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待景来》胖莓

31、第 31 章

　　闭眼前是黑暗，睁眼时天已大亮，怀里似乎有什么在不停跳动，脖子和后背异常酸胀。

　　徐瑾勉强抬起眼皮，发现一只金毛小猴子从树干的一头来回不断跑到她怀里，乐此不疲。

　　在树上睡了一晚上，徐瑾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僵硬得不得了，转了转脖子，咯咯直响，轻轻弹了弹小猴子的脑门，左手撑起树干，一个翻身快速落地。

　　清晨的树林一切如故，如果不是树底下那些被尾巴横扫时，脱落的几块树皮，昨晚的一切仿佛如场梦，余下灰烬在风中慢慢散开。

　　大家井然有序的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取自附近的溪水灌满了水囊，褐色果子被他们不知怎的全部烤熟去壳后放入油纸包中，附近的几株止血草也被细心拔下贴身收好。

　　临近出发时，大伙给小猴子留了好多红果子，小猴子呆呆的看着他们，唧唧叫唤几声，徐瑾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手指了指果子和大树，随即转身融入大队伍向前出发。

　　身后传来急促的唧唧声，短促而焦急，让人心生怜悯，但众人不曾回头，他们踏上的是一条未知路，如果还能再次回来，或许就能相见。

　　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行进了一段山路后，徐瑾等人发现原本指路的铃铛已经没有了，方圆数百里密林可能让他们陷入迷圈。

　　“我们去那边的顶峰。”金雅手指右侧的峰顶。

　　大伙又转道开始爬起了山路，幸好一路上没碰上什么大型野兽，在他们到达峰顶时，一轮红日正好照耀在山头上。

　　日光照射着这片湘西大山，连绵起伏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不管是幽谷深涧，还是奇峰峻石，都是上苍对十万大山独特的厚爱。

　　峰顶凉风舒适，丝丝风烟沁入心脾，从毛孔深入皮肤，更添百倍精神气。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远处一圈亮色的光芒，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条七彩斑斓的彩带。

　　顾璨盯着看了许久，“好像是被什么反射出来的，可能是琉璃或宝石。”

　　琉璃，宝石，在徐瑾脑瓜里转了一圈，这不就对上了，黄帝建了一座地宫，既然是宫殿，肯定有宝石，那里错不了。

　　对上古泓和金雅的眼神，他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是什么，能在禁地造房子，肯定大有深意。

　　“我们大概要经过那个山谷，才能到达那个地方。”

　　有了目标，众人开始缓缓爬下峰顶，这里的土质松软，落叶多到来不及化成养料，日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长满了各种鲜艳可爱的小蘑菇，还有及其罕见的药草，海碗大小的灵芝，花甲茯苓，也生长着稀有的毒物，见血封喉的毒箭木，向阳而生的断肠草。

　　刚下峰顶，前方灌木丛中突然传来异样的动静，众人警觉的拿出武器，只见灌木两侧被一只毛手拨开，露出一张灰白的毛脸，还有唧唧的兴奋声，连跳带跑得向他们靠近。

　　这不是那只丑猴子吗！

　　顾璨眼睁睁的看着丑猴子跑到徐瑾腿边，双手搭在她的绑腿上，兴奋的叫声几乎都不停歇。

　　徐瑾蹲下看着小猴子湿漉漉的眼神良久，抬头说道：“给它起个名字吧？”

　　“阿丑。”顾璨不假思索脱口说出二字。

　　“啊”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集中在顾璨身上，顾二爷僵着脖子，暗骂自己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秦毅四人已经没眼看了，二爷这是和一只猴子争宠吗，您是认真的吗！

　　小猴子不知道自己正被人酸着，立着两只小腿，无辜的小眼神让人无法不爱。

　　徐瑾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猴子的鼻尖，说道：“就叫阿乐，平安喜乐的乐。”

　　语毕，徐瑾拍拍阿乐身上的泥土，伸出左臂，小猴子阿乐迅速延着徐瑾的左臂爬上她的肩头。

　　阿乐已经回不去了，徐瑾做不到随意把它扔在这险象环生的密林中，只能带着继续往下走。

　　小猴子的加入为大家带来了些许欢乐，对于幼崽大伙总是心生怜爱。

　　循着刚刚峰顶所见的山脉走向，沿途用刀在树身上刻下印记，以防迷路，这一路下来，众人又累又渴，可是附近愣是没见到水源。

　　最危险的是众人在行进的时候，和一只花豹狭路相逢，那豹子警惕的瞅了他们两眼，便一甩尾巴迅速隐入林中。

　　高高提起的心回落胸腔，几个常进大山熟悉野兽性情的汉子分析，这是只母豹子，估计附近有它的巢穴和幼兽，所以匆匆忙忙走了。

　　在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谷，两侧山壁如两柄巨斧直插天际，山谷里满是青翠欲滴的芳草和争奇斗艳的花朵，风一吹，草面如波纹般一道道展开，娇艳的花瓣片片飞舞于空中。

