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个替身而已》初可

47、家法

　　傅立旸这辈子都没这样痛苦过。
　　郁心渺所谓的暗恋他的十年里，他又何尝轻松。
　　快乐是属于无知者的，他不是。

　　他其实也欺骗郁心渺很多事。
　　例如，他和秦韶云根本就不是前年就已认识，谈了两年多才结婚。
　　他与秦韶云只是偶然遇见，秦韶云刚跟日本前男友分手，正在沙漠独自伤心旅行，他没几天就要回国，那样熟悉郁心渺的他又怎会看不出来，郁心渺要给他表白的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正好也在沙漠附近的某个中东国家做交流。
　　秦韶云想报复，他想逃避，也都在兴头上。
　　秦韶云问他要不要结婚，这是当时的他所能看到的唯一一条出路。

　　他们就决定直接回国闪婚。
　　那天郁心渺崩溃地哭着跑走时，他何尝不痛苦？
　　郁心渺后来精神状态不稳定，他又何尝不知？
　　可他只能远离郁心渺。

　　他以为待到这一切过去，就都会恢复正常，郁心渺也能拥有正常生活。
　　他们就当一辈子的兄弟，这不才是最好的吗？
　　只有亲情是永恒的。

　　这些天，他们之间，越来越像从前那般真正的兄弟关系，他却开始迷茫，这也就罢了。
　　痛苦归痛苦，好歹还能自制。

　　这一刻，他确实有些撑不下去。

　　他以为郁心渺已经开始不再迷恋他，这是好事啊，哪怕他再迷茫，这也是好事，预示着郁心渺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可是，郁心渺他谈恋爱了。
　　谈恋爱的是这样的人。
　　一个与他如此相似之人。

　　是年纪终于大了，不能再熬夜工作了吗？
　　傅立旸只觉得心脏阵阵抽痛，痛得他直接趴在桌面，连连大口喘气。
　　手中紧握的手机再响，他颤抖着胳膊与手指，将手机拿到眼前看。

　　【傅先生，对不起，照片没能买下来。】

　　傅立旸拨回电话，一字一句问：“怎么回事。”
　　“对不起，傅先生，得知我们愿意买照片，并且价钱好说，对方是非常热情的，他让先打50万的定金，我们立刻也打了。大概十分钟后，钱被退回来，对方也再无音讯。
　　“毕竟这事关郁先生的名誉问题，我自然也是百般询问，就在刚刚，有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也没问我是谁，只是告诉我，照片不会散播出去，郁先生的安全由他们负责，用不着我们操心，说完他就挂了。”

　　傅立旸喘着气问：“哪里的电话号码。”
　　“手机不显示。”
　　“呵呵。”

　　傅立旸挂了电话，趴在桌上凉凉地笑。
　　你所以为的晚了一秒，错过一次，其实就是一辈子的永久失去。

　　电话挂断后，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那张两人背影的照片。
　　很莫名地，傅立旸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那天阳光灿烂，校园安静却又略有喧闹，午饭时间，食堂门口全是年轻蓬勃的面庞与身影。

　　有个明显过分优越的大男孩与他握手，笑着对他说：“傅老师您好，我是元昱，物理系大二。”

　　＊＊＊
　　元昱是给郁心渺做好早午饭，才匆匆忙忙赶去与同学们会合，到机场，人太多，身边全是同学，哪怕负责人已将被偷拍的照片都发给他，也给他说明事情的全部，他也没法看。
　　上了飞机才能看照片。
　　元昱坐在靠窗的位置，其他同学起太早，很快就都睡着，他安静地欣赏两人的照片。

　　可能是因为那条沿海公路的风景本就好，郁心渺又太好看，那人明明是在偷拍，竟然很出片。
　　几乎每张都很好看，就没有崩的。
　　足足拍了有一百多张，元昱慢慢欣赏。
　　他最喜欢的，刚好是白塔前拥吻，公路上拖着郁心渺往前走，以及背着郁心渺回去那三张。

