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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提审 ...

  •   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心胸狭隘的人一旦泛起憎恨,便是祸根,如果这等人还身居高位,灾难散播得就更加深远。

      虽然魏林泰揣着不少银两,但他不能就此作罢,古庸和礼苑立马成为他的眼中钉。

      三百人马浩浩荡荡地行至郡守府衙,海然和孟谦恭敬施礼,“参见户部监事,参见护卫长。”海然没有接触过如今身居高位的后生魏林泰,但他的姑母魏王妃当年身怀六甲,却是他亲自从云州护送至东吴。

      想起当年之事,海然颇为感慨,那时的魏林泰还是个三岁孩童,守在姑母身旁,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不见姑父,亦秋哥哥和亦柏哥哥呢?”

      “成武太子正在朔北征战,长王孙和二王孙在东宫歇息。”

      魏王妃虽安然到达东宫,但她不忘朔北还有受困的萧军,“那赵妃呢?她可还在朔北?”

      “是啊,赵王妃同太子一并困在朔北,还未脱身。”

      “那三皇子如何了?”魏王妃念起那赵妃在冰天雪地里诞下婴儿,不知她们母子如何挺过这道生死考验,悉心祈祷平安。魏王妃出身贫苦,曾是云州城里的一个逃荒乞丐,身边还带着一个侄儿,兄嫂去世,无家可归,又逢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们姑侄二人就快走投无路。恰逢萧军占领云州,魏氏临时应征进入行宫做太子侍女,主事的安婆婆帮她将侄儿留在后院借宿,魏氏给安婆婆磕了三个响头,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当时太子萧成武刚在云州之战中痛失爱妻江若云,将自己锁在房间三天不出门,真正是心如刀割。江氏与他结发夫妻,恩爱有加,生有一子萧亦秋。云州之战,太子身中阳毒之箭,危在旦夕,军医陆云乾人在东吴,正在快马加鞭赶回来。可江若云心知不能坐等毒性散发全身,当机立断,将太子胸前的绷带拆开,一口一口吸出毒汁,吐在铜盆里。太子得以活命,江氏却因阳毒入口丢了性命。萧成武醒来以后,得知若云殒命,望见铜盆里的殷红血水,抱着江若云冰冷的尸身失声痛哭。

      他的父王带兵从朔北回来,先得知云州大捷,后得知太子妃殒命,欢喜化作忧伤,想来江国公战死沙场,其女若云为夫身亡,当即赐江家忠烈谥号,受万世封赏。父王敲开萧成武的房门,看见太子失魂落魄,面如死灰,急得吴王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止担心太子一蹶不振贻误战机,更重要的是血脉传承不能耽误。他的四个儿子夭折两个,战死一个,只剩萧成武一根独苗,传宗接代的任务更为紧迫。

      吴王心急如焚,见那进屋奉茶的侍女模样清秀,就急忙指给太子做妾。一个逃荒的孤女就这样封为侧妃,虽然荒唐,但终归是她的幸运,从此可以告别颠沛流离的生活,走入天家,生儿育女。可太子并未正眼瞧过侧妃,他不过是硬着头皮接纳父王旨意,将魏氏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魏王妃刚怀二皇子,太子便迎娶他一见钟情的意中人——军师赵括的妹妹赵清雅。即便如此,魏氏仍然感谢天家恩德,诚心诚意恪守本分。当她听闻太子受困朔北,赵妃即将临盆,魏氏满心担忧,“他们是否安全?”

      海然愁眉苦脸,“末将不知,前方还未有消息传来,皇甫少卿已带兵赶去朔北支援。”

      那三岁孩童抹去姑姑眼里的泪水,懂事地贴在王妃身边。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当年的三岁孩童已经是身骑骏马头戴乌纱的户部监事了。海然本想着好生寒暄,却见那魏林泰一脸愤慨,踩着韩青的身子跃下马来,“海然大人,别来无恙。本官身上带着刑司之命,心里带着陛下所托,背后拥着三百护卫,一路南下,而这南郡城确实让本官颇为失望啊。”

      “此话怎讲?”

      “怎讲?南郡出了一个弑父忤逆的书生,此乃南郡之耻,恐怕你这南郡太守也该自省一番吧。”

      海然面对魏林泰的咄咄之言,有些招架不住。

      “还有,这案子审得太过潦草,公文记得不够详实,本官要择期再提审一次。”

      孟谦听着这位魏大人的声声斥责,心里也觉得奇怪,他如何就因为一桩命案对整个南郡都如此不满。

      “另外有件事情,听说皇甫少卿来了南郡,他人在何处啊?”

      海然心中一惊,知南出家数载,陛下为何还要如此监视他的行踪,“他人在清水岩庙。”

      “知道了。这些公务,本官自会一件件地查阅。”

      海然点头行礼,魏林泰昂着脖子环顾一眼陈旧的府衙,露出一丝鄙夷,心道一城府衙竟然如此破烂,真不知他这个官是怎么当的,“大人,我这三百人马,今儿个就睡在你这府衙?”

