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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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龄玉久久不能忘怀。
她出了幻境,发现自己站在房间门口,面前是她和张肃的院子。皇宫里朱红的宫灯,珠灰的墙壁,珠黄的美人,一切一切都自眼前消失,好像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告别别人的人生,远离他们所有的执念。
怎么可能......
龄玉走不出来。
无论是乌月湄说的话,她被粗绳捆绑身上而勒出的伤痕,还有望向所有人的倔强怨毒的眼神——历历在目。
初次见到乌月湄,龄玉是害怕又痴迷的——她怕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陌生人,很正常。而乌月湄又太美了,谁看到她都会迷醉其中,这也是她的目的。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皇宫——彼时龄玉对乌月湄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痴迷了,而是变为好奇——想知道这女子为何会入自己的梦,身上发生了什么。
同时她又理解她。
因为被看轻,所以要爬上高位,让所有人重视自己。某种程度上她既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也像在安抚小时候、那个从不被人当作一回事的自己。
为此不择手段、机关用尽。
唉,可惜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乌月湄死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老天到底公不公平呢?
龄玉心中起伏。
她不想去计较乌月湄到底有没有做错,是否就是遭到了报应。她只是忘不了她,有那么一刻想让这个女子如愿,或是从头再来,再选择一次自己要走的路,是不是因为选错路了,才会来到不好的结局前。
张府的院子,龄玉跟着张肃走进房间。
张肃没察觉她的异常,很快又出去了,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他要更衣。
龄玉坐在一张圆桌前,张肃再次进来时,身后跟着几个抬着木桶的人,他们将一个屏风张开,木桶放入其中,倒上热水。
张肃在他们离开后本想直接走进屏风——还好,还好向几丈外的小玉投去一眼,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小玉?”
“乌月湄......最后怎么样了?”
“她死了。”张肃来到她身边,说着,一张脸便沉下来。
第一次见到龄玉这幅帐然若失的模样,他本是着急,在问清楚缘由后——妒火中烧。
乌月湄,那个死了十几年,那个尸骨都烂了的女人为什么会让小玉这么记挂?
不过是一个死在皇宫里的人,曾经有多少人和她一样?
男的、女的,妃子、宫女、太监.......不是今天这个被人陷害,让皇帝处死了,就是那个受到牵连,要被拉去砍头。
殉葬只是其中一种死法。
陪葬品有男有女,性别不是决定因素。
能够决定生死的,不让自己成为牺牲品的,张肃觉得乌月湄其实也知道是什么:拥有权利。
或许这也是她要往上爬的原因。
可成为妃子本就是悲伤的。
只是张肃不该那样回答龄玉——这对刚目睹完别人的命运,第一次直面皇宫里妃子的惨状的龄玉来说,太残忍了。
她想,自己果然是回到过去,只了解了别人的人生,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袖手旁观。
龄玉心中大起大落,余光瞥见自己的梳妆台,想起那夜大梦,乌月湄坐在梳妆台、铜镜前和自己说话的场景。
猛然站起。
乌月湄说:没有人为我的死而感到不公,没有当我是一回事。我想——
“宫门在哪?”龄玉脱口而出。
张肃看着她,心里想到的是现在那扇宫门,以及那个住在皇宫里的张孚陵。
“你想去吗?”藏不住语气里的寒冷。
龄玉点头,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如此主动,却也依旧安抚不了一个人——他带着夫人消失房中。
将士们肃穆地看着,长枪在月下闪着银光,静夜里,龄玉发现自己站在宫墙外,对面便是宫门。
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甚至此时不是幻境,而是现世。本该心慌,却也很快看到倒映在朱红墙上的两个影子,叠在一块儿,是她和张肃,张肃在她身边。
于是无人可知的,根本没闲心去细究、心里那些慌张就此散去了。
龄玉凝视那扇宫门——
它很宽,很高,能同时让三辆马车通过。威严庄重,不知道是用了多少日子,被多少技艺精巧的工匠打造而成。
这是皇家的脸面。
划开阶级之分。
它是这样困住里面的人,并让外面的人看不出来这其实是座牢笼,一个劲儿想往里冲吗?
