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要害相思》蔡姐

18、18

　　他看到她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身边围着几个男人。

　　其中一个和她长相相似，说自己把她养到这么大了，现在还帮她找了个好归宿。

　　“你发什么疯？为什么不肯嫁？”郑月仙的爹说。

　　“郑老板，你家姑娘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妾室，天色也不早了，再这样耽误下去，我可就要走了。”一个坐在凳子上的男人说。

　　他年约五十，手里拿着一杯茶，很有仪态地慢慢喝着，低眸分一个眼神给地上的郑月仙，“虽然脸长得不错，但我也不是非她不可，郑老板，你觉得呢？”

　　“是是是——您放心，我现在就让人绑了这丫头，和你一起回府！”

　　郑月仙的爹说完，一偏头，示意自己身边的伙计拿几根粗绳过来，绑了自己这个不孝女。

　　“你们在干什么？！”王世玄便走过去。

　　其实他已经从几个人的话里听出来是发生一件什么事了，但这位丞相之子，似乎从小就被身边人保护得很好，不可置信世上还有这样强买强卖的事存在。

　　而郑月仙，泪珠盈睫地抬起头来——王世玄即便是在逃难，身上穿的衣裳材质也区别于其他人的，再加上他的家世、见识、学识，处处都是远胜于普通人的。故而郑月仙只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位公子并非常人。

　　她想：或许他能救自己。

　　“帮帮我......公子，我爹要把我卖给这个人，我不想.....求你帮帮我.....”

　　王世玄蹲下身去，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会救她吗？”有一个人问。

　　这人并非戏里的人，是龄玉。

　　她本来是不想出门的，但张肃真是别有用心，和她说了作者的事后龄玉就对他产生好奇，连带着也对那《双仙红月亭》产生兴趣，和他出现在城郊。

　　其他人是隔着一条河遥遥望来，张肃和龄玉一同听戏，怎么可能站在河对岸，当然是来到月红亭，站在戏班面前了。

　　他们见到饰演郑月仙的琦君，饰演王世玄的宋思凝。

　　张肃说：“会救的，这可是郑月仙，作者想要他们相爱，又怎么会让王世玄不救自己的心上人。”

　　龄玉说：“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萍水相逢，毫无理由的，王世玄就出手帮助了吗？”

　　“是有理由的——”

　　只见戏里，王世玄和郑月仙离开客栈，出现在一个竹林里。

　　一阵春风吹来，竹叶翻飞，俩人的心也好像掠过几片竹叶。

　　“谢谢王公子，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不会忘记。”郑月仙说。

　　她是鹅蛋脸，单眼皮，脸庞纤柔。披在身后的长发凌乱，没有一个簪子能让她固定住，于是被风吹着，两人又挨得近，王世玄可能也故意往前一步，看着快要吹到自己身上的长发，垂在身侧的手动了——

　　可惜身上没有一枚簪子。

　　在这战乱间，也不知道可以去哪买，心中怅然。

　　龄玉看着戏里的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见钟情的戏码。”

　　“也叫一眼定终生，” 张肃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龄玉。

　　她还是戴着斗笠，还是只能用发带将头发挽起来，不能用上他送的簪子。

　　无人觉察间，张肃想：我居然和王世玄一个境地。

　　龄玉说：“他们是真心喜欢上彼此吗？只凭借一眼？”

　　“对啊，有时候感情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你看到她第一眼时，就会知道她是特别的，你想靠近她。”

　　张肃顿了顿，“原作里他们二人竹林的这段写得很好，明明双方都已动情，却又伪装起来。王世玄以‘月仙’二字称呼郑月仙，郑月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亲昵的叫自己，王世玄却说她听错了，他叫的是斯卿。”

　　明明两个名字读音相差甚大，郑月仙也不会去相信，但她听着王世玄这般叫另一个女子的名字，此时还不知道对方是他的胞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脸上表情也怪怪的。

　　王世玄说：“你怎么了？”

　　“没事。”她勉强一笑，转身之际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喜欢这个人了。

　　战乱时期对一个人动了情，两人身份相差还很大，郑月仙惶恐不已。

　　她想离他远点，却又明白自己十分喜欢他，挣扎间，王世玄向她说明了自己身边两人的身份，并邀请她和他们一起同行。

　　于是郑月仙才知道“斯卿”是王世玄的胞妹，但她不曾放下心来，因为同时也知道对方原来是丞相家的公子。

　　王世玄很快猜出郑月仙的顾虑。

　　他向她表明自己对她的心意，告诉她自己除了她郑月仙以外，不会再娶一个人，也让她明白自己对她是真心的。

　　郑月仙最后跟着王世玄三人离开客栈，以为是脱离苦海了，却不料——原来只是一场蝴蝶梦。

　　逃难期间王家兄妹走散了，王世玄身边只剩郑月仙，二人立下忠贞誓言，可没过几天，有人找上门来。

　　郑月仙她爹和之前出钱想买下她的那个人，带着几个手下追过来了。

　　郑月仙被父亲挟持，看到自己的情郎王世玄被人打晕，身绑大石，推入河中。

　　“这演郑月仙的女子演的真好。”龄玉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又望向河面，饰演王世玄的那位正漂在上面。