      “府衙厢房有限。我看……”海然没有料到朝廷派了这么多人马来缉拿蒲斯年,但听魏林泰方才所言,陛下应该另有他意。

      “听闻这南郡城里有座礼苑,乃是有名的书香之地,也让我等前去领略一番吧。”魏林泰问道。

      “好的。”海然想来也只能如此,礼苑厢房繁多,大概是能勉强装下这伙人马。

      孟镝今天刚回礼苑复课,灵儿看见他回来,心中牵挂少了些许。先生今日告假,学生们自习读书,大家觉得意外,先生从未有告假的时候,今天是怎么回事。孟镝刚想去问陈少安,方才想起少安已赴京都赶考去了。灵儿说道,“许是先生身体有恙,休息一天,我们早点回去吧。”

      几人刚出礼苑,便看见三百人马停在门前,气势压人。灵儿有些胆怯,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孟镝和孟然自觉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看见孟谦和海然站在马前,急忙行礼。

      护卫立即变换两列,韩青牵着魏林泰的骏马在人墙中央走来,魏林泰望着“礼苑”的牌匾,露出一丝冷笑,寒意凛凛。韩青望见门口的三个书生,大声斥责一句,“看见魏大人还不跪下。”

      孟镝和孟然不理他,打量一眼那位骑马的魏大人。

      韩青见这两个书生挺直腰杆,纹丝不动,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个不要命了?还敢站在这,见到魏大人下跪行礼,你们听见没有?”

      孟镝蹙起眉头看了一眼韩青,星目里尽是鄙夷。韩青见不得这种眼光,他再度指骂。

      孟谦见状,急忙上前说道,“大人,这是我的两个儿子。”孟谦盯着魏林泰眼里的冷光,继续说道,“我的两个儿子从小没见过生人,大人海涵。”

      韩青还欲再骂,魏林泰拦住他,“你先退下。”

      此时,古庸刚好回到礼苑,又见这一行人马还有海然和孟谦立在门前,心中不禁打鼓。魏林泰露出一丝冷笑,“本官奉旨前来审讯弑父逆子蒲斯年,南郡府衙太小,装不下我京都人马,需来征用礼苑之地,看来我等和先生颇有缘分啊。”

      古庸望向海然,海然轻轻点头,古庸言道,“京都差人来此办案,礼苑自当支持。”

      魏林泰仰头大笑,“那是正好啊。对了,海然大人,听闻那蒲斯年是礼苑书生,本官觉得不如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再审一次吧,刚好有些疑点也要与古庸先生一一核对啊。”魏林泰迈步进门,与孟镝对视一眼,孟镝看见那刀型眼里的冷光,一股厌恶之情从心底升起,那是一种灵敏的感应,直觉这人并非良善之辈。

      三百人马陆续尾行进门,海然待他们走了以后,在门口留住先生询问一句。古庸长话短说,将林家酒馆的遭遇讲给他听。孟谦恍然,怪不得魏林泰咄咄逼人,想来是因为此事心怀不满。

      孟谦耳语一句,“大人,我看魏林泰和韩青来者不善,我们需小心行事啊。”

      海然愁眉不展,“不止如此,他还要寻知南师父,定是凶多吉少。我等只能静观其变吧。”他召唤灵儿,“回家找你哥,告诉他京都人马进了礼苑,情况紧急,让他给清水岩庙的方丈和知南师傅送信。”

      灵儿听得清楚,急忙往家里跑。

      “孟镝,孟然,你们也回去。”

      “不回。”孟镝答得格外干脆,“既然凶多吉少,我更不能躲回家里。先生在这里,爹在这里,海然大人在这里,我有什么可怕的?”

      孟然点头称是,“爹,让我们留下吧,我们都是礼苑学子,留在这里无妨啊。”

      海然和孟谦无暇再劝,只能硬着头皮走进礼苑。孟然和孟镝相视而笑,兄弟之间的默契和情谊都融化在俊朗的笑容里,他二人无所畏惧,迈步进门。

      夜色降临,礼苑内外灯火通明。蒲斯年身着囚衣,戴着镣铐,跪在灯火之下,望着书案前那个陌生的脸庞,身旁黑压压一片的持刀护卫,心中不免疑惑:他本应该押送京都审结定罪,怎么在礼苑开了一次提审。

      “堂下囚犯可是蒲斯年?”魏林泰高声问道。

      “是。”

      “我来问你,你忤逆不道,弑父杀人,你可知罪。”

      “我知。”

      “你知?既然你知,你这便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再问你,你从前可是礼苑书生?这礼苑究竟是如何教书育人,竟然教出你这般逆子浑人?”

      蒲斯年正色道,“我与蒲业虽有血缘,但他伤害我母亲,是我仇人。我与他的仇怨和礼苑无关,我犯下的罪,与礼苑更加无关。”

      “荒唐!你在此读书多年,犯下如此罪孽,竟然说和礼苑无关?”魏林泰起身走到蒲斯年身边,“卷宗里说,案发之前,你就在礼苑厢房。你告诉我,哪个人指使你去杀了蒲业?”