荣华富贵、纸醉金迷。
宫门再大,也无法让一个纤瘦的女人出来。
还有千万个和她有着相似命运的人。
有风而起,龄玉忽地想,她能听到那些死去的人发出的哀怨、哭泣、愤懑声吗?
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能捕捉到或许只有挂在琼楼玉宇前、价值千金的金铃银饰。
龄玉面纱下的那张脸,嘴角讽刺地弯起了。
这时就有一个人从宫门里出来,冥冥中的,龄玉觉得那是乌月湄,拔腿向前跑!张肃没有拉住她,因为天上月亮洒下月光,让龄玉看清那个人的脸。
是位宫女。
失望,恼火。
为什么同为女子,你能从里面出来,乌月湄却不可以?
龄玉停在路上,神色激动。
张肃抹去他们的身影,让守门的将士看不见他们。
走过来拉住龄玉的胳膊,“小玉,不要太沉浸在别人的人生里了。你要想,乌月湄花了七年时间爬上贵妃之位,会做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使多少下作的手段,有多少人被她害死。”
“你觉得是这扇宫门将乌月湄挡住,把她困死在皇宫里。但同样的它也堵住了许多人的生路,甚至那些人的死,乌月湄是其中一个刽子手。”
“因果循环,想要被人重视、将他们都踩在脚底下的欲念是乌月湄进宫的‘因’,而死在宫里,则是由此生出的‘果’。”
他的声音一平如水,堪称无情,大风吹得宫门上挂的红灯笼晃动不已,而它渐渐平息,似乎也是被张肃声音的沉稳给压住了。
同时龄玉也冷静下来。
只是她的眼睛还是不怎么舒服,一扭头,在看向张肃的那刻,有眼泪自右眼里流下。
为的谁,两人心知肚明。
所以张肃彻底生气了,脖子上生出青筋。他爱穿红色,站在静夜的长街上,黑与红之中摇曳的灯芯在某一瞬间拔高,细长,仿佛有了人的形态。
风势变了,狂风中龄玉发现自己竟能如愿——听到人的哀怨声,男男女女,尖细沉闷、自远方传来!
她吓一跳,在漫天哭嚎中被张肃捉住右手,张肃说:“不要再在我面前哭了。”
“张肃?”龄玉望向身边。
眼里没有害怕,因为张肃捉住她的动作很轻,龄玉觉得自己能够出现在宫门口是因为张肃,对方对自己如此帮助,自己不该对他的异常感到恐惧。
“你还好吗?”她轻轻攥住他的衣袖。
“我不想看到你哭,不希望.....在我身边的你依旧有难过的时候。以前在万府过得不好,和我在一起后,就不要再难过了。”
吓人的张肃,说话奇奇怪怪、柔情万千的张肃。
龄玉讶然,在冤魂哭喊中好似也听到撞钟声,头一回不去顾忌自己那半张难看的脸,直视她的夫君。
张肃向来都能看透过那层面纱的,所以他也看进龄玉眼里——
以为自己还在生气,恼火那个让龄玉流泪的乌月湄,现在却好似找不到那些情绪,反倒心中沸乱,眼花耳热。
才没有。
他说没有。
龄玉转开话题,“我们可以回去吗?”
“好。”
两人便又回到张府,房间屏风里的水桶的水已经不热了。
龄玉有些愧疚,想再叫人去烧水,张肃却在不远处忽然开口,“小玉,其实我能理解乌月湄,我和她是一样的,无论自己选的路有没有错,都不会计较,只会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唯一区别,是她没有从既定的死局里挣脱出来,我却可以,我不会放弃。”
什么?龄玉听不懂,想问他几句。
紧闭的房门却在下一刻身后大开,她在砰的一声中,忘了他说的话。
*
龄玉和书生李屏先前约了要再见面,买下他画的那副画,龄玉一开始以为乌月湄的事告一段落后,自己也不会再见到李屏了。
却没料到张肃说他还活在这世上,那天小玉见到的不是幻境,他是真实出现在她面前了。
于是龄玉有些慌张:“这么说今天我还是得去找他吗?”
