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名为魇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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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和陈安同时被送到银色三角建筑的大门口，陈安牵住陈平的袖子问道：“哥，你没事吧？”
陈平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
陈平带着陈安走出建筑院门，在附近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家门的地址。
坐在车上，陈安还是抓着陈平的袖子，陈平盯着司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他们从家里被带走过了三个小时，已经是上午了。
红灯停，车停。
陈安透过车窗看到车道旁边有棵树，树枝上站着两只鸟依偎在一起，忽地另一只鸟飞向空中高悬振翅。一滴水渍溅到车窗上，下雨了。
待车停在小区楼下后，外面正在下大雨，两个人都穿着短袖，只好打开车门，轮番冲进雨夜里。
等到了家门口，两只落汤鸡敲了敲门，是乔文莉为他们打开的门。
乔文莉看到狼狈的孩子们，连忙去厕所拿毛巾，递到陈平的手心里，“快擦擦，别感冒了。”
陈平双手扯开毛巾，直接盖在陈安头上，胡乱揉擦着她的头发。
乔文莉将毛巾从陈安头上扯下来，不小心扯到了陈安的头发，引得陈安吃痛叫了一声。
客厅沙发上陈国平正在看新闻，听到女儿的吃痛声，不满地呵斥道：“你叫什么叫！”
陈安噤了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扯得太疼，眼眶瞬间红了几分。
乔文莉知道是自己犯了错，她没说话，将毛巾递给陈平，用手推着陈安的背，“你快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陈安内心忐忑，一般发生这种事她从来都是紧着陈平，今天倒是罕见地先关心了自己。
当不曾见过的爱意涌向陈安时，她不知所措地点头，仓惶逃窜到厕所，就连换洗衣物都忘了拿。
陈平也惊讶于乔文莉的反常，他将半干的毛巾搭在自己头上，开始擦拭自己的头发。
乔文莉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客厅我，远离了厕所，小声商量道：“大平啊，最近城里不太平，我打算把你送到一区躲几天。”
一区是指挥中心部的所在地，拥有最高级别的防护武器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是寸土寸金的富饶城市，但那里的消费可不是陈平这样的普通家庭消费得起的。
陈平见乔文莉一副遮遮掩掩的神色，问道：“那小安呢？”
乔文莉为了不让陈平担心，她说：“你放心好了，我照顾你妹。”
陈平刚想拒绝，这次的灾难范围波及到全世界，他们逃到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用。
“女士，请你冷静点！”
电视机传来一阵嘈杂，话筒头的钢铁孔被雨水浸透发出滋啦的噪音。
动乱声惹得陈平的双眼向电视机望去，一位穿着优雅的中年女士正在抢夺记者的话筒，她头发凌乱，被雨浇灌的头发全黏在脸颊上。
她那双眼睛充满了仇恨，握话筒的那只手骨节发白，她张着嘴怒声质问：“林惠雪！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这些学生不会再出事的！你答应过的！”
记者也是位女性，力气不大，她搂住中年女性的腰试图将她抱出画面。林惠雪是首席继承人，中年女性对她的控诉不能出现在她采访的画面里，这会彻底断送她的职业生涯。
记者一边控制着她一边向摄像小哥投去求助的目光，但只有冰冷的摄像机闪烁着红点对准狼狈的她们。
陷入疯魔的女士挣扎着，她的手肘在摆脱束缚时撞到记者的太阳穴，撞得记者头晕眼花，不自觉地松开手扶额。
疼得眼冒金星的记者回忆起自己熬夜苦读好不容易得到的记者证，回忆起为前辈们做牛做马好不容易得到的出镜机会，她站起身，双手合十，“您放过我吧，女士，这是我第一次出镜，求求您了。”
女士听到记者的请求，她苦笑道：“放过你？谁来放我的孩子？”
