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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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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冷冷清清,偶尔有没打伞的路人脚步匆忙,和慢悠悠走在路上的竺青比起来,倒是显得她有点违和。
恰在此刻,竺斓打来了电话,她没有犹豫,接通:“妈。”
“青青,最近工作很忙吗?”
去年夏天,由于身体原因,竺斓辞了工作,在梵沂市的小镇上独自生活。
在那之后,竺青会经常给她发微信打视频。
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找到房子工作稳定后,竺青没和母亲聊过自己的事,都是她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离开梵沂这事,竺青打算继续隐瞒:“是有点。”
“你哥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上院长之后也忙,好些日子没跟我联系。”
竺青有些心虚,没说自己和竺淮发生了争执,也没说自己换了个城市独居,低声道:“嗯,他是挺忙的。”
“你们兄妹俩一直都很让妈妈放心。”
通话那头,竺斓感慨完笑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十分温和:“妈妈听说你在昌照,在那里还习惯吗?”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
竺青举着伞的那只手猛地一抖,滴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落在长靴上,瞬间又分裂散开,她一怔。
听谁说?
应该是沈竺砚被套话了,按照她哥的性格是不会说的。
沉默一瞬,她轻声回答:“还习惯的。”
竺斓叹口气:“是压力太大了吗?”
“嗯,是有点。”竺青撒了谎,好在是用手机交流,母亲看不见自己越来越红的脸:“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说。”
“没关系的,凡事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不想从事那份工作就换,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妈妈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竺斓的语气添了几分担忧,止不住叹气:“你在昌照人生地不熟的,那边没有亲近的人和你在一起,妈妈还是不太放心。怎么想到去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
因着这场大雨,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丝丝缕缕的凉气蔓延到周身,竺青想思绪有些游离,烧红的脸上余温还没有散去:“是临时起意。”
她宽慰了母亲几句之后,答应晚上有空再和她详细说这件事,随后挂断电话朝向阳光小学的方向走去,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还在梵沂的日子,那次发生的事情算是导火索。
这就得追溯到六月中旬,她还是梵沂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的医生。
......
照常查完房之后,竺青回了办公室,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喝两口水,门被敲响了,紧接着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竺医生!”
这声音,是刚刚跟着自己去查房的实习医生小徐。
竺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还没开口讲话,小徐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实习医生,全都面带惊恐,又欲言又止。
小徐一只手捂在心口,深吸一口气:“竺医生,外面有个女人在门诊部大喊你的名字,江医生过去询问还被骂了,你快过去吧。”
女人。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竺青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子上,跟着几个人去往门诊部。
“你说她来找竺医生干嘛,看病也没有这样看的吧?那个大红唇,要吃小孩一样。”
“不清楚,旁边那个人是她丈夫吧,一直劝着她回去呢。”
“看不懂。那男人是不是保安亲戚啊,刚开始喊的时候就惊动保安了,结果那男人过去说了两句保安就走了。”
“唉,本来医患关系就紧张。”
……
几个实习生都跟在竺青身后,压低声音小声八卦着,她听得不真切,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说门诊那边发生的事情。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由于性格温和,性子沉稳,竺青几乎没有和别人闹过不愉快,和亲近的人都少有争执的时候。
若非要说出个例,除了她的父亲和继母,再想不到旁的人。
让她费解的是,好些年前自己就已经不再和他们往来,就连夫妻两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互相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又加上当年,自己明确说了不会再和他们联系,也绝不踏进他们家门半步。当时父亲和继母是默认的,以至于这些年同在梵沂市也没有互相打扰过,一直相安无事。
怎么这时候突然变了天。
这会儿来看诊的人很多,周围吵吵嚷嚷,竺青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江医生正拦在一个红唇女人面前,旁边还有个男人站在一旁,似乎在帮女人说话。
竺青没猜错,江医生拦住的,的确是水弄溪和廖贝珠。
人群里不乏有爱看热闹的,三三两两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用手指着这三人,像是要为这三个人编排一段极具戏剧化的爱恨纠葛。
她还没走近,廖贝珠眼尖,看见她的时候立刻收了那副气愤的神情,朝江医生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喏,我女儿这不是来了。”
江医生回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看见竺青的时候表情带着古怪和尴尬,欲言又止:“竺医生来了。”
竺青知道他想说什么。
整个科室都知道她母亲是妇产科的竺主任,现在突然来了个女人指着自己说这样的话,也知道是家庭方面的纠葛了。
“麻烦江医生了。”
瞥见他额头上的细汗,竺青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递给他,又朝他微微鞠躬,语气诚恳,“这边我来负责,您先去忙。”
江医生忙说不麻烦,带着几个实习生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只增不减,竺青忽略掉这些目光,双手插兜,一改平日里的柔和温婉,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再次重申一下,我不是您女儿。”
门诊部这边实在吵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水弄溪一把抓住廖贝珠的手臂,看了眼洗手间的位置,目光放软,询问竺青:“能去那边说话吗?”
