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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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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云山,山如其名,云雾缭绕,瑰丽壮观,宛如覆上了一层白纱。
山势陡峭,马车颠簸不停,江吟掀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崎岖山路。
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
“还要多久才到?”她大声问道。
“您说的那地太偏了,估计得好一会。”车夫熟练地操控着马儿踏上弯弯曲曲的小径。
发热的头脑慢慢平息,江吟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心生忧虑。
她是正午在市集上雇的马车,现在日沉西山,想要在天黑前到达是不可能的了。
这车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催了几次都不放在心上,来之前说的信誓旦旦,一进山就开始磨磨蹭蹭。
“算了算了,我不去了。”江吟镇定地吩咐道:“掉头送我回去吧。”
“那不成。”车夫一口回绝道:“我呀,人好,不把您安全带到目的地是不罢休的。”
江吟见他百般推脱,心下明了八九分。他之所以故意拖延,全是为了多几个时辰,到时候坐地起价,借机敲诈上一笔。
“今天太晚了,咱们先出山,明天再来,我照样雇你的轿子,成不?”
她掂了掂钱袋,故意弄出点响声让他听到,“至于酬金,不会亏待你的。”
“好好好,姑娘大气,小的任凭使唤。”
车夫见钱眼开,当即扭转马头就要回程,把刚才的说辞忘到九霄云外。
总算劝他走了。
江吟放松紧绷的身体,背靠轿壁,双手环抱膝盖反省。
情急之下,她疏忽了人心险恶,甚至未告知家里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入了深山。
但愿此行能平安归来,江吟暗暗祈祷。
落日渐渐隐没在山林,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消逝,无边的黑暗结成密不透风的网扑向半山腰孤零零的一架马车。
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跟走不完似的。四下一片寂静,只剩车轮辘辘滚动的吱嘎声。
“还没下山吗?”江吟坐立不安,连着追问了好几遍。
“快了快了。”车夫头上冒出汗珠,徒劳地加快了挥马鞭的速度。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问云山,一群乌鸦从头顶哗啦啦飞过。
“糟了,我……我好像找不着路了。”
车夫惶恐地在岔道口勒住马,反复辨认哪条是来时的路。
他上山时起了歪心思,刻意绕了路,不按江吟提供的方位走,哪能想到问云山地形复杂,一不留神极易迷失。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车夫犹豫不决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传来簌簌地轻响,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正悄悄地接近。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数起码在十个以上,同时伴随着兵械摩擦的冰冷碰撞声。
“怎么不走了?”江吟惴惴不安地问道。
“马车出了点状况,小事,我下来看看。”
车夫几乎是在顷刻间做出了反应,他嘴上安抚着江吟,手里则飞快地解开连接马匹和轿子的粗绳。
“什么声音?”江吟听得真切,“你在做什么?”
眼看她就要探出身子来,车夫心一横,拔出腰间的柴刀砍断了绳子,揪紧马儿的鬃毛,用力地踹了它一脚。
马儿吃痛,仰头激烈地嘶鸣,引来了暗处躲藏着的匪徒。
江吟帘子刚拉开一半,略略瞥见外头的形势后,又立即缩了回来。
她看到车夫趁机弃下轿子,慌张地骑马逃跑。打着火把的一群人将马车包围,凶神恶煞地逐渐逼近。
越是到危急关头,越不能乱。江吟撕下衣裳上的一块布,遮住了下半张脸。
“里面是谁啊?”带头的匪徒声音沙哑,踢了踢摇晃的轿子,“给老子出来。”
轿帘缓缓揭开,江吟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你是什么人?”匪首打量着面前柔弱的女子,“怎么跑到深山里来了?”
江吟丝毫不惧,娓娓道来:“小女临安人氏,家中祖母病重,听闻问云山里隐居着一位医术高明的世外神医,特来向他求教。”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神医?”一众匪徒张狂大笑,“我们在山上待了半个多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兴许是弄错了吧。”江吟耐着性子和这些歹人周旋,“叨扰各位了,小女这就离开。”
她试探地往山林里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坚硬的树干,心砰砰跳得厉害。
“想走?”匪首怒目圆睁,伸手便向她肩头抓去,江吟侧身避开,不料被他扯落面纱,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
“好漂亮的姑娘。”当即有好色之徒动了垂涎之意。
匪首舔舔嘴唇,抄起一把尖刀对着江吟。
“老子走南闯北十几年,头次遇上这么标志的。刀剑无眼,姑娘最好别反抗,不然毁了这张楚楚可人的脸,未免太可惜了。”
鸟雀停驻在枝头哀哀鸣叫,江吟全身陡然发冷,除了奋力一搏再无他法。
“你们不能碰我。”她冷静地提醒道:“几位在山上待的久了,不入尘世,连我是谁都不清楚。要不然下去打听打听我是哪家的小姐?也配让你们染指?”
“今日你们若对我不敬,来日必将百倍奉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死了不要紧,但我的父兄定会为我讨回公道。”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还真唬住了几个胆子小的匪徒。
可是糊弄不了常年刀口舔血的匪首。
“我们既已是戴罪之身,连官府通缉斩首都不惧,又怎会畏你三言两语?”匪首呵呵一笑,“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是吗?”江吟冷淡讥讽道:“你们没有家人,没有妻子孩子吗?”
她直视着匪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为自身考虑也就罢了,可别拖累了家眷,使他们颠沛流离,遭受折磨。常言道,父债子偿,就怕你们做的孽报应到他们身上。”
“大哥,要不算了吧。”终于有心虚的手下松动了。
“等咱们下山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小丫头不好惹,一张嘴叭叭的,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对。”又有一个声音附和道:“而且,她瞅着确实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要是招惹了她,万一真被追杀就得不偿失了。”
江吟抬起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匪首,不敢松懈。
“有道理啊。”匪首擦了擦刀柄,而后重新握住,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懦弱是因为有牵挂,不像我,独来独往,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落草为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猜我敢不敢碰你?”