张肃便笑:“我和你一起呀,我们是夫妻。不过你要不想去的话,可以让师傅和余灯影去。”
说到这两个人,龄玉就问了:“他们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也知道幻境的事?”
“靠近我的人都会吸引到一些乱神怪力的事,他们在我身边待的时间久了,一来二去的,也有了处理的能力,甚至师傅和余灯影偶尔会主动去寻找这些东西,帮别人解决问题,挣点银子。”
“我会碰到那个书生......也是因为你吗?”
却道张肃摇头了,没说缘由。
“要让他们过去吗?”他复道,此时已经过了中午。
龄玉没有回答。
她想到书生可以帮人换脸的能力,双眸一垂,看到自己斗笠下晃动的面纱。
容貌对一个人来说,重要吗?
乌月湄说:当然,它是一把利器,一碗迷魂汤,助我登上高位。
龄玉说:重要,曾经有太多人因为我奇特的容貌取笑、议论我。
小时候同龄人会向我丢石子,对我避之不及,宛如我是个怪物。
我为此感到怨恨、愧疚、伤心、迷惘。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此祸事,要如何才能释怀,不再受这一苦难折磨,找到一条出路。
是否有了好的容貌,成为一个正常人,自己就会过得快乐些,能和别人正常的打交道呢?
对错与否,她都希望自己能放松点。
现如今就好像有一个机会,书生是真实存在的人,有堪比鬼神的画技,只要龄玉给得起银子,就能让她有一副好样貌。
她好像找到自救的方法了。
她只是在买画,买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是吗?
龄玉犹豫了。
*
李重九和余灯影站在街上,等一个人。
“好久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出现。”今天太阳挺大的,李师傅汗流浃背,心烦意乱,凝视着十几丈外一个酒馆,嘴馋了。
“你要想去买酒就去,我一个人解决也行。”余灯影说。
他们此时就站在龄玉先前遇到书生的那个地方,人来人往,和当日街上的冷清并不相符。
“我很快回来。”
李重九施展轻功走进酒馆,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柜身后的酒柜上一壶酒不见踪影。
拎着那壶酒出来,他正要畅饮,却一抬头,在人来人往中看到对面街上出现一个画档。
面容清俊,一身白衣。
好啊,正是书生李屏。
*
他要画画,画尽世间万物,真假难辨。
他要名利,要世人都看到自己的画,为其豪掷千金。
余灯影走向李屏,几丈外一辆马车驶来,她避让着,停下脚步,在马车彻底离开后再次迈开步子,阳光下的样子却有变化。
身型纤细,头戴一个斗笠——只见她竟是以龄玉的面貌,站在李屏面前。
“姑娘,”对方抬头看来。
“银子我带过来了,你画好了吗?”余灯影说。
李屏点头,将一卷画作递到她面前,余灯影要打开,李屏却阻拦:“姑娘,我的酬劳呢?”
叮啷一声,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丢到跟前——李重九自余灯影身后走出,站在李屏面前。
龄玉对乌月湄上心,李重九也对李屏上心。
他目睹了李屏的前半生,少时对武学也有过追求,能够理解李屏在决定成为一名画家后,盼望着名动天下却郁郁不得志的心情。
无奈乱花迷人眼。
李师傅想:他不该帮乌月湄换脸,也不该强行夺走旁人的五官的。
那些无辜的人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身上发生什么,陷入重重迷惘,一遍遍问身边的人:我的脸是这样的吗?这是我本来的样貌吗?