竺青点了点头,落后几步。
水弄溪拉着廖贝珠走到洗手间区域停下,向竺青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明英和你廖阿姨吵了一架,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明英和你联系了吗?想着你们关系好......”
廖贝珠打断丈夫的话,情绪越来越激动,伸手指着竺青,语气很差:“她肯定知道!”
竺青有点莫名其妙。
她根本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也不想无缘无故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向后退了两步,平静地看着夫妻二人,淡淡道:“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也很多年没见,更称不上关系好。还有,”
她温声提醒:“请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
然后,转身就走。
“竺青!”
廖贝珠脸色不好看,大喊一声,快步走到女孩面前,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质问她:“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个力道恨不得要把竺青手腕折断,她甩开廖贝珠的手,揉了揉腕子,语气不变,神色坦荡地和一脸怒容的女人对上:“您问错人了。”
饶是如此场合,她还是这样从容淡定,廖贝珠怒气更甚,咬牙切齿:“当年就不该让你进我家门。”
竺青面色不变,淡淡地看着她,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这里是医院!”
水弄溪低声警告廖贝珠,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拉,赔上笑脸给竺青道歉:“你也知道,你廖阿姨......”
竺青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但是看见水弄溪又摆出这副虚伪模样,立刻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这里是医院,还让安保人员离开,任由她胡闹。”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偏偏含着利刃,语气平淡且一针见血。
来医院干扰看诊医生的工作,保安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维持秩序。
但是她来这里看见的,不是穿着制服的保安把闹事人员带走,而是穿着白大褂的江医生正展开双臂和这两位交涉。
她知道有些保安十几年前就在医院任职,早些年,水弄溪曾跑到医院闹过一通,整个医院都知道他要和妇产科的竺主任复婚,眼熟水弄溪并不奇怪。
更何况他前妻和儿女都在这里,提起他,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今天这一通又是家事闹到明面场上。水弄溪此人最擅长和人打交道,保安和他有几面之缘,给他几分薄面,干脆离开现场。也只有不明所以的倒霉江医生挡了廖贝珠的怒火。
“......”
水弄溪自知理亏理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回答竺青的话。
挣了一下没挣开,廖贝珠只能伸手指着竺青的胸牌,口气很差:“这是你爸,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他也还是你爸,你怎么和他说话呢!”
“廖女士。”
竺青不想和他们废话,温和提醒:“我——”
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的那一霎,她被人拉住了胳膊,还未来得及眨眼就已经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挡在了身后,同样穿着白大褂。
是竺淮来了。
他的声线偏冷,说的话也直白,下逐客令:“来错地方了吧,一院这边从来没有治好狂躁症和虚伪的案例。”
廖贝珠和水弄溪似乎很怕竺淮,一个字也没有说。
然后,竺青就被哥哥拉走,彼此很默契地没有提到刚才的不愉快,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这件事似乎落幕了。
但其实没有结束。
之后的几天,不管她多晚下班都会见到水弄溪。
他会问自己“今天上班累不累?”,“今天是什么时候吃的午饭”之类的话。
让竺青瞬间想到学生时代,也曾听到接孩子放学回家的父亲,会这样询问自己的孩子:“今天学了什么?”,或是,“中午在学校吃了什么饭菜?”这样稀疏平常的话。
其实这些对话本身是正常的,但是偏偏放在他们这对父女身上就不正常。
这种极力地想要融入自己的生活,试图用这些琐碎的谈话方式来消融两人之间的隔阂,在竺青看来就是在找补。
因为没有陪伴在女儿身边,参与进她的生活,等到想起来再去弥补的时候,女儿已经长至花季,根本不需要他来呵护了。
竺青并不需要这种迟来的关心,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来往。
医院就那么大,闲言碎语传得快,她听了好几个版本,就连她小姨竺苒都有所耳闻,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那之后她总是想到以前发生的种种,开始失眠,情绪和状态都不太好,请了假回家休息。
等到调整过来重新回到医院,下班遇到的不再是水弄溪,而是竺淮给她招的保镖。
起初,竺青还宽慰自己,哥哥是为了关心自己,所以才出此下策。
但凡是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他都会很上心,尤其是他那么憎恶水弄溪,甚至到了不惜给自己找保镖来保护的地步。
生怕水弄溪让她少一根头发。
之后的一段时间,哪怕自己是去和程栀子聚餐,保镖都会充当司机跟着。
程栀子还调侃过:“你这保镖还真是尽职尽责。”
这在竺青看来,哥哥的过度保护是不合时宜且不切实际的,她要跳出他规划的保护圈,离开他所能保护的范围。
她试图和竺淮沟通,解决现在出现的问题,但他那句“我是为了你好”,让竺青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
争执过后没能改变哥哥的想法,她只想离开梵沂,至于去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来到昌照?
其实根本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是为了争取一个行使自由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