　　众人被眼前这宁静美丽的山谷深深吸引，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湘西十万大山禁地深处，居然还有如此适宜居住之地。

　　阿乐飞快的从鲁炎肩膀上爬下来，吱吱叫着冲进了花海中，挥舞着两只爪子扑向空中飞舞的花瓣。

　　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叮叮，叮叮，徐瑾立即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踏着它的拍子，找到了源头。

　　山壁表面凹凸不平，深浅不一，夕阳下的灰褐色岩石反射出古铜色的光泽，离地两人高的岩石里面固定着类似铜圈般的金属，一只和禁地入口处一模一样的黑色铃铛就挂在那铜圈上，每隔四五步，山壁上就有一只这样的铃铛。

　　“阿瑾”

　　徐瑾回头，只见顾璨在不远处朝她摇着手，大哥和阿姐抬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阿瑾，你仔细看看这山壁。”

　　待徐瑾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金雅指着他们刚刚看了半天的山壁。

　　红色霞光下，远处原本灰褐色的岩石似乎透出层层渐变的红色，那红色连绵起伏，终点处那凸出的小角，那形状就像是——

　　“龙形衔尾蛇。”徐瑾睁大双眼，愕然脱口而出。

　　金雅点点头，衔尾蛇是苗人的图腾，她和古泓曾多次在大巫那里看到过，没想到这里也有，难道这里真是他们苗族先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徐瑾盯了半晌，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去看另一面山壁。

　　那面山壁上，岩石折射出条条黑色，覆盖了大半个山壁，一勾一画，一人一舟，一鸟一鱼，笔笔黑色中是炊烟袅袅的部落，嬉笑打闹，捕鱼撒网，织布裁衣，那是一副和美的山居图。

　　徐瑾认真的看着那粗狂的线条却勾勒出最细致的人物图，想象着三千年前的繁荣部落和眼前一片静谧的山谷，岁月变迁、时光荏苒，时间的长河唯一留给他们的只有这两幅山图。

　　阿乐或许玩累了，撑着两个后肢乖巧的站在徐瑾脚边，学着他们抬着脑袋看着它永远够不着的天空。

　　叮叮，叮叮，铃铛声连绵不断，传说每一个古老的铜铃上都有一个灵魂寄托，那这些饱经风霜的铃铛里有没有他们的先祖，它们欢叫着，是因为再次看到了后人的到来。

　　风中带起怡人的青草香，顾璨不禁想起遥远的长安城，父亲忙碌，大哥体弱，每年的九月都是他陪着母亲去城外皇觉寺祈福，不知今年，少了他，母亲是否会埋怨。

　　夜幕很快降临，阿乐依旧惧怕火光不敢靠近，却敢在徐瑾背后跳来跳去自娱自乐。

　　金雅靠着徐瑾坐下，看着她在火光映衬下侧脸如玉，唯独眉头不曾解开，拢着淡淡的愁绪。

　　“它醒了吗？”

　　“还没？”

　　夜空中的繁星犹如一条银色的长河，金雅抬手指着一处，“小时候，你总是想着怎么去天上捞一颗星星，即使没干成，也整天笑嘻嘻的，现在长大了，能干很多事了，却很少笑了。”

　　“人总是很矛盾，一边希望孩子长大，一边却祈祷他永远不要长大。”

　　“如果可以，阿姐希望你永远笑的没心没肺，你要记住，那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看到金雅终于离开徐瑾身边，顾璨拿着几个果子坐到那位置，找了个最红的扔给后面的阿乐。
　　“在想什么，自来到这里后就看你不开心。”

　　那双杏眼转过来，黑色瞳仁幽幽地注视着顾璨，风华正茂、玉树临风，近十天的风餐露宿也无损他的俊容，他的母亲也一定是个美人，如果现在看到他喝溪水、吃野果、睡地上，不知道会不会心疼。

　　当然肯定会啊，小时候她跑太快摔地上，蹭破点皮，她阿娘都心疼得要死，顾璨小时候肯定也是个可爱的奶团子，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

　　顾璨张开五指，刚在徐瑾面前晃动，就被啪得打下来。

　　“你打我干嘛？”

　　“你想干什么？”配合着徐瑾微微抬起的额头，小猴子阿乐也吱吱的对着顾璨使劲叫。

　　“我不是怕你又，陷进去了。”凤眼及其委屈的控诉。

　　“我没做梦，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法带你们回去，怎么办？”

　　轻轻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沉重，让顾璨的委屈瞬间缩了回去，他紧紧握住徐瑾的手。

　　“那让你的祖巫婆婆把我们绑在一起，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