她被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眼睛，雨水顺着她的唇流进嘴里，再次开口逼问记者时嘴里的雨水喷溅到雨里，她指着心窝处，“你生过孩子吗？你知道早上见他起床他却突然死亡的痛苦吗？你知道一整个医院连走廊都堆满了小孩的尸体吗？我签志愿书的时候手都在抖，他都没有入土为安！没有入土为安啊！”
女士一遍遍拍打着自己快要窒息的心脏，指责完记者后她盯着正在直播的摄像机，“林惠雪，我知道你在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为什么我孩子的尸体没有换来其他孩子活着！”
新闻在中年女性那双雨水都抹不去仇恨的双眼下被强行掐断了。
陈平回过神来，发现乔文莉紧紧拥着自己的肩膀后，他出声提醒：“妈。”
乔文莉被吓得掐了一把陈平，回过神后眼里满是愧疚，“大平……没……没掐疼你吧。”
等乔文莉松开陈平后，陈平揉了下肩膀，“没事，不疼。”
乔文莉因为刚才抱着陈平，袖子变得湿漉漉的，她攥紧袖子掐出一把水来，“大平，明天……不，等雨停了，你就和你爸去一区。”
陈平摇了摇头，“不，我不去。”
陈国平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惹得闹心，听到陈平的拒绝，他站起身甩手就要给陈平一巴掌。
陈平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死死扣着，“你也就只会这些手段。”
陈平没等乔文莉上来劝架，他就甩开了陈国平的手，“妈，我先回房换衣服去了。”
陈平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陈国平，转身回房的眼神中是不同寻常的冷漠，他对所谓的父亲失望透顶。
陈平关上门堵住陈国平的呵斥声，他疲倦地坐了下来，背倚靠着门，仰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叮咚——
陈平的裤兜里传来短信来电的提示音，他垂下脑袋去拿，湿发挂着的雨水滴在他的裤子上。
班长：交易？
平：1。
班长：你有什么消息？
平：你知道现在有两种码吗？
班长：不知道。
平：红码和黑码。红码作为特殊码醒来之后会记得噩梦的内容。
班长：达到红码的条件是什么？
平：这我还没有搞清楚，你呢？
班长：我发现噩梦的频率是集中在高三生的考试段，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在我们月考的前一天，在这中间的周考和小考都没有引发噩梦，所以我的猜想是如果这场噩梦无法被阻止，那么会不会在我们迎来高考之后就会消失？
陈平眼睛一亮，他点开手机上的日历显示，距离高考还剩下一个月考，如果芷唤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们只需要经历月考和高考两场考试就可以活下来！
平：谢谢你班长！
班长：不客气，期待下次合作。
陈平盯着手机上的高考日期，还有两次……他们就能在这场噩梦中解放了……
因为醒来之后记忆全失，陈平完全没有任何信息，在牧笛找上门的那瞬间他就通过陈安知道了第二场噩梦的内容。
有时候往往知道的越多越会陷入险境，他不能放任陈安被国家抓走，就装作自己才是特殊的那个人。
陈安告诉他第二场噩梦是运动会比赛，有长绳比赛、丢手绢游戏还有短跑比赛，只要在比赛中获得一枚金牌就能活下来，她很幸运地在短跑比赛里获得了一枚金牌，最后活了下来。
陈平也是通过陈安知道了有种码非常特殊，陈安那场噩梦中只有她是红色的，其他人都是黑色的，这也是陈平判断红黑码区别的关键。
咚咚——
“大平，陈安洗完了你也赶紧出来冲个热水澡。”乔文莉生怕陈平着凉，话语里带着几分焦急。
“知道了，妈。”
陈平随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拉开门向外走，被站在门旁边的乔文莉一把拉住，“大平，等洗完澡可以和妈妈谈谈吗？”
陈平望着母亲通红的眼睛，看来是哭过了。他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那个男人像是走了。
他点点头，“好。”
陈平的心思不在洗澡上，暴戾独断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母亲、未知的死亡噩梦、生死未卜的将来、态度模糊的国家……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捧热水冲去他头发的冰凉，陈平仰面喟叹。
