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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岁末 ...

  •   南郡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人们很快忘却那桩血案,蒲家的故事从此淹没在记忆中。毕竟岁末将至,准备新年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岁末注定不同以往。萧庭赶在此时放榜,喜讯从京都传来,南郡出了一个状元郎。蒲斯年押入京都天牢的那一日,新科状元陈少安正好从京都城门出发,春风得意,衣锦还乡。陈少安一路披着鲜衣,驾着骏马,客栈饭馆恭敬接待,好酒好菜,鞠躬道喜,真正是少年登科,一朝凌云。

      他踏上南郡渡桥,渡口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海然、孟谦、古庸一齐等候在侧,大路两旁熙熙攘攘,南郡百姓闻讯而来,莫名兴奋,嘴里道着恭喜,心里感叹造化,自萧国开考科举至今,南郡第一次出了一个状元。

      陈少安翻身下马,对着先生和郡守一一施礼。百姓们夹道两旁,鼓掌欢呼,直道寒门出贵子。礼苑学子们纷纷赶来拜见南郡的文曲星,将陈少安视作人生榜样,立志苦读,一举高中。

      肖掌柜和林掌柜站在一块儿唠叨,“哎呀,没想到啊,从小孤苦伶仃的陈少安,十年苦读,一朝登天。所以人啊,还是要先苦后甜啊。”

      肖掌柜看见孟然与陈少安施礼寒暄,轻叹一句,“是啊,你再看都尉家那两位公子,娇生惯养,一事无成,可惜了他爹和他娘的栽培。诶,怎么只见他家大公子,二公子哪去了?”

      林掌柜哼哼笑道,“他家那个二公子身上有寒病,学不到大公子的一身武艺,读书又不勤,考不中科举,这一天到晚不是骑马乱跑,就是街市闲逛,真是给孟家丢人。”

      苍林站在旁边,听见难听话立刻跳脚,“你们俩是不是闲得发慌!”

      肖掌柜皱着眉头,捋着胡须,“陆少,此话怎讲?”

      “怎讲?孟镝哪里得罪你们了,说话那么难听呢!”

      林掌柜念得苍林慷慨相助的恩情立刻止语。而肖掌柜不以为意,轻蔑叹道,“陆少啊,你去问问南郡城里谁不说他二公子不务正业。迟到早退不说,游手好闲也不论,他去趟集市还跟人大打出手,惹是生非,真是不给孟谦大人争气。”

      “不是,怎么人家挺身而出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惹是生非?不爱读书就是错,喜欢骑马也是错?”

      “陆少,我知道你与孟家公子交情好,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你问问其他人,大家嘴上不讲,心里都这么想,孟家二公子根本就是朽木难雕啊。”

      苍林还要争论,忽然听见一句,“苍林哥,人家说是就是呗。”

      原来灵儿和孟镝站在他们身后许久,肖掌柜扭头尴尬赔笑,“二公子,在呢。”

      孟镝星目流转,嘴角上扬,“嗯呐,待在这儿听你们聊天呢。”

      灵儿捂着嘴偷笑,林掌柜拽着肖掌柜,“走走走,我请你喝两杯。”肖掌柜借坡下驴,跌跌撞撞挤出人群。

      苍林问道,“你怎么不和其他学子一同迎接陈少安?”

      “灵儿说她想吃桃花糕,我们去东街的点心铺子发现闭门歇业,打听一番才知道刘掌柜也跑到这里来恭迎状元郎。这里人太多了,找不见刘掌柜,苍林哥,你看见他了吗?”

      苍林哈哈大笑,心道孟镝也真是配合他们的闲言碎语,确实游手好闲。

      海然自费从云鹤楼叫了一桌酒菜送到礼苑。方桌上铺满佳肴美酒,可陈少安已经在京都见识过大排筵宴,琼浆御馔和山珍海味都品尝一遍,小小方桌上几道菜肴已经勾不起兴趣,但他感念几位长辈的心意,自当举酒相敬。一杯敬海然,保护礼苑周全;二杯敬孟谦,护佑渡桥平安;三杯敬古庸,十载悉心栽培。良夜清明,月色怡人,微风朗朗,游子南归。状元郎意兴阑珊,百感交集。他望着熟悉的礼苑,十载光阴匆匆闪过,如今他终于平步青云,荣归故里,唤起心中壮志豪情,“先生放心,大人放心,少安入了京都户部,自会报答南郡。”

      海然闻言按下酒杯,语重心长,“少安,你官至户部,确是前途似锦,好生完成分内之事,莫要从朝中多为南郡争得福祉。”