　　龄玉问：“他要在河里待多久？”

　　等了好半晌都没回应，转头望向旁边，张肃若有所思地看着河里的人，唇角微扬，“有意思了。”

　　“怎么？”

　　话音刚落便见戏班子的人走过去，站在岸边说，“宋思凝，上来吧，你得抓紧时间换衣裳了！”

　　河对岸还有十几位百姓，被大家看着，戏班的人不敢太大声说话。见宋思凝还是没反应后，便往前走来，心一横，迈步走进水里。

　　河水漫上膝盖，戏班的人下了水，才知道这水冷得刺骨。

　　“宋思凝！”

　　这时，不远处刮来一股风，张肃使计让已经飘到河中间的宋思凝回到岸边，戏班子的人伸手勾住他的衣角！往里一拉！

　　“王世玄”竟直直向他撞来了，仍是脸部朝下，未曾有一点动静。

　　他身子怎么那么冷？

　　“喂，宋思凝.....王世玄？你还在戏里吗？快没时间了！”捉住他的人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声音发颤，恼火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人。

　　宋思凝像极了一具浮尸。

　　他又在作什么妖？

　　开戏前不见踪影已经很让他们心烦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让他起来！”身后，和他一同过来、不明所以的人催促。

　　“不是......他、他好像真的......”

　　没说完话，身后的人一把将他推开，膝盖以下都浸在水里，将宋思凝拉上岸，再一翻身——

　　好啊！双目凸起、脸色惨白，嘴巴大张显青紫色。这、这是......

　　“死人了！”
　　一声尖叫拔地而起。

　　围观的百姓都看到这一幕，面色大变，尖叫着，四散而开！

　　这一声声惊叫，已经走远了的戏班子也听到了。绮君还在戏里，踉跄一步，“死、死人了？王大哥......”

　　她双眸里盈满了泪，说出一句词，久久未有人接上后，才后知后觉是宋思凝出事了。

　　琦君心里一惊，可紧接着又听到不曾间断的锣鼓声，看到自己身上的戏服——她这是还在唱戏啊。

　　绮君五岁开始学戏，教她的师傅和她说戏子一旦上了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停下来。这不仅是对观众的尊重，还是对这戏作者的交代，所以——

　　绮君深吸一口气，定了心神，往前走两步，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慌了。

　　大家飞鸟走兽似的散开。

　　谁还管她这个花旦？

　　锣鼓声了无影踪，没有人给她配词，也没有人给她奏乐。

　　混乱中，一阵哀怨声传来，周遭也逐渐变得阴寒。

　　绮君周围的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他们都变了一个模样——仿佛不再是戏班的人，一个个长相一致，有着雪白的椭圆形的脸，黑黑的眉毛也是一点椭圆，斜斜向上，杏核眼。

　　绮君已经入了戏，不知道身边人被换了。

　　真是一个名花旦——她再次成为郑月仙，身上还有捆绑的粗绳，神色哀切又愤懑地看着自己的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嫁给王大哥，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他！”

　　最后几个字像含了血似的从喉咙蹦出来，绮君伤心欲绝，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急急咳一声——她在这一刻宛如神魂归位，看清自己抓着的手臂——

　　只见哪是活人的触感，哪是活人肉色的手臂？在她身旁的，分明是清明烧纸时才会扎的纸人！

　　“啊！”琦君尖叫出声，又一转头，发现自己身边全是这种纸人，有的背对着她，有的直面向她。

　　仿佛也是戏中人！

　　琦君不顾一切地想冲下戏台——

　　“专心。”
　　身边忽然响起这一声音。

　　“这是我的戏！演完....演完！”

　　对方不知道是谁，逼迫着绮君，要她将这诡异戏曲唱完。

　　无奈琦君只是个普通人，受不了这种惊变，昏厥在地上。

　　龄玉——并不知道戏班的琦君发生什么了，甚至还和张肃站在月红亭前，但下一瞬，失去意识。

　　和那琦君一样，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