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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燃尽 ...


  •   九点钟,会场拉灯,响起生日快乐歌,宛若全场大合唱。楸楸敷衍地拍着手掌,跟唱两句,便扭头四处寻人。
      四下很黑,唯一光源是那根二十的蜡烛,在寿星公面前的蛋糕,刘飞驰在欢聚一堂语笑喧哗中闭眼许愿,弯腰一吹,全场陷入黑暗,掌声雷动,咔哒一声,灯火通明,明光瓦亮。

      有麦克风传递到刘飞驰手中,他开始发言,脱稿朗诵着早已准备好的致辞。感谢母亲,感谢父亲,感谢刘家,感谢今天到来的所有来宾。

      ……

      吹过蜡烛,分食过蛋糕后,这是楸楸到来之前,预计要离场的时间。
      然而出了岔子,计划有变。

      刘飞驰在自家庄园搭台,请了几支不知名乐队过来,还有几个歌手朋友,说英文的,说中文的,都是乡村音乐,民谣,他们唱着耳熟能详的歌,来了几次全场大合唱。肾上腺素飙升,乐队的魅力就在于此,能让人短暂地忘却重要的事情。

      回过神来,已近午夜,楸楸想起傍晚时分,刘飞驰对她说的惊喜,此刻只体会到惊吓。
      她一面避着人走,一面试图找那个人。

      今晚没有月亮,没有风,天仍雾蒙蒙地,地面气压低沉,影子淡到不清晰,经过一扇窗户后,声音却异常清晰。

      她惊讶杵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可惜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到。不过白人做.爱老三句,shit,fuck me,oh……

      不好听。

      楸楸慭慭然地向前走,仔细不踩落叶惊扰人,却偏有人惊扰她,抬眼就见远处刘飞驰四处张望的身影。

      惊心动魄。她闪身退回转角处,放眼看去,这是房屋背部,眼前除一条狭窄却有几十米长的鹅卵石路可逃,便只有紧贴背面的灌木丛可藏。

      不假思索。她迈过豁口进到灌木丛里猫腰蹲着,周遭乌漆嘛黑,头顶一棵树冠堪堪压着灌木丛边儿,如此也不保险,她压着膝盖侧躺窝着,寄希望于刘飞驰不要过来,过来也不许往灌木丛里探头。

      楸楸屏息,竖着耳朵,试图去捕捉除英文叫.床之外的动静。摩擦着地面的脚步声是越来越近,然而并未靠近,大约到转角处的窗户,停顿几秒钟,便往回走了。

      好耶!楸楸按捺住激动心情,耐心等待几分钟,才激动爬起,然而灌木丛窸窸窣窣一阵,叶子抖落,她被弹了回去,后脑勺撞上树丛,又弹了弹。

      “……”

      她摸脑袋,支着胳膊,回头看去。看不到,恰好在她的视角盲区,估摸猜测是背后的带子缠在树枝上,过程也许是方才变换姿势时发生的。

      灌木丛只修外观,没修里侧,里面杂草杂枝横生,既然发生了,不意外,她背着手去摸索带子。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十月的天,汗都出来,手都快酸死。
      依然没能解开,反而缠得更紧。

      楸楸停下动作,看着眼前的空气,生无可恋。今日真是水逆,真不该来的,每回见到刘飞驰,运气都会差些,她发誓再也不跟刘飞驰来往,以后直接杜绝有他的派对。

      趴着歇息一会儿,楸楸鼓励自己再接再厉,在灌木丛里躺一晚上事小,次日天光白日被人拍到发去网上,那么她可以换个星球生活了。

      隔壁鱼水之欢都完事了,四下归入静寂。
      正悒闷时,楸楸吸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薄的烟味。

      不仅于此,她看到自己的手上,有杂草,有烟灰。

      不可置信。

      楸楸偏过头来,仰躺着放眼看上去。
      四目相对。
      视野里一半是树冠,一半窗户与夜色正浓的天。
      窗户里,倚着她找一晚上的人。

      这人依旧没什么情绪,表情贫瘠冷淡,不知在这里杵了多久,不声不响地,点烟都没有声息,黑暗中,烟头火星随着吐息明明灭灭,他则看猴一样的看她,抖落的烟灰飘忽着,多多少少都在她身上。

      她胸膛起伏明显,眼中一闪而过羞怒。
      不过转瞬即逝。
      做人能屈能伸,她说:“help?”

