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草莓雪糕

3、相遇三

　　前两天刚搬来的时候，顾煜走马观花地逛了逛他所住的清河小区的周围。小区东面靠街的一侧有一排店铺，他今天打算再去吃昨天、前天吃过的南昌拌粉。这家店味道不错是一方面，他恋旧以及懒得换也是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正玩着手机等上菜，一个特殊的来电闯入了他的眼帘。铃声从最开始的微弱一直到最响亮的高潮，顾煜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始终没有划开接听。这一整段结束，铃声终于暂停了，但就像是波涛起伏的海浪一样，前一波滚滚而来的浪潮攀升到最高最远处后继无力，留给人些微喘息的时机，下一波惊涛骇浪片刻之后便又会裹挟着万钧之力扑面而来。一两秒之后，后一波一模一样的调子紧接着响起，声音基调比上一波更高。
　　这家小店门面不大，主要服务的也都是清河小区居民以及周边的人群，平时人流量就不是很大，所以即便此时正是饭点，店里面人也不是很多。越来越高亢的声音引得吃饭的人纷纷往顾煜这边看了过来，就连给他上菜的店员也借机瞟了他好几眼，似乎在好奇这人明明就把手机拿在手上，为什么迟迟既不接也不挂。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接通了电话：“喂。”
　　“到上海了怎么样？去新公司了吗？”那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行吧，已经都安顿好了，也到公司上班了。”顾煜捏着一双筷子尽量波澜不惊地回复。
　　“那行，你也三十岁的人了，我就不多说了，这要是搁古代，你这个年岁都要立起来了，哪里还轮得到我来操心。”那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要眼高手低，与同事领导处好关系。”
　　这些反反复复被说来说去的内容，顾煜实在是听得厌烦了，他强硬地打断道：“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挂了。”
　　“你这什么态度？”他爸一听这句话，心里不舒坦了：“我半个来月才给你打次电话，这次也是关心你到了那边的情况，你什么态度？”
　　“我这边一切都好，没事儿我就挂了，我现在有事儿正在外面。”听着对面的人没再说什么，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盯着手机直到它息屏，顾煜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点的拌粉被端了上来，依然是前两天的诱人香味，褐色的酱汁均匀地包裹在每一根粉丝的外面，另有鲜脆的萝卜丁以及小咸菜点缀其中，显得根根入味，但他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
　　蒸腾的热气消散，他才终于动了。他抬手把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安安静静地吃着。这也不是顾煜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去调理自己的心态和情绪，无非就是不放在心上以及转移注意力两种途径。
　　吃着吃着，顾煜最终还是停了筷子。可能这一次内心的酸楚格外的难以排解，往日的老方法也似乎并不能奏效。毕竟，想不想做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他心烦意乱地拎上包走了，或许回去打开电脑加个班能让他从这个苦闷沼泽从挣脱出来，他心里想到。
　　顾煜这头不高兴，顾爸爸那头也如出一辙。他盯着被挂了的电话气闷不已，骂道：“还先挂我电话，说两句怎么了，我在外面不知道听别人说了他多少，我心里好过了？”
　　顾妈妈正推门进去，准备进房间拿包，就听见他这一句话，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她叹了口气，劝他道：“哎，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你这语气硬邦邦的，他不爱听也正常。”
　　自己竟然成了被孤立的那个！顾爸爸觉得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一下：“顾煜这一辈，咱们家亲戚的小孩儿全都那么优秀，个个八面玲珑事业有成，你再看看他，忙嘛忙得很，钱倒是没挣好多，这要是结婚买婚房，连个首付都还要我们帮衬。”
　　这是事实，顾妈妈也无言以对，又因为她记挂着和老姐妹们约好的出门散步的时间到了，只得一边绕过顾爸爸往屋里走，一边敷衍道：“行了行了，我下次打电话给他劝一劝他。”
