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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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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白受宫刑那日也下了一场大雨。
青蘅在牢房里听路过的牢头说,赵元白快死了。
和她的牢房挨得不近,他的疼痛她感受不清晰,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她和他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可将军瞿献来看她,问她要不要去见将死的赵元白一面,她竟然没有犹豫。
她要看他,当然要看他,看看他怎么死的。
顺便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被老太爷玷污。
她走近他,一步步,曾经那么嚣张得意的人如今跟狗一样趴在那里。
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如今他才是那个下贱的人,连这牢房都出不去,只能死在这里了。
她跪坐下来,担心他听不到,也趴下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少爷,青蘅来看你了。”
赵元白一下子抓住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青蘅笑着将他搂入怀中,跪坐起来。
她轻抚他毫无血色的脸,真可怜。
赵元白让她快走,快跑。
都快死了,还在担心她呀。
青蘅笑着笑着落了滴泪:“赵元白,你知不知道爱使人盲目。
“知不知道,你很蠢呐。”
赵元白不解地望着她。
青蘅将一切都跟他讲了:“我根本就没有被老太爷玷污,我拉了马奴上床,我觉得畅快。”
她笑着:“我最恨你关着我,我又不是你养的狗,需要条链子拴着。大少爷害你,也是因为我。我叫他救我呐。”
赵元白顿在那里,仿佛忘了言语的含义。
他看着她,他一直守护的人,他以为她只是想嫁给他,堂堂正正地嫁给他,原来从来都是想他死啊。
赵元白无力的手掐住青蘅的脖颈。
青蘅没有反抗。
赵元白问她为什么哭。
既然恨他,为什么要掉眼泪。
别装出不舍模样。
青蘅道:“你死了,我不掉几滴泪,我怕你做鬼也不放过我。”
赵元白笑,他说他不会死的。
“你都没死,我怎么能先走一步。阿蘅,你那样狠毒,我倒挺开心的。”
他说得慢,说得迟缓,说话都要消耗掉他大半的力气,浪费他的生机。
“我杀你,不会心软了。”赵元白用尽了浑身的力,青筋暴起,掐得青蘅濒临窒息。
可她仍然看着他,带着笑意。
赵元白突然就下不了手。
他整个瘫软下去,让她滚。
青蘅偏不。
“你杀了我啊,掐啊,报复我,你不是最爱杀人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杀个我不敢了?懦夫。”青蘅攥起赵元白的手搁自己脖颈上,“我叫你杀!”
“别让我看不起。”青蘅冷冷地盯着他。
赵元白却只是抚上她的脸:“看不起又如何,看得起又如何。青蘅,我快死了。”
青蘅强忍着泪意,她不能哭,她怎么可以给赵元白哭丧。
她最恨他了。
从小就恨他。
可为什么脑海里仍然忘不掉。
他不让她出去,却给她买好多好多的东西哄她,陪她玩陪她闹,叫她活泼一点。
教她习字,教她念书,给她讲故事。
阿爹阿娘死了,他也戴孝,祭奠这赵宅的仆人。
他一点都不好,那么坏,只是喜欢她的脸,就好好地养着她,像保养一颗珍珠一样藏着她护着她。
他那么糟糕。
可这是第一个自愿为她喝下避子汤的男人。
哪怕那是假的,可他不知道。
疯疯癫癫的一个人,如今却要死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一个三少爷看着她,管着她,藏着她……她才高兴才是,该大笑!
哭什么。
赵元白抚过她的泪珠。
眉眼弯弯:“阿蘅,走吧。”
别看他如何断的气。
会做噩梦的。
青蘅不肯。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就算她与他什么都不是,什么情意都虚无,可十多年的时光不会就这样消散。
她所有的生活都被他一个人填满。
此后,却要空下去了。
恐惧。
她竟然软弱地畏惧起来。
为什么,她不能冷静地、畅快地、欢乐地看着他去死。
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就把她恶毒的眼泪收回去!叫她干涸……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她也不会回头。
赵元白突然说:“阿蘅杀了我吧。”
“如果你害怕,就把我杀了。”他笑,“死在你手里,哪怕我真变成鬼魂,也伤不了你。”
汤城的传言:活人死了,四处飘飘荡荡,唯独无法近身杀他的人。
死了就是死了,变成的鬼魂也不会是他。赵元白不要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鬼靠近青蘅。
她会不开心的。
会怕。
夜里的灯火会摇晃出可怖模样。
可青蘅冷冷地看着他,竟跟看仇人一样:“你以为我会让你脏了我的手。”
“成鬼又如何,不成又怎样,我难道会怕一个早就死去的鬼魂,连黄泉路都踏不上的人,谁会怕啊。”她竟大笑起来,“你死了也好。”
她环顾四周:“死在这空空荡荡的地牢里,带着你身下的血,和我被强灌烈药时一样,真狼狈啊。”
“废物,”她骂他,“懦夫。”
她掐住他脖颈:“你真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她掐着他往墙上撞:“去死啊——”
可真要撞到墙上时,她却将他搂在了怀里,不肯撞了。
“赵元白,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不过被阉了而已,这就活不下去了。”
“情情爱爱,欲望缠身,如今断了,你该高兴才是。”
“人活着,两条腿走路,两只手攀爬,哪怕活得像畜生,我也要活下去。”她一边落泪一边大笑,“可你不过如此,我竟被你这个废物活生生困了十五年。”
“你去死,你死了我就叫狗来咬你,把你血肉都尝尽,也算你对这个世界也做过一点奉献,叫你来世投个好胎。”她讥讽地笑,“可你作恶太多,哪怕法外开恩,也只能为豕为犬,我今朝祝你来世死得畅快,一刀下去魂归西天,不受那诸多苦痛——”
赵元白吻上了她的脸颊。
他说:“你在意我。”
青蘅一下子止了声。
从来嚣张的赵元白,这次眼神却柔和:“青蘅,好好活着,我也不会死。”
他不放心。
他舍不得。
能杀了他的青蘅,他才能去死。
下不去手的青蘅,要怎么护住自己。
他会活下去。
杀了马奴,杀了近身的男人们。
他会活下去。
废人可不一定要做废物。
这路还长,若青蘅以后再想杀他,他不会给她机会了。
赵元白眉眼弯弯,抚上青蘅眼下泪滴。
不必死了的鬼魂缠身。
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