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待景来》胖莓

34、第 34 章

　　徐瑾趴在平台上，看着几根木头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广阔的湖水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众人身上的血迹和狼狈，却提醒着刚刚那场恶战和失去的伙伴。

　　“黑哥他是为了我们——”

　　有人说了一半就哽住了喉咙，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平台上，留下一个水渍。

　　徐瑾双眼迷茫的盯着水面，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所有的痕迹都已随湖水飘走。

　　她想起小时候阿太曾说过，生命是这世上最重的东西，那时候不懂，但现在她突然明白，因为那无法承受之重。

　　出发之前所有的觉悟和义无反顾，突然都破碎了，她还是不够坚强，不够强大到庇护她的子民。

　　一直默默关注的金雅看出了徐瑾的情绪，她走过去把徐瑾牢牢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但你要记住，你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你的弱点，等它们流下来后，你会是最坚强的徐瑾。”

　　颗颗泪珠打湿了金雅的衣服，徐瑾把脸埋在阿姐怀里，无声的哭泣着。

　　一旁的顾璨明白她的感受，他的内心同样痛苦，大家相处了那么久，一起赶路、做饭、扛危险，苗人的朴实让他自叹不如，他们的勇敢也让他无比钦佩，但生命是这世上最无常的存在，喜悦与悲伤就在一线之间，能让你从巅峰跌下到一无所有。

　　阿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的它一直被初一紧紧搂住，现在怪物已经消失了，阿乐颠着四肢爬到徐瑾身边，两个爪子一直拽着她的衣服不放。

　　待徐瑾红着眼睛从阿姐怀里出来时，经泪水滋润的黑色瞳孔比以往更加明亮，也更加清冷，悲伤退去，留下的只有坚强和责任。

　　清明和理智渐渐回到每个人的脑海中，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退一步是血海，前进一步仍是未知，但在这群人眼中，唯一的道路只有前进，找到答案，找到存在的意义。

　　徐瑾用袖子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抬头看向这块广阔宽敞的平台，恢弘的殿宇坦荡的立在正中央，平台四角分别矗立着四根石柱，柱身上缠绕着龙身，比他们前两次看到的更高更大。

　　徐瑾走到刚刚被铁钩勾住的那条龙身，龙眼巨睁，龙角分叉，龙身昂扬，片片龙鳞排列紧致，龙爪似钩，不知为何，徐瑾突然想起顾璨曾经的评价，居然在此刻一一对上了。

　　而那个钩子正死死卡在龙角上，徐瑾拽了几下也没拽下来，正要放弃的时候，阿乐突然手脚并用的爬上龙身，金色毛发在龙身上飞窜，不一会儿就跳到了龙头处，一只左爪取下钩子，飞快的朝着徐瑾奔来。

　　“这只猴子一定成精了。”全程目睹的顾璨凤眼瞪得大大的，全然没注意旁边如娜一脸的骄傲样，那也不看看是谁的猴子。

　　阿乐邀功似的在地上唧唧叫，徐瑾摸摸它的脑袋，继续观察起周围。

　　整个平台由数块方形石块组合而成，不见缝隙，表面光洁却不滑，正中的殿宇前站立着两个石人，徐瑾立马想起了禁地入口的两个石人。

　　身高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两个石人一个左手持刀，一个右手握弓，双目平静的望着前面的他们，这千年来少有的闯入者。

　　徐瑾越过石人踩上台阶，小猴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顾璨右手握紧剑鞘，阿耐的眼睛就一刻也没从那人身上离开过，金雅古泓研究了下石人后，也跟了上来。

　　短短五行台阶，几步而过，两扇黑色的铁门映入所有人的眼帘，旁边的白墙与平台上的石块乃同出一系，高约四五丈，上覆黑瓦。

　　大门上无任何图案，只有两个漆黑的虎首铁环，徐瑾回头看了看大哥，见其点头后，几人出来开始推门，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大门就被推开了。

　　一阵灰尘扬起，众人以袖罩住口鼻，等光线慢慢透入后，站在门外仔细打量里面。

　　殿内幽深，唯一的光源就是大门处青砖上的一寸阳光，秦毅眼尖的看见入口处左侧墙上的一盏圆形小碗，同样右侧也有一个。

　　徐瑾拿起火折子走近小碗，惊讶的发现那里面似乎有淡黄色透明的膏脂，心眼一转，火折子已经靠近了那不明膏脂，一瞬间，红色火焰由小及大，迅速腾起。

　　火油，不是，保存不了那么长时间，徐瑾突然想起以前阿太讲起苗族传说的时候，说过曾有一种人身鱼尾的食人怪物，它的油脂可做灯油，千万年不灭，难道是这个吗？

　　“这是人鱼膏？”顾璨在点亮另一小碗之后，脑海中跳出古籍本中的记载。

　　“什么膏？”

　　听着顾璨绞尽脑汁的和其他人解释什么人鱼、熬脂、灯油，徐瑾觉得就是阿太口中的那个怪物。

　　不过，呵呵，黄帝的品味真是奇怪，用这个不觉恶心吗！

　　火光亮起，大伙发现原来距门口开始，左右两侧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盏碗灯，索性拿起火折子一口气全点亮了。