　　果然，加着班的顾煜终究还是成功地将与父亲的争执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地投入了工作。实际上在顾煜看来，这个岗位与之前在北芯时的职位的侧重点完全不同。以前，自己是研发岗，更多的需要精进自己的专业知识水平；现在，自己是偏商务的，KPI里明晃晃地写着需要创造多少效益。就他个人看来，他毫无疑问是更喜欢也更适合前者，但北芯那种焚膏继晷的工作作风以及住在家里所产生的诸多矛盾使他不得不跳出那个环境，他着实是快要承受不了了。
　　顾煜关上电脑，伸了个极为舒展的懒腰。其实他今天可以不加班，那些事儿明天做也来得及，但把事情一件件忙完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有一种无事一身轻的放松感。他把已经关机了电脑收进背包，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把这个黑色双肩包给换掉了，毕竟如果以后不用背电脑的话，这个双肩背包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不同于顾煜的主动加班，赵晴磨磨蹭蹭直到十点钟才打开了电脑。她今天的加班任务不重，是以她吃完晚饭之后，接着先看完了自己在追的每天更新两集的古装剧，然后又刷了半个多小时八卦，才颇为不舍地放下手机开始加班。她在AB加班的情况不是很多，她实在是不愿意把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宝贵的个人时间分给加班了，毕竟好玩的东西可太多啦。
　　洗漱完的顾煜擦着头发从浴室往房间里走，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响彻整个屋子。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一眼望去，这是一个对他来说还不够熟悉的小房子，甚至有时候还会磕到自己的腿和膝盖，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将会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家。
　　平心而论，这是顾煜所期待的。
　　这里没有或严厉或温暖的关切，没有任何人出于各种目的对他进行干涉，他的时间和空间完全由他自己支配。就如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活动的动静，当他停下来时，整个房间都随着他的节奏沉默了下来。
　　还不错，顾煜轻笑了一声，继续往房间里走。只不过当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饿得有些反胃想吐了。他快步走到厨房，翻出一盒牛奶来猛喝了几口。他根本没有想到要在家里备些吃的，原来住家里时，冰箱里永远有肉菜水果，柜子里永远有零食小吃，他从来不为这些事情操心，也不会出现饿了之后翻遍整个家里找不到一点吃的的情况。
　　饥肠辘辘的他斜斜靠在橱柜上，很快便喝完了手中的一盒牛奶，他靠在那儿抬手一丢，像投篮似的把盒子稳稳投进了垃圾篓里。砰的一声，盒子落入篓子中，短暂动摇了的心也稳稳地安定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着好像饱了一些了的肚子，站起来往房间走。
　　睡了一觉起来，顾煜觉得自己比昨晚更饿了。他飞快地起身洗漱完，先跑去小区东面的巴比馒头店里买了包子豆浆，然后才去公司班车的停靠点处等车来。他到得很早，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卡点到站的班车。不过令他有些奇怪的是，班车原本应该不会停靠很长时间的，却在人都上完后还迟迟开着车门，明显是在等谁。
　　两三分钟之后，一个响亮又熟悉的声音跃入他的耳朵，抬头一看，就看见这道声音的主人正在熟稔地和司机师傅打招呼：“高队长，我来了，谢谢您又等我啦~”
　　班车师傅乐呵呵地跟赵晴打招呼：“小赵，又睡过头啦，瞧你这跑得气喘吁吁地。不是跟你说过啦，不用着急，等个几分钟没事儿的。”
　　赵晴在第一排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还是得尽量快点赶过来，不好麻烦大家等太久的。”
　　班车关上门，徐徐启动，顾煜坐在后面，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车上很暖和，摇摇晃晃地仿佛在催着顾煜入睡，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他一时抵挡不住，便眯了过去。昨天晚上，虽然他并没有比平常晚睡，但却频频从梦中惊醒。纷乱的梦境很是不讲逻辑，他一会儿在被人追，即便他没看见追他的是谁；一会儿又在行走天涯，捏着剑诀降妖伏魔。就这样东奔西跑地走了一整夜，总算是在下一次醒来之时见到了天光。
　　这一夜的劳累令他睡得很沉，直到一个清晰的唤着他名字的声音传来，顾煜才猛然惊醒。前方，赵晴笑意盈盈地冲着刚醒的顾煜说道：“你醒啦，已经到公司了，咱们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