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缠（双重生）》席墨锦

1、第一章

　　“翠丫，我那日看的话本子怎么找不着了？”

　　天光微亮，初日破晓。

　　这一处是叶城的紫竹馆内，馆子里头养了些家境贫寒的小娘子。老母请名师教导她们才艺，等到小娘子们日后长开了，再送去各国贵人的府上当做歌女，侍妾。

　　方才说话的这位小娘子，却是紫竹馆内很特殊的一位。因她肌肤生的凝白如玉，老母便给她取了名字，唤作玉姬。

　　年纪虽小，模样却出落的倾国倾城。

　　渐渐地，世家郎君都喜欢到她这处来。

　　只见玉姬正跪坐在案前，她瓷白的手指抚过书页，像是在翻找些什么东西。她那幽紫色长罗裙荡在地上折出了一道浅浅的压痕。她蹙着眉，不耐的说：“故事说的是两位皇孙争夺皇位。我记得分明就放在这处。”

　　因为是馆内常年来精心教养的良家子，到底是和那些街头巷尾的娼妓不同。

　　这玉姬瞪人的时候，眼里有潋滟湖色，小小的朱唇上被贝齿咬出一角痕迹。翠丫顾不上欣赏美色，她着急忙慌的上前：“哪有什么话本子？等会儿老母就要来了，玉姬别折腾了！”

　　她听着翠丫的话，堪堪有些回了神。

　　“玉姬是城里出了名的花瓶舞姬，为嫁入高门洋相百出。”她喃喃自语起来，“公子烬是从楚国来的贵人，我见了就心生欢喜。日日向人打听公子烬的喜好，想自荐枕席。被老母发现后，勒令关在房中面壁思过。”

　　这是她先前的经历，一个为爱冲昏头的蠢货。

　　翠丫呆滞的看着她：“玉姬这可不敢乱说，要被老母打的！”

　　她现在，根本没心思想这挨打的事。

　　话本子上说了，玉姬是叶城的小舞姬，攀了高枝，才能笼络皇孙贵胄的心，

　　“玉姬。”翠丫见得今日的玉姬分外奇怪，“您有什么话，偷偷和奴婢说就是了。”

　　不能说。

　　玉姬摇了摇头，这话她只能自己知道。若是说出去，她定是要被抓去当做疯人烧死的！

　　她居然发现自己和话本子里的女配一模一样！她爱慕的皇孙贵胄，为复仇，把她当作棋子献给了暴君！可再想仔细回想话本子里说了些什么，头脑便像是浆糊般。

　　玉姬心急的继续翻着，她得找出那话本子来。再仔细看看！

　　不过，怎么找也找不到。

　　这时候，木屐的声音从外头进来，老母的脸苦得像是大苦瓜，骂道：“今日可是要去公子烬府上赴宴的！你这衣裳也是弄乱了，这还怎么去的成！翠丫！你干什么吃的！”

　　“奴婢冤枉啊！”翠丫有些发怵，小声说：“是玉姬偏要找什么话本子……”

　　玉姬侧目看老母，问：“你可是把我房里的话本子拿了去？还给我。”

　　“玉姬是这几日烧糊涂了罢？你自小一读书念字，就浑身发懒。还看的什么话本子？”分明就是借口，在这里拿乔。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贵女了？

　　实在是，她不懂，为何人人都说没见过那话本子？

　　还是说，这是上天给的暗示。只有自个儿一个人知晓了天机？玉姬心里一个咯噔，是呢！如今天下三分，楚赵吴三国鼎立。可是在那话本子里，在楚国的暴君上位的十年里，灭赵伐吴，一统了天下。

　　叶城不过就是赵国和楚国边境的一个小城镇，到那时候，自然早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这年头，可是，暴君还未回到楚国登基的时候！

　　那是不是就是说，一切都还来得及。自己也不会冤死在那章华宫里？

　　老母不耐烦她这个矫情样子：“今日除夕，到公子烬府上祝贺的人必定多如牛毛。你还不快些准备！”

　　玉姬不肯再亲近公子烬：“我这几天想通了，老母教训的对。那公子烬是什么人物，哪里会为了我这样的人物瞩目。从今后起，我必定与他分的清清楚楚，不再做白日梦。”

　　牛油灯，室内昏暗，小娘子的身影落在灰色的墙壁上，显得分外的纤细。

　　往日里，玉姬虽美，但那双眼刁钻刻薄又愚蠢。可如今，玉姬却也尽显得华贵端庄，玉姬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女郎。这逼仄的陋室，倒是配不上她的贵人气度。

　　“生了场病，人就变了？”

　　老母狐疑，里头，必定有古怪。

　　“瞧瞧，你这玉姬说话的气势，倒像是要做公子烬的正妻？可笑！”

　　一种悲伤在心中生起。

　　在那话本子里，她的确是公子烬的正妻。她曾也以为是自己苦尽甘来，那人是不在乎门当户对的好儿郎。

　　富贵如过眼云烟，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玉姬苦涩的一笑：“贵人的姻缘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还请老母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真是翻了天，还教训起我来了！”要不然，就是那公子烬允诺了些什么，玉姬还想独吞好处？老母把眼睛一瞪，骂道：“玉姬，别以为这紫竹馆没了你不成！”

　　说完就领了人出去，紫竹馆的大门一关。

　　大年三十的夜里，只留下的玉姬一人。老母是想狠狠打她的脸，

　　冬日的北风，如豺狼虎豹。

　　她却并不畏惧。

　　玉姬忽然站了起来，看了看外头的无穷夜色，道：“那暴君，是不是还在隔壁捡破烂为生？”

