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热泪盈眶》温眸

8、第 8 章

　　李含青和蒋轩耀回到长宁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蒋姨正站在巷子门口，叉着腰。

　　蒋轩耀立刻落李含青一步，像小媳妇一样躲在李含青后头。

　　李含青回头笑话他：“你怎么不继续叛逆了？”

　　蒋轩耀：“......”真记仇。

　　蒋姨看见李含青立刻喜笑颜开，“青青啊，饿不饿？要不要去姨家里吃点夜宵？”

　　李含青乖巧回答：“不用啦阿姨，晚上轩耀哥带我在学校旁边吃了蛋糕啦。”

　　“哦哦，怪不得晚回来了，我还怕臭小子带你去哪了。”说着瞪了蒋轩耀一眼。

　　李含青立刻挽上蒋姨的手臂，把她往巷子里带，“不会啦蒋姨，轩耀哥放学从来不去别的地方的，今天晚上多亏了他呢，不然我还有点害怕的。”

　　“这小子总算靠点谱，好了好了，快回家吧，别让你爸担心。”

　　李含青给蒋轩耀使了个眼色，蒋轩耀舒了一口气，果然，这钱还是花得值，少挨顿打。

　　皓月当空。

　　李含青穿着白色的睡裙，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练习册中间放着渐渐息屏的手机。

　　又一次将屏幕亮起，李含青盯着上面“妈妈”两字，这已经是第三通电话了，可是席玉还没接。

　　她默默泄了口气，算了，妈妈可能在忙，明天再打吧。

　　“咔哒”一声，电话接通了！

　　李含青慌乱地一下拿起，轻声说：“喂？”

　　对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喂？宝贝呀？对不起呀，妈妈刚刚在采集数据。”

　　“嗯……”李含青一下听到席玉的声音有些难受，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妈妈，我考进了一班。”

　　“一班啊，我们家宝贝好厉害！等妈妈回去给你带礼物好不好……你等一下，小王，小王！那个样本你不要动！”席玉在电话那头突然开始叫唤。

　　李含青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和妈妈说下个月就可以见着她了，她有多想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妈妈你先忙吧。”然后不等席玉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李含青随手把电话扔回练习册上，脚一蹬，身后的靠背椅“嗞”的一声堪堪稳住，李含青抬头看着天花板，又烦躁地闭上眼睛。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妈妈走后的第一年她还会哭闹，会和妈妈在电话里说很多很多的东西，可是在之后好几年，她和妈妈之间的对话只剩一两句最近的行程汇报了。

　　席玉在五年前离开了家庭，离开了元溪，她本科毕业于华大医药学，一直钻研到研究生，在考博的时候因为外公病重而放弃，回到了元溪，一边找了份工作上班一边照顾外公，也是在那时认识了李原。

　　无奈外公离开了人世，紧接着，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席玉与李原结婚，生下了李含青，抚养孩子长大。

　　也就在这个阶段，席玉偏轨了，她决定联系学校重考博士，不远万里到金京，参与研制治癌药物的项目，一去就是五年，未来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对于席玉这个决定，李原当然是不同意的，在他的家庭观念里，美满的家庭是不可能夫妻分隔两地的。

　　所以在席玉出走的那一年，他们爆发了长达五个月的争吵，李含青犹记得那时瑟瑟发抖的自己和吵得满脸通红的父母。

　　最终以席玉的一句“那是我的梦想，谁也拦不住我。”和一封告别信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那几年也是李含青最不想去奶奶家的时光，因为在那个时候，每个人年年都要问她妈妈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明明他们心知肚明。

　　奶奶是李含青最不想见到的，因为奶奶一定会和她说席玉不好的话，恨她当初和李原结婚是“骗婚”，就是在补她们家的大窟窿，现在钱还上了，一走了之，孩子老公都不要了。

　　奶奶一直最在意的，就是在席玉和李原结婚前，李原帮席玉家里补的那笔钱，因为李含青外公生病多年，席玉家里向外借钱去做治疗，欠了一屁股的债，无奈人还是挽不回来。

　　小时候的李含青，听到奶奶的咒骂和亲戚暗含恶意的看笑话，会哭闹，会反驳，更会埋怨，埋怨妈妈，埋怨爸爸，埋怨那些不知所谓者。

　　再长大一些，她学会了以沉默。

　　而当李含青以沉默相对时，他们讨不着乐子，就假模假样地哀叹一声：“这孩子可怜的哟。”

　　然后又和固定的程序一样，和旁边的人用夸张的语气说：“李原那个老婆呀……”

　　可是现在，她学会了转移话题与迂回地调侃，她学会了怎样可以让自己不受伤害地逃脱那些人给她设下的舆论陷阱，反将一军，也学会了如何让奶奶哑口无言。

　　尖锐得不像原本的她。

　　有时候李含青觉得很好笑，她用这样的面孔示人时，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五年时间，她学会了如何带着微笑快速收拾席玉留下的摊子，却时常忘了站在这摊子里的，也有她自己。