　　黄色焰火在空气中不停跃动，照亮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殿内两侧墙壁上画满了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图案，东南西北四根巨柱支撑着整个顶梁，正中靠里立着一尊巨大的男子石像，相貌普通，长须及胸，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戴金色冠冕，一身黑色深衣，右侧腰际佩一长剑。

　　石像前方则放置着一副石头棺椁，棺盖上前后各有两条长长的锁链分别连接着殿内四根巨柱的顶端。

　　“这是什么，蚩尤的棺材？”有人不经提出疑问。

　　难怪有人会这样想，那尊石像毫无疑问肯定是黄帝本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胜者才能如此伟岸如此神气的站立在殿内，藐视着下面的一切。

　　至于这棺材是不是蚩尤的，徐瑾内心表示呵呵，三千年的仗还没打舒坦，非要把死对头放眼前，想太多了，绝不可能，如果是她，才不会给敌人一个板儿呢，就地埋了多好，滋养滋养大地。

　　众人绕殿内一圈，愕然发现这间大殿除了前门外，居然没有其他通道，或许有，只是被隐藏了，但这大殿除了他们看到的石像和棺椁，真是空旷的很。

　　从进了大殿开始，小猴子阿乐就开始不叫也不跑了，整个小身子挂在鲁炎身上，死命的钻进他的褂兜里，只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和骨碌碌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徐瑾，要是鲁炎一时背过身或没跟上，阿乐就隔着衣服拼命挠他，直到他的位置确保小猴子能看见徐瑾为止。

　　绝对成精了，二爷真可怜，为了要个名分不容易，鲁炎看着前面的二爷亦步亦趋的跟在徐姑娘后面，内心感叹着真真是一物降一物。

　　棺椁上方雕刻行云流水纹，图案简单却雕工精致，极耗工夫。

　　依据习俗，棺椁里面应该还有个棺材，但这石头棺盖非常重，徐瑾喊来四五人也没抬动它，她凝思看向四根锁链，心里思忖着这儿或许是个机关。

　　“你要打开看蚩尤尸骨吗？”顾璨认定那里面躺的就是蚩尤。

　　“什么尸骨，黄帝老子傻了才把死对头放他眼前，还让他舒舒服服躺着，看几千年不糟心吗？”

　　顾璨的凤眼瞪着棺椁，“那这里面是什么？”

　　徐瑾无语的白了一眼，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打开呀，这棺椁放在殿内，肯定是有理由的，这地方被外面守护的如此严密，不应该是如此简单的。

　　“阿泓、珠珠，你们快来看！”金雅站在那些壁画前许久，突然出声喊向徐瑾和古泓。

　　徐瑾和顾璨走到阿姐身边，古泓等人也闻声走了过来。

　　温黄的火光下，承载千年的壁画略有脱落，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看图的心情。

　　徐瑾看到一头顶牛角之人，骑着一只长着翅膀的老虎飞在空中，面前是一块直入云霄的山壁，山壁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地面上有许多人仰头望着他，，那人右手举起一把巨大的长刀劈向山壁。

　　另一幅画中，一个穿着红衣的美丽少女在一片绿色山谷间跳舞，一条红色小蛇吐着信子似乎在为她伴奏，周围两块山壁环绕，不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

　　之后升起一片巨大的篝火，红衣少女头戴花环和一男子被许多男男女女围绕着，孩子们欢歌载舞，但不知是因为颜料的原因，还是时间的流逝，男子的头部硬生生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块。

　　弯月如钩，一颗璀璨的流星在天空划过一道明亮的长线，没入森森绿林之中。

　　当徐瑾再次看到那牛角男人时，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柄闪闪发光的黑色巨剑，旁边草地上则躺着一只老虎的尸体，汩汩鲜血浸染了那片绿色。

　　然后徐瑾看见红衣少女，或是少妇手里牵着一个孩子，静静的仰望着蓝色的天空，身后依旧跟着那条小蛇，不知为何，那一刻她觉得画里的人是悲伤的。

　　紧接着两个男子，一握剑，一握刀，刀剑相撞间，雷电交加，天地间数条巨龙嘶吼，凤凰羽翼飞过出，投下朵朵火焰。

　　之后，之后，徐瑾等人疑惑的看着那一大片如同烧焦般的黑色痕迹，没了，壁画就这样没了，如同一个故事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

　　他们看到了开头，却没看到结果，或许这结果已在这三千年后成为了一个又一个传说。

　　那是黄帝和蚩尤的传说。

　　“那个地方我们到过。”顾璨手指着那两块山壁之处。

　　这正是他们昨晚歇息的地方，也是他们先人曾经居住的地方，那红衣少女是他们的先祖吗！

　　突然结束的壁画在徐瑾心中留下了巨大的疑问，她有无数的疑惑，先祖和黄帝和蚩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邪剑虎魄居然是在十万大山出世的，那梦境中的滂沱大雨和这个有没有关系，那个掐“她”脖子的人是谁。

　　冥冥之中，内心似乎有股力量让她的视线再度飘回到那个棺椁上，此时大门外突然吹进来一阵强风，四根锁链在空中轻微晃动。

　　徐瑾的视线从锁链慢慢移动到那四根巨柱上，而后转而看向门口，火焰飘忽间，徐瑾眼神恍惚，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美丽的红衣少女赤着双脚由门外而入，慢慢走到左侧第五盏火焰小碗处，伸手握住小碗往右转动。

　　“珠珠，珠珠”

　　等等，别吵她，让她再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