而看到画作的人也会受其影响,忘了受害者本来的样貌。
李重九后来退出李屏的幻境,不知道他在皇宫和乌月湄的那段对话,在大街上看到对方低头认真数钱的样子后才恍然他变了,一时冲动地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五千两,足够了。”却道李屏清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点好钱袋里的银票后笑抬起头来。
甚至不看李重九一眼,只和有着龄玉面貌的余灯影说:“姑娘可以回家后再打开这幅画作,它会给你带来惊喜。”
“它能帮我换一只手,对吗。”余灯影说。
“你知道?”李屏便讶然。
余灯影没有回答,“你在离开皇宫后,还帮多少人换脸了?世上有多少个人不清不楚的被你换走样貌?”
她是在谴责,但李屏不怒反笑:“姑娘,等你打开这幅画体会到它的妙处了,我敢担保你不会再这样说话,你会来找我,不过——那时候就不是五千两一幅画了。”
他说完便低头打开一张画纸,似乎又要作画、卖画。
一把剑鞘横在他面前——李重九看着书生画档上数十张画卷,“你不能再画了。”
“你想干什么?”李屏不悦。
余灯影拿起头上斗笠,出现在李屏面前的竟又不是龄玉的样子,回到她本来的样貌。
于是李屏倒吸一口气,在这时才感到不对劲。
这两人什么来头?
但很快稳住心神——在知道自己有换脸的本事后,李屏便也对世间万物有了另一种认识。
感觉到面前二人不好惹后,他收起自己的画纸,意图离开。
却道剑鞘在这时削来——李重九并未拔剑,书生手上画纸已经一分为二。
余灯影也在这刻将自己先前接过的画作扔在地上,左手往下一挥,匕首穿过画纸钉在地上!
“那可是出自我手的画......你怎么敢?!”书生不可置信,余灯影笑:“不过一张破纸。”
她就像书生未成名前,很多年前对着他嗤之以鼻的那些人,书生愣在原地——太久了......他名遍皇都,在人们的赞美声中活了太多年了,而今听到这一句话,看到女人的神色,竟是呆住,回过神来后,勃然大怒。
顾不上去救自己的画,左手腕一动,抖开一张空白的画纸,要用自己的神技毁了这个女人的脸。
他知道女人都在乎自己的脸。
他知道容貌对一个女人很重要。
他要毁了她!
有人动了。
一声剑鸣,两道银光,鲜血在下一刻洒至地上。
手臂宛如莲藕般掉落!
“我的.....我的手!”书生在一瞬间陷入疯狂,滔天怒火和慌张淹没该有的痛楚——跪在地上。
余灯影对他丝毫不理,只看向他其他的画卷,要将它们毁掉,不要再让世上有一个人失去自己的五官。
出门前张肃曾对余灯影说:“把那个书生的画毁了,即便小玉不喜欢自己的脸,我也不希望帮她换脸的是别人。”
对李重九说:“把他的那身本事毁去。”
李师傅虽然因为李屏前半生的遭遇而心生复杂,但也果断极了——要用最残酷的法子去折磨一个画家。
在他们看来,李屏没什么好让人害怕的。
说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但也仅此如此了,在余灯影和李重九这两位武人眼里,书生还是书生。
而李屏的心,好像随着他断了的两条胳膊被切成两半——跪在地上费力用嘴叼起自己的画笔,怨恨滔天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他要画画,要给这个女人一张丑陋的脸,要给这个男人一条残缺的胳膊。
“你们.....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谁不知道我是......”
对了,还要为自己画两条胳膊!
“你是谁?”余灯影匕首一划,宽大的衣袖翻飞,数张画作碎裂。
“你真觉得会有人记住你吗?”
漫天碎纸,那些画作好像真是活的,被他们给切成碎块后痛苦的嘶喊声、尖叫声一一传出,声震屋瓦。
可奇怪的,明明三人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一个人能察觉,为此驻步。
余灯影踩在一地碎纸上。
每走一步,都有惨叫传来。
书生的血浸湿画作。
他泪流满面。
又很快瞥见李重九之前给的银子。
五千两,五千两......
