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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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中，不知谁给小财神递了个冰袋，小财神抓着冰袋贴在脸上，迷迷糊糊被殷储搀着朝校医院走，身后还跟着教练和一个队员。
殷储也没想到自己会砸着人，他传球是从中场开始抛，加殷储坐在对面的床上，单肘倚在上铺的梯子处，低头去看手机。比赛赢了激动，用的力气确实是大。
几个人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校医院，见周围人少了些，小财神也不怕丢脸了，放开了嗓子开始嚎，叫声宛如杀猪。
校医院的医生听到惨叫声知道出了事，没等人去找就从办公室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打眼一看，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小财神半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眼睛都被挤得眯成一条缝，校医皱着眉头伏下身仔细检查。
“篮球砸的？”
一旁的三人忙不迭地点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医生戴上手套，用蘸了碘伏的棉签去蹭小财神破了的嘴唇，才刚碰上，将将安静下来的小财神又惨叫起来，“疼疼疼疼疼”，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向下滚。
殷储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站在一旁提醒医生轻一点。
等到给伤口消了毒，校医松开手，神情严肃地看向三人，“只有软组织挫伤不该肿这么高，最好明天去医院挂个号再检查一下。”
“今天晚上回去多观察，看看有没有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有的话再做一项脑震荡检查。”
校医起身拿了瓶云南白药和一只药膏递给殷储，脱掉乳胶手套放到一边，“好了，能走了，这几天注意不要用患侧咀嚼。”
殷储不放心追着医生又多问了几句，小财神则被教练搀着向门口走。
小财神听不清殷储在说什么，也不想听，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老殷逼这厮下手是真狠啊。
临出门时医生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颗球谁砸得啊？手劲真大。”
殷储脚步顿了顿，抿着嘴唇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给小财神约明早的医院。
回去的的路上小财神接受了一路的注目礼，又羞又臊，埋着脑袋不肯抬头。
一群人就这么把小财神送到宿舍安顿下来，小财神这幅样子也不好爬梯子，殷储把人安顿在自己的床上，搬了把凳子坐在一边。
教练把小财神送到楼底下就走了，另一个队员也是这个宿舍的，叫白楚然，和殷储一起帮着小财神躺平，去水房洗了把脸，把身上汗湿的衣服换下。
临走时把殷储叫到门口，语气有些不满，“晚上的庆功宴真不去了？今天的球可大半都是你进的，你还是队长，这庆功宴没了你还吃什么啊。”
殷储面朝着白楚然，眼睛却依然盯着躺在床上的小财神，闻声摇摇头，语气平静极了，“我还是有点担心，今天就先不去了。”
白楚然朝里瞟了一眼，“就被球砸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事啊。”
殷储摇了摇头，“老白你给大家说，我改天再请大家。”
白楚然眼看劝不动也就没再坚持，套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殷储重新坐回床边，担忧地看着小财神，他私下还在练拳击，清楚自己的手劲，肖财神挨这么一下绝对不好受。
小财神嘴唇上破的地方已经结了厚厚的血痂，见殷储又坐了过来，压根不肯给殷储好脸色看，立马把头拧到靠墙那边。
动作大了点，趔到了被砸的脸蛋，疼得小财神直叫唤。
他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是他爹，打他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没舍得真下狠手，更别说还有母亲拦着。
跟月老打架也是，月老跟肌无力似的，打个架手上都没劲，之前能赢他全凭身高优势。
自己上一次受伤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殷储倒好，一篮球直接给他干破相了。
怎么这么衰啊，好像自打碰上了殷储，自己就没幸运过。
小财神越想越气，从床上翻身坐起，恶狠狠盯着殷储，胸口上下起伏，呼哧呼哧直喘。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一界神君，亲自从天庭跑下来给他找姻缘，私人助理全天候陪伴，任劳任怨的，到头来不仅没落着半点好，还平白挨了一下。
这搁谁谁不气！
小财神梗着脖子，嘴唇抿成细细的一道缝，坐在床上，表情埋怨。
殷储也不闪躲，迎着小财神的斥责的眼神直直看过去，神色愧疚但坚定。他知道小财神受了委屈，更明白这事完全赖自己，对方现在打他两下他都认。
小财神看着殷储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准备骂骂咧咧，却被殷储的话堵在嘴边。
“疼得厉害吗？”
殷储的声音跟水似的，温和轻缓，包裹住小财神的所有情绪。
小财神张了张嘴没出声，撇过头不去看殷储。
妈的，他刚刚是想骂人来着，但殷储这个态度，他是真骂不出来。
有火发不出，着实憋得慌。
本来这点伤对殷储小财神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不是被封了神识，也就是捏个诀的事，实在不行还能掏出光脑远程找个小医仙。
但他就是很难过，又气又憋屈。
自己的付出对方根本看不见，他还不能讲出来，白楚然对他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娇气，觉得他作，觉得他耽误事。