　　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不知不觉就已过去。
　　元昱自己没什么行李，他甚至是空手人去的海岛，他换洗的衣服之类，还是那边的人帮他准备，此时他随身背着个书包，里面是装模作样的几件衣服。
　　但他还是陪着同学们去转盘等行李，人太多，他也不好给负责人打电话。
　　拿完行李，大家一起走出机场，元昱看到人群中朝他微笑的汪叔。

　　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抬手指着汪叔，对班长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学校了。”
　　“没关系的呀！我们自己回去！元昱，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多亏你，我们才能玩得这么高兴！”
　　其他同学纷纷向他表达谢意，目送元昱跟汪叔一起离开。

　　远离人群，元昱笑问：“是爸爸让你来接我的吗？”
　　汪叔含笑点头：“可不是。”说完，他又沉吟，“老先生这次略有不悦，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元昱爽朗笑道：“应该的。”
　　汪叔无奈摇摇头，开车带他离开。

　　机场本就在偏远郊区，他们的车子开离机场，越开，人竟然还越少，高架桥也渐渐不见，车子直接开上盘山公路，绕了很多圈，开入一片丛林森海，几分钟后，面前出现一道极宽极高的门。
　　车子开到近前，大门已经徐徐自动开启。
　　宽阔的道路两旁，远看是山，近看是无数叫不上名的珍贵花木。
　　又开了有一刻多种，车子才在一栋很高的白色别墅面前停下。
　　当然这并不是这里的唯一建筑，依着这栋主楼，左右前后加起来，共还有二十多栋一模一样的楼，也都是白色，建得大气而又华丽，只是都比主楼要矮一些。

　　汪叔躬身帮元昱打开车门，元昱朝他笑笑，大步径自向前。
　　刚入家门，就是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家中佣人见到元昱都极其高兴，有位阿姨欢喜地扶住他肩膀，激动道：“十二少爷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呀！这次要在家里住多久？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元昱笑着温声道：“临时决定回来的，顾姨你也别忙了，爸爸找我有事，恐怕今天没空吃饭。”
　　“哎哟，饭怎么能不吃呢？”

　　顾姨还要再说，楼梯疾步下来个中年人，笑道：“十二少爷来了？老先生在楼上等您呢！”
　　顾姨闻言很可惜，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元昱上楼去书房。

　　书房在五楼，占整整一层。
　　将元昱带到后，那人点点头就先退下，元昱上前敲门，敲了三声说道：“爸爸，是我，我回来了。”
　　几秒后，古朴的木质大门缓缓自动打开。
　　元昱抬脚走入，大门又在身后关闭，书房内很安静，绕过面前的屏风，他没有看到人，他很熟悉地往右侧走去，在五楼的小花园找到人。

　　山里本就凉爽，小花园种满各式各样的植物，倒像是个微型的森林。
　　背对着元昱，一位头发银白的老者，正坐在池塘前钓锦鲤，很是安逸。
　　元昱上前，站到他身后，轻声道：“爸爸，我回来了。”
　　“哦。”老者应了声，随后问道，“玩得高兴吗？”
　　“很高兴。”
　　“最近工作、学习都怎么样啊？”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偏还要问。
　　明明自己也什么都知道，元昱也依然微笑着开始汇报近期的工作、学习成果。
　　老头很有耐心地全部听完，再点点头：“不错嘛。”

　　元昱谦虚地笑笑，老头又问：“最近恋爱谈得也不错？”
　　元昱知道他指的是谁，便道：“他要进娱乐圈当明星，我谈得不怎么样。”
　　“哦？说说看。”
　　元昱便也更有耐心地将老头本来就都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老头就摇头：“你这样不行啊，哪里像是我儿子。”
　　元昱腼腆地笑：“我难得喜欢一个人。”