　　窥得天机后，玉姬想要与在隔壁捡破烂为生的暴君做好朋友！

　　-

　　入夜。

　　玉姬从后门出去，外头家家户户都在热闹的庆贺过年。

　　没有战乱的年代，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是他们不知道，那暴君是何等的残忍，黑兵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会把叶城里的安宁给破坏殆尽。

　　那话本子里，在她死后，暴君就将他弟弟也关了起来。

　　萧烬终其一生都活在暴君的阴影之下。

　　再后来，暴君为了安抚其余赵吴两国的世家，他在名门之中挑选了贵女，充做妃嫔。成就了千秋万代都为之震撼的霸业。五湖四海，无一人敢对暴君再有非议。这般想想，这暴君没有立皇后？

　　玉姬闭了闭眼，又将话本子前前后后捋了一遍。还真的是如此，暴君自小受惊世间冷暖，生性多疑猜忌，即便是为了匡扶社稷，也没有将皇后之位送出去。

　　“你这个乞丐又来偷我家菜叶！”

　　玉姬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站在街头，往街尾看去。

　　那处是叶城的菜场，早餐的时候会有许多农户将自己种的瓜果拿出来贩卖。可如今，已经这个时候，不该有人去了。暴君的家就在菜场的附近。

　　玉姬慢慢的走上前去。

　　“他不会咬人吧？”

　　傍晚时分，天边洋洋洒洒的下起了小雪。几个贪玩不肯回家的小童，正在捉弄人：“我阿爸说了你就是楚国来的乞丐！那你就是乞丐！”

　　“我不是。”少年郎君凛着声说。

　　这声音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住了玉姬的胸口，让她喘不上气来。

　　很耳熟，却记不清楚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每天捡东西吃！就是乞丐！”小童顽皮，三人拉着小手把那清瘦的郎君围住，转着圈，他们唱起了当地的民谣：“乞丐！乞丐！捡地上吃食，猪狗都不如！”

　　猪狗不如？

　　玉姬下意识的皱了眉：“这也太过了些。”

　　远远看过去，那背影不如乳山。他不生气么？

　　小童依旧在嘲笑：“你这个楚国人真不要脸！”

　　是，楚国人？

　　玉姬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可灭赵的是那暴君，不是楚国的百姓，那更是个无辜人。

　　已经在深冬，那郎君衣履损坏严重，在那肩头上还打着一块大大的补丁，不仅是肩膀，还有手臂之处也补丁的颜色还各不同，想必是一家一家捡来的，五颜六色的麻布被拼缝在一起。

　　有些滑稽。

　　“啪！”小童拍开那郎君手里的菜叶，踢踢踏踏，在脚下踩个稀巴烂，“不要脸的！楚国麻风病人！”

　　叫骂着，

　　“恶心死了！快走开！我要让阿爸出来打死你！”

　　地面暗影婆娑，他却依旧站立着不动。

　　太过了些，玉姬看了，这郎君不过想要些别人不要的菜叶，为何如此为难他？真当是觉得那身影很是可怜。她走过去，对那些小童呵斥道，“你们不可以欺负人！”

　　小童惊叫一声：“这小娘子是紫竹馆的玉姬！她是贵人的走狗！我们快跑!”

　　玉姬走近一些，她才发现那清瘦郎君的衣袖也短了好几寸，衣袖盖不住手腕。

　　她也才明白，小童为何要用那样话骂这个小郎君。

　　恶疾，便是在肌肤上生了一些疮，暴露在人的视线之下，东一块紫，西一块青。肌肤上，还有好些出现了干裂，便像是如同麻风病人般，很是可怖。

　　看着看着，玉姬眼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还请小娘子抬脚。”

　　她低头，鞋履正踩到了菜叶。是这小郎君的吃食，可已经过分的稀碎，坏掉了。

　　“对不住，我踩坏的东西，我会赔给你。”玉姬收回脚，想给这位小郎君一些补偿，大抵能打消一些玉姬心里的负罪感：“请问小公子名讳。”

　　“萧序。”

　　这名讳，怎么和暴君一样？玉姬抬起眸，“你说，你叫什么？”

　　月从乌云中而出。

　　北风也停歇了，她才看清那人的真实面孔。

　　萧序生来不祥，被齐国放逐多年在外做质子，食不果腹，连那小舞姬都开始可怜他。他弯着瘦如骨柴的背脊，通红手指捡着地上稀碎的菜叶，走至到小舞姬脚下，他才掀起眼皮：“多谢小娘子施舍，序铭记一生。”

　　这，哪里是什么落魄公子！

　　惊得她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铜雀灯座上燃着千年不灭的鲛人灯，丝竹歌舞不绝，那暴君就坐在高处，他眼眸未抬，望着那被风追逐的一串青铜风铃：“这可是你妻，当真要献给孤？可孤不喜他人用过的玩物，倒不如杀了。”

　　分明就是话本子里的暴君！

　　就在眼前，他活过来了！

　　萧序掀开薄冷的眼皮，月光撒下来，落在这小娘子的身上，周围都散着盈盈皎洁的光辉，反复是从上天下凡而来的仙子：“还不知小娘子如何名讳？”

　　玉姬一想到那画面，就浑身发冷的厉害。她吓得，连忙后退好几步。

　　“不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