殷储虽然没说，可心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在天庭也是，那些人全把他当小孩看，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面子上敬他一声小神君，可背地里谁不叫他小屁孩。
想到这，小财神攥起被子，把头埋进去呜呜哭出了声。
到底凭什么啊，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在人间呆了几百年才攒够了天界一年的实习期。
在这几百年里，他躲过了山火，躲过了战乱，躲过了文.革破四旧。
见过富得流油的商贾跪在他面前抵上妻女的命求财，见过被苛捐杂税逼的走投无路的农民跪在他面前为求一口饭吃，见过流离失所的难民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骂他老天不开眼。
贼寇在他庙里分过赃，逃犯在他庙里留过宿，戏班子在他庙里安过家。
他明明什么都熬过去了，尽职尽责拼力做了几百年。
到底凭什么啊……
天界没有他这么大的神仙，没人真心愿意跟他玩，所有人都嫌他幼稚嫌他小，嫌他只会坏事，把他当小孩看，可他又真的做错过什么吗？
在人间的百年里，小财神也曾经有过一个朋友，是个戏班子里的小武生，每天都会站在他的神像前练武艺，很是好看。
但后来小武生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原因只是因为班主怀疑他偷了自己的一吊钱。
小财神可以给班主很多很多一吊钱，可哪一吊都换不回他的朋友。
人命比草还贱，小武生被班主活活打死的时候小财神不知道，后来咬牙想要为小武生报仇时却被拦下。
草席一卷，小武生就被扔进了山坳。
草席轻飘飘的，跟朵羽毛似的，在那个世道掀不起一点波澜；草席沉甸甸的，在小财神心里砸出了个永远填不平的坑。
后来小财神眼看那班主高楼起，眼看那班主宴宾客，眼看那班主高朋满座富贵满堂。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他是神，人间皆有定数，他不能插手，也插不了手。
后来小财神一个人在人间呆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小破庙都被当做文化遗产保护起来，修葺一新，久到他当年和小武生一起养的小狗都有了十世孙。
终于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最后一天了又栽在一个殷储手里。
小财神呜呜哭得凄惨，他知道今天这事其实根本怪不着殷储，他也不是因为挨的这一下哭，只是多年累积的委屈借着这个口子宣泄出来。
殷储问的那一句疼不疼，对小财神来说，就像孤单久了的人突然被关心了一下，隐藏的情绪就全都翻涌了上来。
神也是会难过的……他只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
泪水顺着脸庞划下来，滚到被子上，洇成湿漉漉的一片，小财神本就红肿的脸颊也被泪水刺痛，愈发红起来。
宿舍里很安静，显得小财神的哭声尤为刺耳。看着坐在床上哽咽的小财神，殷储沉稳的表情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内里的慌乱。
殷储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默默地伸出手，从床头抽了张纸，递给小财神擦去脸上的泪珠。
就这么坐在小财神身边陪着，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等小财神慢慢平静下来。
殷储不是傻子，他也知道小财神必然不是因为脸上的伤在哭，而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为别的事大哭一场，好让自己的自尊心不那么难堪。
既然他不说，那他也就不问。
哭声渐渐低下来，小财神的目光透过泪水，投向一旁静静陪着的殷储，很奇怪，被殷储关切的目光看着时，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抚慰他内心的难过。
眼泪慢慢止住，小财神对自己的失态后知后觉，他已经很久没酣畅淋漓的哭过了，他虽然一激动就爱哭，可最多也就是泛泛泪花，
但小财神奇异地并没有感觉到难堪，反而在殷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被包容的感觉。
好像所有错误都能够被原谅，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好像突然…就没有那么讨厌殷储了……
殷储见小财神慢慢平静下来了，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小财神。小财神没接，偏过头就着殷储的手喝了几口。
之前还蒙蒙亮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的宿舍在三楼，能看到外面树杈上的灰色笨鸟窝在巢里咕咕的叫。
放下杯子，殷储抬腕看了眼表，算算时间，小财神肯定还没吃饭。
殷储还记得中午时小财神想吃心心念念的小包子，对小财神温和地笑了笑。
温声软语地问：“想吃小包子吗？”
小财神看着殷储的脸，发了会呆，缓缓点了点头。
刚刚恍惚间居然觉得，殷储和他的小武生朋友眉眼之间有些微的相似，好像小武生长大了，就该是这个样子。
明明是个武生，成天练得都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却跟个花旦啊青衣啊一样，总是眉眼带笑，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和和气气。
一点都不霸气。
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被人诬陷，最后被人活活打死吧。
小财神撇撇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嫌弃还是悲伤，抱着被子扭头盯着窗外的灰色鸽子发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小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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