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旗木卡卡西的秘密》夏深深

4、【靡靡之音·四】

　　自那日之后，卡卡西没再去过居酒屋，繁重的任务冲淡了时间的流逝感，待到在结束一次任务回到村口的时候，卡卡西仰头，正迎上冬日里第一场雪的降临。任务临行时是四人一起出发，归来的却只有三人，在一场飘飘扬扬的初雪中，三人沉默着，最终还是卡卡西下了解散的命令，目送同队的二人背身离去，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凉意。
　　他扬手结印，瞬身回来火影楼，将队友牺牲的消息报告上去，然后领取了对方的档案资料。在例行销毁之前，卡卡西翻开薄薄的纸页，首页上照片中，属于良介有些温吞又不明显的笑意刺中了他的视线，他垂下眼去一目十行的看着，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暗部成员大多是这样，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安心呆在这个连牺牲都不能存留遗体的地方。良介是在结束任务撤退时被追踪的忍者杀死的，他们带着探到的情报急于撤退，却不想撞见巡逻的敌方忍者。对方同追踪的忍者瞬间合并成夹击之势，痛击了卡卡西的小队。四对八的厮杀，即使是他也分身乏术，然而他们赢了，赢得艰难，等到回顾四周就看到同敌人一起倒下的，还有扣着面具的良介。卡卡西的视线一顿，动作却丝毫不作迟疑，他命令其余两人快速处理敌方忍者的尸体，自己在良介的身边单腿跪下，摘下了他的面具。最后看一眼这个在自己队里一呆就是数年的同伴，他打开卷轴将对方还未冷却的尸体封印，然后同封印好的敌方忍者一起燃尽在火光之中。
　　暖色的火光一闪而逝，很快就熄灭在沉沉的夜幕之中，三人这才启程回村。归途中大家都很沉默，却又没有更多的情绪蔓延，只有每个人不时握紧的拳头，偶尔凌乱的步伐，面具之下通红的双眼才能将悲痛泄露分毫。
　　最后看一眼良介的照片，卡卡西动手销毁了档案，从此之后，良介这个名字将被刻上慰灵碑，但在那之下却不会有他的尸体，许久之后也许连他的名字也终究会被人遗忘，在这世上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抬起脚步离开的时候，卡卡西突然想起来，曾被良介缠着求婚的那个女人……是了，她还不知道。
　　那一日晚上卡卡西去了弥都津，他刻意提早一些去了，正赶上弥生踮着脚在门前挂布帘。卡卡西走过去的时候，弥生还没挂好，他伸手扶了一把，轻易将她半天都没有勾上的木杆稳稳挂住。还未来得及放下手的人转头看到他，笑着道，“是卡卡西君呀，多谢了。”
　　挂好门帘就是正式营业了，卡卡西随着她的脚步走进店里，照例坐在了柜台前。弥生走到柜台后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随意的说着别的话，“卡卡西君，似乎是有阵子未见了，最近很忙吗？”
　　“有点。”他的目光在菜单上不经意的逡巡着，却偷偷一眼一眼的去看她，仿佛要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这会儿店里未曾有其他客人，弥生左右也无事可忙，又要装作不在意卡卡西的视线，她慢条斯理的将袖子用布带系起，为卡卡西端上店里今日份例的小菜，漫不经心的调笑道，“难得一见，卡卡西君今日竟然有些犹豫啊，是想换个口味吗？”
　　卡卡西从善如流，“嗯，偶尔也想试试别的菜式。”
　　“这样啊，今日采买的时候看山药格外新鲜，便做了山药饭，可想一试？”
　　“麻烦了。”卡卡西收回视线，低头去夹桌上小菜，米糠腌菜清爽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他又去夹旁边工整漂亮的玉子烧，鲜甜十足，再然后是芝麻拌菠菜，浓厚醇香。他垂着眼慢慢的咀嚼着，这样的味道，良介他再也尝不到了。他又抬眼去看柜台后擦拭桌面的人，这个女人，良介他再也见不到了。
　　——她知道吗?