　　老头就冷哼一声，说道：“年轻人，做事情还是得潇洒一些，像你这次去海边玩，爸爸就很支持。”
　　元昱笑得更腼腆。
　　“行了，我也就是担心你，把你叫来问问。你其他方面都做得很不错，你哥哥姐姐都不如你，但有些事情，你就不如你的哥哥们，在你这个年纪，你哪个哥哥是没有孩子的？”

　　元昱心中腹诽：非得所有人像你似的，找一堆漂亮的，智商高的女的，一窝一窝地生才满意？他们是人，又不是猪！他的那些哥哥自愿要当种猪，那就当去，他可不愿意！他只想当人！
　　但他面上却是满脸真诚，他道：“爸爸，我还年轻，我想趁我年轻再努力一把，我想真正谈一次恋爱，我也相信真心的付出，是会得到回报的。”

　　“哎！”老头叹气，扔了鱼竿，也终于回过头。
　　那是一张，与元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只是他明显已经老了，眼角全是岁月风霜，唯独那双眼睛比池塘水面的粼粼波光还要亮。
　　他对元昱道：“这一点，你也随我，爸爸我年轻时候也曾像你这样单纯。”

　　元昱心中再次腹诽：我可去你的吧！你单纯，你十七岁就开始当种猪生孩子了！
　　面上却是笑得单纯无害：“我还有很多要向爸爸学习的。”
　　“行了，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夸你两句还真给我喘上了，你三哥也已经被你弄进牢里，你当我真老了，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元昱温顺地垂下脑袋，一副任君责罚的样子。
　　“不怪你！他混账，落在你手里，是他自己没本事！没你，他也迟早去坐牢！”
　　元昱真诚道：“过阵子，我会保释三哥出来的，我也是希望三哥能更好。”

　　老头听了这话，仰头去看他，看了半晌，老头笑出声：“你这小子，真的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满嘴鬼话，可就是讨人喜欢，有什么办法？”

　　元昱露出腼腆笑容，老头越看越喜欢，将手一挥：“行了，自己去领家法吧，领完家法留家里住一天，明早再回学校。”
　　“是。”
　　元昱很是平常地转身离开书房。

　　他走后，汪叔进来，担忧地对老头说：“十二少爷真的去领家法了，您也真舍得呀？”
　　“这小子太无法无天，不给他上上发条，我真怕他哪天把他所有哥哥姐姐全都送进牢里，也该敲打敲打他。”
　　“意思意思，抽个几鞭子也就行了吧？”
　　老头瞥他：“你比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舍不得？”
　　“瞧您说的。”汪叔笑，“您自己不也舍不得？”
　　“哼，我是舍不得，可这小子反骨太重，有些事我容得了，他爱喜欢男的，喜欢成百上千个，我也不管，但他必须要给我老老实实生孩子，否则我黎家将来要交到谁手上？！这是要让我们家绝后啊！给他多抽几鞭子，叫他知道教训！”

　　汪叔心中直跳，这话分明就是已经决定让十二少爷当继承人了。
　　汪叔劝道：“您不也常说，十二少爷跟您最像，那您想想您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很喜欢hk那个电影演员，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嘛……”
　　老头瞥他，汪叔就“嘿嘿”笑：“我们十二少爷这专情也是跟您学的。”
　　老头又笑：“确实，他那些哥哥姐姐没少给他上诱惑，多少美人送到他面前，他都不带看一眼，这才是我儿子！”

　　元昱家里有祠堂，供的都是祖宗的牌位。
　　元昱走去，脱去上身衣服，就在祖宗牌位前跪下，不一会儿负责家法的人过来，跟他说了声“十二少爷，得罪了”，说罢，鞭子便狠狠朝元昱的后背甩来。
　　元昱跪得笔直，一鞭子抽下去，纹丝不动。