      有足足一分多钟的静默。

      楸楸故作镇定,与此人对视,深知自己绝对狼狈万分,方才无意间骂的脏话,一定都被他听个完整。真是出师不利,她预感要铩羽而归。

      一分多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始终不为所动的样子,正当楸楸想退而求其次,拜托他联系慕玉窠,他们认识,应该有联系方式的吧?

      大约是欣赏够了。
      “等着。”他说完,关上窗户。
      好在还有人性。

      在他下来的这又一分多钟里,楸楸想了很多,想她还要不要恩将仇报,肖想救命恩人。

      跫声将近,楸楸回过神来,整理两秒钟头发,一个影子压了过来,将她笼罩在其中。楸楸吓一跳,矍然看他,然而他只是站在灌木丛外,打量了一会儿她的状况。
      楸楸恍然回神,心有余悸,小声道:“能否帮我解开带子,先生?”

      他一手挡着树冠,长腿迈过灌木丛,歪着身姿进来,踩在她刚滚过的位置,左手仍夹着那支烟,手撑地时把烟头抬了起来,杂草穿过白皙修长的指间,烟灰抖落在他的手背上,骨节清晰却不突兀。

      他一进来,本就不怎么宽敞的空间,更显得逼仄。

      空气中散逸着烟味,盖过草木泥土的味道。楸楸近距离看他,心跳简直受制于人。

      其实也没有多近,视线直线距离至少半米,倒是吸食过的烟离自己很近,手近在咫尺,肤色很白,能清晰看到他小臂上的青筋,充满了力量感。

      与此不同的是,背部传来的动静,始终很轻,轻到传来痒意。

      “能解开吗?”楸楸几乎改成趴在地上的姿势,只为方便他的动作。

      “不能。”他轻吐出两个字,音质清冷,字正腔圆。

      精神疲惫出走,一时说不出话。
      楸楸叹了口气,枕着小臂,蹭过泥土点子,异常醒目。

      “倘若没事,我走了。”他收回手。

      “你管这叫没事?”楸楸回神,惊讶看他,还真是没想到。

      “我解不开,就没我的事。”

      “……”

      无法反驳。

      楸楸仍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人真是没变化,从前道德感就不高,如今有人性,也不多。

      “倒是有一个办法。”裵文野忽然道。

      “什么?”楸楸对他感到失望,然而一双眼还是离不开他。

      他抬起左手,扦烟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颗烟几乎要到达它生命的尾声。

      “啊。”楸楸嘴唇翕动,倏然远离他几厘米。

      “先说好。”他笑笑道,“我没带手机,没带火机,没有新的烟,身上没有任何工具,最多不到一分钟,这支烟就要熄灭,如果你不愿意,我待在这里也没有用。”说着,去擦手掌上的泥土。

      “……”楸楸张了张嘴唇。

      他是笑着说的,可眉眼蓄着的阴影,并不和善。

      楸楸咬了咬下唇,脑内风暴半晌,最终小声道:“那你至少,小心一点。”

      这个犹豫,挣扎,点头,打商量过程,起码过去半分钟。

      裵文野说:“我不做这种保证。”

      “……”她一咬牙,“我谢谢你。”

      “不客气。”

      他的声音依然很淡,烟头换到右手,左手却从土地改为摁到她的肩胛骨上,“别动,伤到了,我可不说对不起。”

      他手心温度很高,紧贴在蝴蝶骨上,完全包裹皮下突出的骨头,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你已经说了。”楸楸不愿服输,捉他字眼,闷声道。

      “噢。是吗。”裵文野笑了声。

      这声笑,彷佛在说:那我高低不得来一下?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说的对不起。

      头皮发麻。

      这人怎么回事?楸楸不再跟他呛声,轻咬着唇,神经紧绷着,感觉到丁点高温贴背而过,却并未触到她的肌肤。

      不过几秒钟,裵文野松开对她的桎梏。

      “好了吗?”她小声问。

      没有回答。楸楸不敢轻易动弹,只怕烟头还在背上。

      她小心翼翼偏过头去,只见这人在吸这支烟的最后一口。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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