      陈少安脸色微红,摇头不解,“大人,这是为何?南郡比起京都简直犹如两般境地,与富庶云州相比更显荒芜。想来当初大人为了南郡修筑渡桥,已然走到捉襟见肘的地步,此番少安为官,自当向朝廷请命,反哺南郡啊。”

      海然摆手,“少安,南郡与云州不同,与京都更不可同日而语。你对南郡的心意我们领下,可入朝为官,应当着眼天下,不可因出身南郡而刻意请命,否则会折损你的前途。”

      孟谦点头,“没错,少安,你做的可是萧庭的官,并非南郡的官。人在户部,万不可轻易流出私心啊。”

      陈少安虽未完全理解海然和孟谦的深意,可听得他二人的劝导,自当点头答应,“少安明白,多谢大人指教。”

      古庸先生饮下一杯酒,“少安,日后若是思念南郡,礼苑厢房随时留宿,正如你少时听的那句话,礼苑便是你的家。”

      陈少安泪红双眼,俯身施礼,“先生大恩,少安此生不忘。”

      那一夜,陈少安躺在蒲斯年的厢房里辗转难眠,想起斯年赠送的笔记,几分感激,几分失落。他深知是斯年留下的笔记助他一臂之力,复习时醍醐灌顶,考场上行云流水。如果没有那桩命案,今科状元非蒲斯年莫属,轮不到他陈少安。如今锦绣文章进了天牢,拾人牙慧登上金榜,或许就是命运使然。

      孟谦小心推门,以为四娘和孩子都睡着,生怕惊扰。只见孟镝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石阶上发呆,身边立着微弱的烛火,照见一只幽暗的影子。孟谦径直走到他身旁,也坐在石阶上,孟镝看见爹回来,准备起身施礼,孟谦拉住他的手,“不必了。”

      “爹……”

      “怎么还不歇息?”

      “睡不着。”

      “为什么?”

      四娘穿着白色里衣披着灰色棉袍从灶房走出来,手里端着热汤,“把汤喝下,你不能着凉。”她将棉袍解下,披在孟镝身上。

      孟镝吹了吹冒出碗的热气,小心将汤水喝下,浑身暖和起来。

      四娘露出笑意,“怎么,还因为没买到桃花糕而难过?”

      “不是。”孟镝握着汤碗,低着头。

      “那是为什么?”四娘接过汤碗,“娘可不相信我儿是个能被两句闲言碎语左右的人。”

      孟镝沉默。

      孟谦抬头,“怎么了?”

      四娘招手,孟谦凑近,“今天迎接状元郎的时候,又有人说他不学无术……”这些年南郡遗老们没少挖苦孟家二公子,孟谦充耳不闻,更不会将这些话告诉孟镝。那是一种奇怪的偏见,只因为孟镝读书不勤,他做什么都不对,他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传到悠悠众口中都变成二公子为了条鱼打架滋事。今日他们又一次讽刺孟镝,孟谦觉得有些生气,“岂有此理……”

      孟镝抬头,望着四娘温柔的眼眸,“娘,我并非在乎他人言语,只不过怕丢了爹娘颜面。”

      孟谦笑道,“你心地善良,勇敢无畏,爹甚为欣慰,何来丢脸一说。”

      四娘附和,“就是啊,不中科举就一事无成?那苍林对南郡的贡献又怎么说。”

      孟谦点头,“是啊,南桥修筑完成,苍林功不可没。”

      孟镝叹气,“苍林哥的技艺我也没有啊。”

      孟谦扶起他,“我儿临危不乱,勇者无畏,这等长处可是凡人没有的,独属于你的天赋。那几句闲言,怎么能听呢。”

      “就是!为了这点事情难过可是不值得!”

      孟镝摇头,拽着衣襟,“爹,娘,我真得不是因为那几句话而难过。只不过今日我看见陈少安衣锦还乡,却想起了蒲斯年,哦,还有知南师父。”

      孟谦闻言,心中泛起哀伤,默然许久。

      “爹,知南师父为何会被魏林泰押走?你和海然大人为什么不救他呢?”

      孟谦不知如何回复,“孟镝,天下事并非一夜能想通。好在如今礼苑安然,清水岩庙也周全,已是好不容易了。”

      孟镝点头,“知道了,爹。”

      四娘宽慰,“岁末即将过去,新年就在眼前。娘到时候酿好栀子酒,师父准你除夕夜里喝个痛快。”

      少年露出一丝浅笑,星目生辉。

      一家三口相视而笑,期盼新年平安如意。

      可旧岁毕竟留下诸多故事,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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