他一幅画卖这么贵,又画了有十几年,早赚了几辈子都花不掉的银子。
收不了手,一直在画,是贪欲太重,总觉得还不够——要听到更多赞美,得到更多银子。
现在如果真失去双手了,不能再作画了,也早就享受过声誉,可以......
“其实你可以把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换掉,脑子,应该也能换掉吧?这也是人的一部分。”李重九说。
余灯影捡起掉在地上的画笔。
“你们要干什么......”李屏便惊惧,身子往后一缩,在下一刻听到呲啦一声,余灯影用匕首切断他的一角衣袍。
李屏呆住,福至心灵地觉得他们或许也要作画,帮他“换脸”了。可慌乱中,李屏又冷静下来——“除了我......世上没人再有这样的本事。你会画画吗,能画吗?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才——”
画笔重重落在纸上。
余灯影以血为墨,以布为纸,开始作画。
她确实不会画画,但谁说没有才气、没有学过就不能画画了。
这不是有手就能干的事吗。
她又不需要画的太好,脑子.....画错就画错了,受影响的又不是她余灯影。
李师傅倾身过去,看着她画画,余光瞥见李屏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便右手一伸,剑柄直击李屏的面门,将其敲晕。
交换、交换——
余灯影回忆着人的脑子的形状,觉得应该跟吃的猪脑差不多,勉勉强强画出来。
而后又画一条鱼。
这可比人脑要简单多了,她的画功和小孩子差不多,画出一条奇形怪状的鱼。
再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符纸,好生轻巧,将其放在她的画作上,匕首一捅,深插其中。
血迹斑斑的衣袍不见了,被匕首钉在地上的,成了一条鼓囊囊的金鱼。
余灯影和李重九都对面前这幕感到惊讶,这符纸是张肃给的,只说可以让他们的画作活过来,没说会是什么情形。
而那条金鱼,翻着白眼,嘴唇微张,好像是被匕首给弄死了。
李重九说:“有点可怜.....要把匕首拿出来吗?”
余灯影看着由自己画出来的金鱼,好像也生了怜爱——右手指一动,将匕首收回。
没有一滴血溅出,金鱼身上也没伤口。奄奄一息,本来它还没有生机,但当身上束缚不见,便起死回生般往上一跃!
李重九和余灯影瞪大眼睛,前者:“你还真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啊?”
“要给你画一壶酒吗,”后者笑他。
金鱼跳动着来到晕厥的李屏身边。
高高往上一蹦,摔在李屏身上,李屏猛地抖了一下,睁开双眼——
余灯影望着自己的金鱼,李重九望着李屏。
觉得人不像人,鱼不像鱼了。
仿若人的神智,到了鱼身上,鱼有了人的魂儿。
而人呢?又成了一条呆呆的,只想在河里游水,觉得自己在陆地上会死掉的鱼。
李屏站起身来,飞快地往一处跑去。
他想去哪?
他要干什么?
去找一条河,要跳进去呀!
他现在可觉得自己是条鱼!
李重九呆看对方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追过去。即便认识张肃很多年 ,经历过许多怪事,这会儿依旧惊讶不已,踯躅在原地。
余灯影捡起地上金鱼,低眸细瞧,觉得这鱼在怨毒又害怕地看着自己。一方面它是她创造出来的,她对自己的作品有那么一点感情,一方面她又知道它里面是书生的魂儿,不该怜惜。
“你打算怎样?”李师傅侧目过来。
余灯影沉思片刻:“你的酒呢?”
“干嘛?”
“它是鱼,得待在水里。”
余灯影荒谬开口,李师傅已经转身去捡起被自己放在地上的酒缸了,闻声后愣在马路中间,“你想把它放进去?那我的酒还喝不喝了。”
“我再给你买一壶。”余灯影说着,手腕一动,咚的一声金鱼摔进酒缸里。
“啊!”它在心里尖叫。
惊恐不已,鱼怎么能在酒里生存。
可它又真是鱼吗?
它既有鱼的身子,又有人的心魄。
嚯,生死难料。
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