弃契约，这样做的代价，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为什么……塞巴斯钦，你不是恶魔么？为了你的美学可以放弃一切，为了你订下契约的灵魂连命都可以付出的恶魔么？

　　为什么放过我？甚至为了放过我而牺牲你自己！！

　　看着眼前弯下腰颤抖的纤瘦身体，撒旦叶终于不再说什么，沉默着，垂下的眼帘。

　　魔界·孤天殿

　　脑中的钝痛，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黑袍人修长漂亮的双眉时而紧蹙时而放松。

　　脑海中，一片纷乱，千百万年的画面自记忆深处喷涌而出。

　　是了，他……是魔王……是天地诞生时孕育而生的两个灵魂之一。

　　他守护着孕育他的那片天地，和那个神主，犹如双生般的看顾世间轮回。

　　他独守魔界，直到人界诞生，灵界灭亡，那是他第一次违背了裁决者的使命，开启魔界之门收留那一群可悲的灵魂。

　　然后，世间的因果，由此而生。

　　人界诞生，人类慢慢的自主生存，贪婪，暴虐，残忍，功利，自私，一系列人的情感从那群叫人类的生命身上展现。

　　从憧憬着神明，到抛弃神明，从憧憬天堂，到甘堕地狱。

　　而他和神主，只是一次次漠然的看着这所有的一切，冷眼相顾。

　　这之后，便是身为神之左右翼的两位大天使，撒旦叶和路西华突然叛变，率领堕天使军团反抗神主，终被神主打落地狱的日子，而原因，竟是因为这两位堕天使，拥有了如同人类一般的情感所导致。

　　是以，那一日之后，神主终于下令关闭天界之门，从此拒绝人类的灵魂得到救赎，而也自那时起，他收留了叛天的两名堕落天使，订下了契约。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踏上了归途。

　　人类，能够背叛神明，消弭信仰，甚至凭着自己心中的黑暗面，能创造出一切黑暗的劣质生物，诸如恶魔。

　　何为恶魔，恶魔原本并未存在，只是来自于人心的黑暗面，无论贪婪也好，残忍也好，功利也好，自私也好，当那黑暗的意念不断的成长庞大之后，便成为了吞噬灵魂，蛊惑人心的怪物。

　　然后，贪欲不会满足，越是贪婪的恶魔，吞噬的灵魂越多，便越觉得空虚……

　　因为恶魔，没有心。

　　而正是这种由人心生成的怪物……成就了越来越多因欲念而执着的人类。

　　甚至到了最后，竟迫使神主不得不与他商谈起了灭世一事。

　　他能明白神主想要毁灭人类的心情，可他，却也想要为如此残酷的种族，留下一个存活的借口。

　　于是他以自己的力量迅速占领了新魔界，那个被人类黑暗之心生养出无数魔物的地域，一举成为了那个恶魔国度王者，不为别的，只为能让人界再继续的哮延残喘一段时日。

　　可就是这个行为，终究使得他和神主的反目。

　　那一天，天界之主降临魔界，站在他的面前冷冷而笑，他说，身为裁决者，你轻易的介入了那些本该你冷眼旁观的事物里，这是你我的戒，也是你我的劫，我知道，我的力量本就不及你，不似你，连名字，都是禁忌。可是你也必须明白，我和你……终究和他们不同，连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没错……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相较于天界的神主，他的生与死，才是决定这个世界命运的东西。

　　生和死，真的不在意，面对着永生的孤寂，有的时候，死才是一种解脱。

　　只是，困惑依旧存在，不解盘旋周身。

　　人类……真的还有什么值得去守护的东西么？为了那样肮脏的世界，他与神主的反目，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到了终途之时，也没能明白，原本以为，他会带着这个疑问，永远睡去，却没想到，那两个和他签订了契约的大天使，竟甘以身犯险，拼着性命不要的斩断了轮回锁链。

　　于是……他成了恶魔，一个新魔界的高等恶魔，失去了原本拥有的无上力量，开始游走于人类的欲念之间……让自己的疑惑一次又一次的加重起来。

　　直到……直到，听到了那个绝望少年的，声嘶力竭的呼唤声。

　　神之大门，早已经不为人类开启，如此悲痛而绝望的悲呼却让他沉寂多年的心再度有了奇异的知觉。

　　缓缓伸出的手，猛然间凝在半空，黑发黑袍的俊美男子紧闭的双眼，就在那一瞬间，豁然睁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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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多姆海伍大宅，对视的三人在那一瞬间同时抬起了头，莫名的感触在心间围绕无休，分别刻画于手背和右眼的契约印记突突的跳起，刹那间疼得钻心。

　　而一个认知，就这样毫无预警的闯进了脑海。

　　他醒了……那个人……他醒了！

　　“赛巴斯醒过来了！！对不对！！”

　　仰着头，夏尔紧捂着自己的右眼，左眼中，露出的，是无数的狂喜，可上方的两位堕天使却默默对视了一眼，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果然……陛下的灵识，还是受到影响了……路西华，我们先回去吧，看看情况再说。”

　　路西华点头，却再度看向夏尔，很久很久，才缓缓摇头。

　　“伯爵，记住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是末日，也许……是新生。请你，千万不要放弃，就像那个时候的你一样，如论如何也不要放弃自己心里的执着，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