　　他们黎家的祖训就是低调不出风头，不论男孩女孩，二十岁弱冠成年前，谁也不许奢华炫耀，否则就要受家法。
　　哥哥姐姐们，或多或少，都受过家法，根据事情严重程度不同，受的家法也不同。
　　只有元昱，十九年来，从来没被罚过。
　　也只有他真正做到了勤俭节约，生活中比普通人还像普通人。

　　也是元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
　　一旦受罚，那就是个最大的。
　　按照祖训，直接动用私人飞机这种已经算是很严重的级别，要受五十鞭。

　　当时他被陆狗气得再次变成火山，也是犹豫过的，倒不是怕挨鞭子，而是怕影响自己在老头心中的形象，影响自己的争夺之路。
　　但是一旦想到，陆狗真的去见郁心渺，两人说说笑笑，他就什么都给忘了，直接用了私人飞机。

　　此时跪在这里受罚，鞭子抽在背上，肯定是疼的。
　　他从小炼体，倒也能忍受，只是身上的疼痛与面前沉寂、肃穆的祖宗牌位也让他越来越清晰地看清楚，他竟然已经能够为郁心渺做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挨了十九鞭，后背血淋淋，可他还是跪得笔直。
　　抽鞭子的人看得心里都直打颤，十二少爷可真是个狠人啊，咬牙抽了第二十鞭。

　　“好了。”
　　这时候，背后响起老头的声音，老头踱步到他面前，元昱脸色已是苍白，满头虚汗，却还是抬头笑：“爸爸。”
　　老头眼中全是满意与骄傲，问他：“想必这次是真知道教训了？”
　　“知道了。”
　　“下次还敢？”
　　元昱嘴角翘得更高：“下次还敢。”

　　“哈哈哈哈哈！”老头朗声大笑，却还是用拐杖敲敲地面，警告道，“下次做事前，再好好想想，有些东西随手可以抛，有些东西，作为黎家后代，一点也不能少！”
　　元昱知道老头的意思，不就是还是怕他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要他保持尊严么。
　　看来老头还是对他专门坐私人飞机只为去见郁心渺而不悦的。
　　要是老头知道他给郁心渺下跪，还给郁心渺一顿不落地做饭，跟前跟后地伺候，甚至被郁心渺打过耳光，会不会直接气死啊？

　　气死倒也好，省得他再烦。
　　到时候整个黎家，就彻底是他的。

　　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元昱非常认真地点头：“我知道。”
　　老头面上这才露出心疼，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二十鞭子够了，快去上药，再来陪我吃饭！”
　　“是。”
　　元昱不用人扶，自己站起身，又朝老头笑笑，才离开，只是身形多少有些摇晃，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二十鞭。

　　郁心渺睡到自然醒，舒服地打着哈欠，下意识地便要往身边的怀抱里钻。
　　滚了一圈，没挨着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起太晚，元昱早就醒了，他伸手摸摸，果然没人呢，床单也凉凉的。
　　他也不急，继续打哈欠，摸到手机，眯开眼缝，想给元昱发微信。
　　哪里想到呢，手机屏幕刚点开，就是——
　　【宝宝：我到了。】

　　郁心渺蒙了，到哪里啊？
　　他茫然地蒙了十几秒，才知道打开查找app去看元昱的定位，一看人竟然已经在海市！再看具体定位，他也不认得，旁边都没个公路名！
　　而这条“我到了”的微信，是早晨九点发来的。
　　现在是十一点多！

　　两个多小时，元昱竟然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郁心渺气得立即开始深呼吸，眼睛在屋内寻找，果然看到床头柜上被水杯压住的纸条，他立即拿来看，上书：我先回去了，六点的飞机，到了告诉你。早饭、午饭都在冰箱，晚饭和以后的饭，管家都会派人按时上门做的。

　　这么一看，郁心渺更是要气炸。
　　元昱就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吗？！
　　轻飘飘地留张纸条，说走就走，到了就一句冷淡至极的“我到了”，两个小时不闻不问，元昱到底把他当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