　　元溪一中的开学典礼如期举行。

　　元溪一中的校长姜飞率先上台做讲话，李含青距中心台有些远，虽看不清他们校长的面容，但是他的身形倒是很符合他在李含青心中的形象。

　　矮矮墩墩的，穿着小西装，脚步倒是很轻盈，有阶梯不走，非要一脚蹬上台子去。

　　李含青环视周围，大家都仰头眯眼想要看得仔细，毕竟一个会允许学校的表白墙公开地放在教学楼的校长，还说出了那么经典的言论，大家都非常期待他会对他们说些什么。

　　姜飞拿到了话筒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站在底下的、仰着头青春洋溢的学生。

　　新生们都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挺直了背，控制住表情。

　　接着，他笑着点了一个同学，“欸，你，别低头，干嘛这么害羞呀，我不就看了你一下吗？”

　　一句话引得大家哄然大笑，姜飞笑着给大家作了自我介绍。

　　“我刚刚呢，仔细地看了坐在底下每一位同学的脸庞。”就在大家期待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摸了摸脸，慢悠悠地说道：“青春真好啊，满满的胶原蛋白，不像我这老脸，天天看着都难过。”

　　底下有个胆大的学生给他捧场，“校长，你也很帅！”

　　“哈哈哈哈哈！”

　　校长简短的讲话却收获了全场最热烈的喝彩，全程幽默又风趣，时不时逗逗底下的学生，把大家笑得不行。

　　所有人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在结尾，姜飞一改乐呵呵的小老头形象，语重心长对他们说：
　　“前路漫漫，孩子们，珍惜眼前事，珍重身边人。彼岸虽有荣光，此岸亦有辉煌。”

　　很快就是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周江夕从容不迫地走上台去，周围议论声渐起。

　　......

　　“希望我们所有人，回首再看这时青春启程的时候，会心满意足地转身，对曾经的自己潇洒地挥挥手，说：‘没有遗憾了’。”

　　周江夕将演讲稿的最后一句念完，将话筒摆正，深深鞠了一躬，再将腰直起来后台下已是掌声雷动。

　　少年在蔚蓝明净的天空下身形板正，黄白色的校服被风吹得起伏，刘海下是一双含笑的眼。

　　任谁看了不赞一句好一个少年意气风发。

　　李含青看着台上的周江夕，心情复杂，一面敬佩他站在五千人面前演讲的勇气，被他振奋人心的发言触动，一面又很嫉妒他的演讲天赋和技巧。

　　复杂的情感一下涌上来，慌乱得让她抿起了嘴唇。

　　如果先前我不认识他就好了。李含青一边鼓掌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如果互不认识，她现在一定会很欣赏、很敬佩这个班长，为一班有这样一个班长而引以为荣。

　　可是……李含青又想到了那天午后周江夕阴鸷的眼神。

　　纷乱的心一下默了下来，看着周围激动鼓掌的同学，李含青的眸子暗了下去。

　　夏希正想和李含青打趣，转头就看到李含青紧锁眉头，她凑过去询问：“含青，怎么了这是？”

　　李含青正想着呢，闻言直接脱口而出：“你感觉，周江夕是不是讨厌我？”

　　夏希：？为什么现在会问出这种问题啊大姐，明明你们最先认识的不是吗？

　　不过夏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讨厌你？我觉得他和你蛮熟稔的？”

　　李含青沉思，“是吗……可是你不觉得很恐怖吗，他对所有人都特别有教养好说话，就老针对我，他肯定对我有意见。”

　　已经开学一周了，周江夕的态度明显不对，别人问数学题目，他耐心细致，循循善诱，活像一个活菩萨，身上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可是李含青去问，每次都是黑脸转回座位上，因为——

　　“这条辅导线，你取A点，怎么不点到太平洋去，直接突破二维世界啊？”

　　“这个立体模型你已经问我三遍了，还记不住你直接画脸上吧，哦不行，还是画手上，毕竟你上历史课天天扣手，反正不听，多记点模型也好。”

　　“轩耀哥叫你呆瓜真的不是很恰当，你比呆瓜还呆，这个题……”

　　李含青想想就牙痒痒，也不想管周江夕是不是讨厌她了，现在就想上台去揍他一顿。

　　夏希：“不正是熟才会开玩笑吗？你看他也经常和肖洒开玩笑不是吗？还有你为什么会想这种问题啊……”夏希说完用一种狐疑的目光巡视李含青的脸。

　　李含青被最后一句话问住了，对哦？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这个问题，难道是看到台上的周江夕光芒四射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正常人？

　　夏希看她这样估计也探不出什么，摆摆手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啦。”

　　也是，李含青想着，讨厌应该不至于，不爽她应该是真的，毕竟哪个绅士喜欢被说装？何况那天她还撞见了周江夕那么尴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