　　纯黑色的羽翼，纷纷扰扰的飘落了下来，恍如暗夜般的深沉，夏尔看着眼前熟悉景象里消失的人影，一点点的握紧了自己蓝色的戒指。

　　赛巴斯……你真的……会回来么？

　　魔界 ——

　　当路西华和撒旦叶踏入魔界通道之时，便有众多的精灵们纷纷涌上拜见。

　　“路西华殿下，陛下已经醒了，整传召二位呢。”

　　双双对视一眼，两位堕天使殿下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脚步有些沉重的向着不远处悬挂于天际的孤天殿飞去。

　　孤天殿是魔王寝宫，整体皆有魔界特产的幻石构成，七色盘旋，云丝为帘，清风为缚，旷天绝世的华美。

　　看着那座壮美之极的孤天殿，但凡魔界中人都知道，那座殿堂，已然渺无人烟数千年，犹如孤城般屹立在魔界的最高处。

　　而如今，那个人，总算再次降临于此。

　　二人飞至孤天殿门，看着前方蔓延的至大殿的华丽阶梯，同时停住了脚步。

　　在孤天殿，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有资格飞跃这千级阶梯以见王颜。

　　每一步，都是庄重的，不带任何的亵渎与不满，即便是曾经位于神主之下的两位大天使，也是不能。

　　不多时，孤天殿门已经展现在了眼前，路西华停滞片刻，直接在殿门口缓缓跪下。

　　“王上，我等已随传召而来，请王上指示。”

　　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回荡，很久之后，才听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暗哑，优雅至极的缓缓传来。

　　“都进来吧。”

　　短短的四个字，却仿若含带了无限威能，让人几乎无法抗拒。

　　微微颤抖了一下，路西华扶上身边撒旦叶递上来搀扶他起身的手，慢慢站起。

　　“是的，王上。”

　　不缓不急的走进了宽阔而华丽的前殿，撒旦叶看着眼前熟悉的淡紫垂曼，任那曼陀罗的香气渲染了整个肺腑。

　　王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犹如曼陀罗一般的人，美丽无比却带着诡异的毒，让人在亦幻亦真的感触下，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绕过前殿，便至中廊，而中廊后面的房间，就是魔王的寝宫。

　　穿过中廊的时候，两人却同时微微愣了愣，惊讶于盛开在中廊右侧千年未败的曼珠沙华，竟不知何时盛开成了雪一样高雅的白色玫瑰。

　　白玫瑰……那个身为人类的少年伯爵，最爱的花朵。

　　前方的门，“吱”的一声悄然开启，黑白相间的雕花绽放开来时，两人已经步入了内殿寝宫。

　　却见寝宫的正前方，一方软榻，铺就着雪一般白的绢丝被褥一身黑袍的男子侧身轻靠在萱软的靠枕上，一只手搁放在宽大的枕面上，显得十分的随意。

　　男子的面容俊秀至极，堪称绝美，黑色的发丝长了不少，散散的垂落在肩膀上，轻盈的水珠顺着柔软的发线悄然滴落，浸湿了雪色的被褥，而那原本合身的黑色长袍此刻也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衣衫半敞着斜靠在哪里，说不出的华美。

　　怎奈尽管如此一副好风景，眼前人却依旧给人一种不可仰视的优雅气质，微微下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却出乎意料的让人不敢正视。

　　看到这样的王，路西华和撒旦叶一时间都有些无奈，最终在距离十步的地方停下脚步，恭敬施礼。

　　“王上，有何吩咐？”

　　听见自己要见的人来了，魔王陛下睁开双眼，猩红色的眸子静静看了一下自己两个忠诚的下属，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淡漠的微笑，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行了，都别拜了，我现在脑子很乱，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伸手将自己散落到肩上的湿发撩到身后，魔王陛下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靠近软枕里，才疲倦的揉揉眉心。

　　“王上有什么事情想问，但说无妨。”

　　小心的抬眼正见这一幕，撒旦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心中那种极度的不安感，迅速涌起。

　　却见上方的人微微额首，红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两人极度熟悉却又陌生的神情。

　　冰冷，淡然，冷漠和近乎纯粹的剔透，那是一种一如从前的上位者的眼神，孤冷淡漠，无心无情的冷眼看淡生死轮回的目光。

　　与修改夏尔契约之时，悲伤无奈的眼神，完全不同的目光。

　　到底还是消失了……随着被赋予的名字一起，消失掉的，那含带着眷恋平和的温柔眼神。

　　这样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就不是塞巴斯钦·米卡·艾利斯了……他是魔王，拥有那个连提及都不能的禁忌名字的——无上至尊。

　　“神主，现在如何了？”

　　轻轻托着下颚，黑袍王者静看着面前恭敬站立的两名执行者，目光冷淡深沉。

　　“回禀陛下，神主陛下已在千年前消逝，现在天界主掌者，便是曾经的天使军统领，大天使米凯尔。”

　　听罢着一句，魔王的目光猛然一沉，脑子混乱至极的钝痛，再次涌了上来。

　　死了……那个和他一同诞生的人？死了？

　　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为什么还会活着。

　　猩红的眼睛里，有痛苦一闪而过，连带着下方的两名执行者手上的契约，也开始华芒乱闪。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

　　看不到，抓不住，想不起……

　　我……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