      “我已经说了,我去找蒲业,与礼苑无半点关系。当时天色已晚,礼苑众人早都歇息,没有人知道我出门去了。”

      “来人,用刑!”魏林泰吩咐韩青,“打他四十棍,看他招不招。”韩青举手,护卫们按下蒲斯年。

      “慢着!”古庸听出这不是审案,而是魏林泰对他的报复,“大人,他没有说谎,为何用刑?”

      “没有说谎?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他……”

      “对了,你可是他的先生。”魏林泰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说他没有说谎,还教出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学生,那你岂不也是个满嘴谎言,欺世盗名之人?”

      古庸心中愤怒,“你……”

      “韩青!打!”

      棍子狠狠落在蒲斯年背上,打得他皮开肉绽,血染囚衣

      海然说道,“大人……”

      魏林泰置之不理,打断海然所言,“蒲斯年,你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于你?对了,听说你行凶之前,你父蒲业曾痛打你一顿,你是否因此怀恨在心。不过,还有件蹊跷事,听说当日有一人高声指责你父,将你和你娘都要领回礼苑居住,有无此事啊。”

      蒲斯年趴在地上气喘吁吁,脊背血肉横翻,血水和皮肉粘在囚衣上,晚风拂过,痛得钻心。痛楚让蒲斯年抬不起头来,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汗如雨下。他大概明白这位魏大人意欲何为,再度喊道,“大人,我杀蒲业,是因为我恨他,与其他人等,全无瓜葛。”

      魏林泰咬牙跺脚,“韩青,用刑!”

      海然见状急忙叫停,走到魏林泰身边耳语道,“蒲斯年是朝廷刑司亲自要审的犯人。再如此用刑,恐怕他就要死在南郡了。到时候,大人对京都刑司该如何交待?”

      魏林泰闻言,挥手让韩青放下刑棍,“可这礼苑难逃干系啊。我看这里的先生也要一并带回京都好生审讯,先将这礼苑封了吧。”

      古庸看见蒲斯年屈打重伤,心中已是万般悲楚,再听闻礼苑要封,踉跄后退,孟镝和孟然上前扶住先生。孟镝迎着灯火,星目朗朗,冲着魏林泰高声喊道,“京都刑司可有传唤先生们前去审讯,又可有下令封禁礼苑?如果有,请你拿出文书,如果没有,你便是贸然抗命!”

      魏林泰面容失色,刀眼中泛起凶光,他紧盯着眼前的俊朗面孔,“你是谁?”

      “礼苑学子孟镝!”

      韩青拎着棍子走到孟镝身前,“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顶撞魏大人,我看你也得去刑司过过堂……”

      孟谦想来这时候必须道明孟镝的身份,起码能够保他安全。他向魏林泰做起手势,魏林泰才明白孟镝是何许人也。

      那韩青抬棍要打,孟然和孟镝抬手要拼,只听魏林泰一声令下,“住手,退下!”

      “文书里没有的,待我审案之后,可以再度呈报。这礼苑误人子弟,不教善事。”魏林泰走到孟镝身前,刀眼冷冽对望星目如炬,“应当封闭!”

      “大人!”海然再度劝道,“礼苑教书育人,人才辈出,刑司监事李唐亦是礼苑得意门生。倘若因蒲斯年一案,便封禁整个礼苑,让南郡学子无处读书,也是一桩憾事啊。”

      “哦?海然大人说得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那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解惑,为何蒲业教训儿子,会有人当街斥责,然后又要领着他们母子二人回礼苑居住呢?究竟是什么情谊,能让他领一个陌生女人回到这书香之地?”

      海然心道卑鄙,一时语塞。魏林泰走到古庸身前笑道,“先生,你可否为我解释困惑啊?”

      “你……”古庸听闻这等污蔑不能再忍,“斯年临近赶考,我怕他因家事耽误读书,才让他与母亲去礼苑待上几日。你怎能出言污蔑于我?”

      “哦?那家事连清官都难断,先生你为什么这般插手呢?”

      “够了!”蒲斯年拼尽气力支撑起双腿,伤口肆意作痛,他努力站直身子,愤然开口,“大人,先生有恩于我,可怜我们母子,好心收留,不能因此变成污蔑他的话柄啊。还有,我娘,从未踏入礼苑半步,大人可明察!”

      “你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魏林泰呵斥一句,韩青踢下他的膝盖,蒲斯年双膝触地,震得伤口剧痛,而眼中却燃起不屈的怒火。

      “来人!”

      “魏大人,恕贫僧来迟。”知南师父迎着月色迈步进门,陆苍林跟在身后,环顾四周灯火,见到蒲斯年鲜血淋漓的囚衣,古庸微微颤抖的双手,苍林心中一震,额头冒出冷汗。

      “皇甫将军!别来无恙!”

      “大人客气,贫僧早已遁入空门,法号知南。”

      “既然已是修行之人,为何不在云州寺院好生待着,突然跑到南郡来?”

      “阿弥陀佛,贫僧此来,一是祭奠故友故亲,二是拜谢清水岩庙法源方丈。”

      “仅此而已?”

      “出家人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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