完了。江吟一颗心沉入谷底,她遇上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匪首狞笑着走近,江吟屏住呼吸,趁其不备蹲下身握了一把沙土扬在他脸上。
“啊。”匪首下意识捂住眼睛,大吼道:“抓住她!”
江吟身形灵活,如一尾游鱼穿行在歹徒间,轻巧地避开袭来的刀锋,寒光四射,险些擦过她如玉般的面颊。
除了匪首外,其他人大部分不想真的伤她,因而多有留情。但好景不长,怒气冲冲的匪首喝退他人,亲自上前围堵。
“我这一生也太短暂了。”江吟抬头望了下天边皎洁的月亮,果断地拔出脑后的白玉钗,死死攥在掌心,作为最后的筹码。
在大刀落下,濒临死亡的一瞬,她脑海里忽地飘过一个朦胧的画面。
微雨蒙蒙的江面上,她坐在舟头抚过一片秋末的残荷,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那少年意气风发,倚在斜桥上,沾染一身梨花。
是命数,也是劫数。
如果这是幻象的话?为什么真有马蹄声隐隐响起,而且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江吟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一柄熟悉的匕首越过头顶,打偏了即将下坠的大刀。
兵戈相撞,激起铮铮之音。
纵马赶来的少年随手扬出一把暗器,击退围在江吟身边的匪徒,而后抽出软剑,剑尖直指匪首的喉咙。
“离她远点。”陈梓面色冰冷,恰如寒冬的霜雪,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来了一个送死的。”匪首吹了声口哨,捡起地上的单刀,示意手下仗着人多势众,左右包抄。
战局一触即发。
江吟顾不上被震得发麻的肩膀,忙跪在地上拾起陈梓的匕首,牢牢地握在手心。
双方暂时都没空管她,陈梓虽然身手不凡,但匪徒也不是吃素的,凭借着数量的优势,令他难以招架。
江吟心揪成一团,她看着陈梓同时应付十几人的围攻,居然半点不占下风。软剑左扭右拐,在空中变换各种形态,直到一一刺穿敌人的胸膛。
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陈梓的脸上也被划了一道血痕,为他平添了几分戾气。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马儿抬起前蹄,重重地甩下那些妄图攀上马背的小人。
“把那个女的绑了。”匪首大喝道:“快上,别让她跑了。”
陈梓的脸色霎时沉下去,像一汪冻结的冰湖。软剑缠绕在手腕上宛如一条灵活的小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露出毒牙。
他驱马冲散包围圈,直直地奔向落单的江吟,朝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拽她上马。
但是来不及了。
繁复的裙裾绊住了江吟的步伐,她情急之下弯腰去扯,岂料身后追赶的匪首已经高高举起兵器,眼看便要血溅三尺。
陈梓当机立断地跳下马,把她整个人强硬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接利刃。
江吟被他护得紧紧的,脸贴着对方坚硬的胸膛,从头至尾只听到了陈梓的一声闷哼。
“你受伤了?”江吟慌乱地在他身上乱摸,摸到了一手粘腻的血液。
“没事,别怕。”他轻轻梳理江吟汗湿的碎发,不断地安慰她。
一把短刀深深扎进了他的肩膀。陈梓忍着疼,一只手牢牢按着江吟的后脑勺,不让她看见自己流血的狼狈模样。
匪首偷袭成功,召集剩余的弟兄一拥而上,意图斩草除根。
陈梓单手提着软剑,挡在了江吟面前,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别怕,躲在我身后。”
他剑气凌厉,虽然负了伤,但势头不减,顷刻间便连斩数人。
血水顺着肩膀浸透衣衫,陈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出现了明显的踉跄。
如果我能帮到他,江吟看着手心里猩红的血迹,与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像绽开了朵朵红梅。
“都快上,他撑不了多久了。”匪首环顾四周,才惊讶地发觉活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他们都清楚,这将是最后一搏。
匪首吹了声口哨,示意剩下的一个匪徒打起精神,一前一后地夹击两人。
他们赌上了命,誓要取陈梓性命。
陈梓举剑横在胸前,剑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平静淡漠的脸。
“放马过来。”
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陈梓力克两人,受伤的右肩血流不止,却并不影响他愈战愈勇。
眼看他就要得胜而归,一旁的江吟突然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
“陈梓!?”
她看得分明,前方的匪徒负责缠住陈梓,而狡猾的匪首就反复试探其软肋,逼得他不得不侧过身去躲避,疏忽了关键的一点。
他脆弱的后颈完全暴露在匪首的视野中。
现在能救陈梓的只有她。
江吟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陈梓的匕首,将它狠狠贯穿了匪首的后心。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救他!
与此同时,陈梓一剑划破了匪徒的喉咙。
江吟无力地松开手,满手温热,混合着陈梓和匪首的鲜血。
她从未离死亡这么近,呛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也让她胆战心惊,久久难以释怀。
“都结束了。”有人温和地撩起她的额发,“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江吟如梦初醒般摇摇头,死死揪住陈梓的衣袖,“是我谢谢你。”
她眼里积蓄了一串晶莹的泪水,既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有被迫染血的惶恐。
两人相互扶持着站稳,陈梓吹了声口哨,唤来白马。
“天色已晚,我马上送你出山。”
他刚想拉江吟上马,忽然觉得右肩一阵刺骨的疼痛,以至于头晕目眩,生生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你还好吗?”江吟跪在他身边。
“抱歉,我好像坚持不住了。”陈梓余光看见江吟的嘴唇一张一合,知晓她在担心。
“别管我,快走。”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