过了一会儿，陈平整理好着装，头顶着毛巾，出了厕所，回到房间时母亲正拿着吹风机等着他。
陈平没有拒绝母亲的好意，他如同儿时那般蹲坐母亲面前，温暖的大掌顺着温暖的风一点点揉顺他的头发，爱意的滋润下心就像头发一样蓬松。
“大平，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买醋走丢了，你爸找你了一夜吗？那时候啊……你爸找到你的时候还抱着你哭呢……”乔文莉的眼中是对温情回忆的怀念，她温声细语地向陈平描述着陈国平当时的慌张。
陈平垂眸，他当然记得，明明是两个人去买醋，陈国平丢下自己去打牌。结果陈平转身找不到人又迷了路，还是陈安跑出来找到他的。
他和陈安当时才五岁，一个被丢下买醋，一个被放任出来乱跑，是他和陈安找到了彼此。
至于陈国平哭，那是他把钱全输光了。
他和陈安永远都忘不掉夜路有多凉，只有他母亲觉得那是初为人父的无措。
乔文莉边念叨着边忍不住笑出声：“你还记不记得你考试没考好，害怕回家在外面躲了一夜？回来的时候你爸还给做了饭，那时候也是他第一次下厨房呢。你一边吃一边哭，打那以后成绩就一直很突出，我都笑着说那碗粥是智慧粥呢……”
陈平的回忆再次被钩向过去，他考试没考好，回到家陈国平就直接扒了他的裤子一顿毒打，去抽屉拿皮带要勒自己的时候，陈安打开门放跑了他。
那碗粥不过是陈国平心虚害怕自己告状，给母亲做的一场秀罢了，连米都是硬的，称不上是粥，就像陈国平称不上是父亲一样。
至于成绩变好……
陈平闭上了眼，耳边回荡起牧笛的话——“明知道妹妹成绩不好会被骂，你为什么不装笨呢？你的前途比你妹还重要吗？”
他装过笨的，就是被父亲毒打的那一次考试，是他特意写错答案的成绩。
他受不了母亲对陈安的忽视，他也受不了亲戚对陈安的鄙视，陈安不是笨脑袋只知道吃的肥猪，陈安是他的妹妹。
他教过陈安学习，陈安学得很用心，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不太好，他想，如果自己变得像陈安一样，就不会被别人拿着比较了，陈安会是陈安，陈平会是陈平，他们都吃得多的笨小孩。
陈国平的打没有改变陈平装笨的想法，改变陈平的是看出他在藏拙的陈安。
“哥，很疼吗？”
“不疼。”
“你总是撒谎，这次为什么故意考不好？”
“没有，我是真不会。”
“我不信，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会那些题。”
那天，陈安对着他被打肿的手哈皮，“哥，别为了我犯错，我不想你疼。我什么都没有，有你这个最棒的哥哥就好了。”
乔文莉的甜言蜜语对陈平来说都是毒药，他又无法注视着母亲沉溺的眼睛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累吗……也许累吧，他已经尝不出来累的滋味了。
陈平被吹干了头发，耳畔是母亲犹豫着说出的话语，“大平，看在他是父亲的份上，跟他去一区吧。”
陈平仰头，乔文莉捧着他的脸颊，期待着他的答应。
他注视着那双悲伤的眼睛，他好想问母亲，那你们呢？他有没有看在你是妻子的份上，看在陈安是他女儿的份上，说带我们走吧。
陈平推开乔文莉的手，陈国平到现在这一刻还是如此的自私，只爱他自己。
陈平转身，跪坐在母亲面前，“妈，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愿意信我吗？”
乔文莉想扶他，陈平膝盖向后撤，又问了一遍：“你愿意信我吗？”
乔文莉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垂了下来，“你说吧。”
陈平盯着她的眼睛，“这场灾难只会波及到高三学生，你和他不会有事。”
乔文莉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陈平打断了乔文莉的话，“接下来会在一个月后再发生一次。”
乔文莉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陈平握住乔文莉的手，膝盖跪得隐隐作痛，“你信我一次吧。”
乔文莉扶着他的肩，“是那个调查局的人告诉你们的对不对？”
陈平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他低下灰败的脸，“嗯。”
乔文莉抱着他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念叨：“你放心，妈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心脏跳得很慢，像是整副人体器官的累赘，明明是最重要的部分，陈平在这一刻却最想摘掉它。