　　弥生擦完柜台后，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着托盘出来，是给卡卡西的食物。掺了燕麦的蒸饭旁是一碗山药泥，正中心摆着澄黄的蛋黄，另一边碗中的味增汤冒着热气，裙带菜和豆腐在其中浮沉。这样的食物只是看着就能抚慰人心，卡卡西将筷子握在手中，在心里轻声道，我开动了。
　　——她不会知道。
　　卡卡西舀起山药泥送入口中，尚还温热，仔细去尝又有浓厚的香味，他还没来得及诧异，就听弥生娓娓道来，“山药泥中掺了从上午开始煨着的骨汤，能提升鲜味，还合卡卡西君的口味吧。”
　　“嗯，很好吃。”卡卡西没有说说谎，他用筷子搅开了蛋黄，一股脑倾倒在燕麦饭上，大口的吃了起来。空洞的胃被逐渐填满，随即而来的是餍足的喜悦，待到这份喜悦落下时，又漫起来一阵空虚。
　　——她当然不知道。
　　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弥生也变得忙碌，卡卡西坐在柜台看她跪在矮桌边招呼客人，垂首之间是他已经看的眼熟的笑意，盈盈的从眼中溢了出来。熟悉的客人被她的话语宽慰，发出爽朗的笑声，又追加了两壶酒。她自然的应着，倾身站起，回到柜台后将两壶酒温进水里，门口又响起清脆的铃声，她偏过头熟练的招呼道，“欢迎光临。”
　　——她也不可能知道。
　　卡卡西垂着头盯着面前的空盘，整个居酒屋充满了声音，调笑、答应、惊叹、质疑，一声高过一声，从背后仿佛海浪一般涌淹没了他。只有他是静止的，不动的，没有情绪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搭上，卡卡西偏过头，视野中有一只雪白的手，连着一截藕白的小臂，一环碧色的镯子套在纤若无骨的手腕上，耳边响起了属于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却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卡卡西君，是有心事吗？”
　　——她也许根本不想去知道。
　　卡卡西回忆起数月前的一日，与她在市场相逢，彼时她口中说过的话，大海里的鱼，多的是。思绪转了一圈，卡卡西开口，语气之间已是微冷，“结账吧。”
　　被冷落的女人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她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柜台之后，清脆的算盘响了几声，然后对他点头道，“一千元整。”
　　卡卡西起身将钱币置于于她的面前，侧身就要走，却被她的话拽住了脚步。
　　“卡卡西君，许久未见，良介君他还好吗？”
　　这句话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卡卡西伪装的冷静。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自己在等什么，他在等她主动去问，然后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用这个噩耗撕开她精心描画的面具，再然后他就能从裂缝中去欣赏她震惊的神情之下，该有如何磅礴的悲伤。
　　“良介他啊，死了。”卡卡西听着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几乎是带着报复的快感，“死在这次任务中了。”
　　说完卡卡西盯着面前的女人，又是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是呆愣的，这呆愣却没能持续很久，随即被她垂首的动作掩盖，只是须臾的沉吟，再抬起头的时候，所有不同于平常的情绪已经被她完美的隐藏。她蹙起眉，仿佛在传达着沉痛的哀伤，只是这哀伤未曾到达眼底，充满了装腔作势的仓皇。
　　那一刻，卡卡西终于明白，无论良介如何恳切的求婚，都不可能会有回应。
　　“卡卡西君，请节哀。”
　　她的话，她的神情，她的态度，全都没有破绽，然而也只是没有破绽罢了，与真情实意着实相距甚远，以至于卡卡西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未曾达成报复的快感而恼怒，还是为死去的队友而不值。然而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何其幼稚，正如同此刻他发不起的脾气一般，站不住脚，立不住根。
　　忍者在前线的厮杀，不正是为了维系故乡的和平？他们传承的火之意志，不正是这样生生不息？他们手染的鲜血，不就是为了保护她这样手无寸铁的平民，安居乐业？
　　然而为什么呢，卡卡西，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你会如此愤怒？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弥生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装腔作势的悲伤从她脸上退去，那张被勾画的精致脸上又没有挂起他熟悉的笑容，一时之间她整个人都冷清了下去。但就是这样的弥生，却让卡卡西松了一口气，没有方才那般愤怒了。
　　“呐，卡卡西君，下次来……我请你喝酒吧，就当为良介君的份。”
　　卡卡西慢慢的点了点头，弥生这才鞠了一躬，如同往常一般道，“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店去，卡卡西这才仿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冬日的寒意让他从头到脚都冰冷了下来。他抬脚往回走去，身后温暖的灯火慢慢淡去，嘈杂的嬉笑声却追着他的脚步一般，分外清晰。每一次从这里离开，都会觉得格外的孤独，这也许便是为何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这里，回到她的身边。
　　那一刻，卡卡西明白，他们是鱼，但她不是渔手，而是站在回溯之地的掌灯之人，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在弥生这里，卡卡西可以褪去天才忍者和拷贝忍者包袱，可以畅快的直视自己的负面想法，可以将他在别处无法发泄的情绪流露出来。
因为在他一而再再二三的试探中明白，弥生是那个，无论如何都能够，也必须包容他的人。
他错把弥生无可奈何的生存之道，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包容，和无条件的接纳。
是的，卡卡西尚未明白，自己的愤怒，是源于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