他累了。
……
“林特助，这次灾难对于您的负面影响很大，我们要不要举办记者发布会。”
林惠雪将头埋进一大堆资料里，对小助理的话置若罔闻。
小助理急得不行，“林特助！再不澄清的话我们的民众支持率会下降百分之三十，到时候首席继承会我们毫无胜算！”
林惠雪顿了一下，她对比着手中资料里的两行字，“这灾难发生的日期……”
小助理见她不肯理自己，咬着牙冲上前用手盖住了桌上的资料，“林特助！请听我说话！”
林惠雪抬头，漂亮的眼睛下挂着一层乌黑，“我听到了。”
小助理气得踮起脚，“那你！”
林惠雪说：“那又怎么样？”
小助理懵了神，“什么？”
林惠雪站起身，“我没有心情去讨好一群无知的人，如果把时间浪费在群众好感度上，不如直接让首席撤了我的职。”
小助理食指抵唇，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到，“嘘！”
林惠雪看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脸上的冰冷淡了几分，“小奇，我这个人最讨厌食言。”她曾经答应过解剖志愿者那几位家长，她一定会解决这场灾难，她不会做退缩食言的那一个。
林惠雪双手抚平西装口袋的褶皱，打开特助办公室走了出去，迎面碰上了孙年耀，她看了一眼就略过了他。
孙年耀被林惠雪无视，他咬了下唇，拉住了林惠雪，“你这是要去哪？”
林惠雪甩开他的手，“与你无关。”
孙年耀拦住她的去路，低声附在她的耳边，“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你的不满很大？中监局的人已经在考虑是否撤你的职了，不要再任性了，阿雪。”
林惠雪听到孙年耀对她亲昵的称呼，她抿紧了双唇，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丝愤怒，只不过语气还是那般平静，“孙年耀，你还记得当初对我说的话吗？”
“首席让我们三个人抉择，是待在一区指挥中心就职高位，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和我说只有待在权利的中心才有能力守护自己心中的正义。”
林惠雪轻笑一声，“你现在用权利维护的又是什么呢？”
林惠雪发觉孙年耀被她说得呆愣在原地，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坐上电梯直奔首席办公室。
林惠雪推开门，看到首席位置上的卓淳后，两指抵在心口，“首席，对于这次灾难我有进展了。”
卓淳正在处理文件，他放下手中的笔，笑看林惠雪，“哦？说来听听。”
林惠雪颔首，“我认为这次的灾难针对的主要群体是高三生，并且产生病因的条件也是噩梦。据我了解，高三脑死亡尸体发生的时间段在高三月考的前一天，最早报警的受害人死亡时间为六点二十，从睡眠时间到早晨六点二十正好是噩梦可能产生的时间段。”
“灾难并没有消失，并且下一次的灾难就会在下个月初月考的前一天。”
卓淳重新拾起笔，笔尖抵在书面上，染开一层墨，“所以……这只是你的猜测？”
林惠雪脸颊发紧，“是。”
卓淳笑了一下，他看向林惠雪，“你想为你的猜测花费大量的资源去证实？”他叹了口气，“惠雪啊，如果猜测是错的，你知道你会失去什么吧？”
林惠雪握紧了拳头，“我知道。”
她会因为浪费资源被撤职，甚至会因为危言耸听引起民众恐慌受到牢狱之灾。
卓淳的笔又在纸上点了点，“林家往我这送了这么多孩子，我就只看中了你，惠雪，你们林家可全都靠着你，你真是辛苦了。”
言外之意是林惠雪要是倒台，林家一样会受到牵连，卓淳这是在让林惠雪仔细思考到底要不要赌这一把。
林惠雪在这紧张的时刻笑出了声，冰美人绽放的笑颜格外的美，她说：“我不怕输，我只怕猜错。”
她不怕失去一切，她害怕是猜错后人民又会受到未知的苦难。
灾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即将来临的灾难他们一无所知，毫无防备地死在了它的梦乡中。
怎能让人甘心？
卓淳低下了头，“好，你去吧。”
……
“这里是一区指挥中心的发布条令，我们现在面临的灾难被称为——魇灾。”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名为魇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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