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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轻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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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与皇兄约定的时间已到,李桃之站在长安宫门口徘徊,清早那会儿的喜悦,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迷茫和无奈。
她隐约猜到苏昱的心思,这么多年,想必他早就忘记儿时的约定了。
她提起裙摆,跨上台阶,与门口的荔香目光对上,目光看向她,眸子里有怜惜,有同情。
李桃之紧攥着长裙,她想,她知道皇兄调查的结果是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进入宫殿。
这是她初次来长安宫,比起她那雾昔宫,华丽太多,到处都摆着昂贵的收藏品,她眼就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李桃之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相反,她怀念的倒是在姑苏府的那六年,沉闷潮湿的雨,在她心中,留下的记忆太深了。
因而,连带着苏昱,她都记忆犹新。
只是,那六年的篇章早已翻过去了。
夜晚风凉,李桃之身上披了件披风,她解下,递给一旁的宫女。
宫女接过,心中惧怕,仍不动声色打量了下这位公主,肤如凝脂,玉软花柔,她已失去语言来描绘这位公主的美。
她哆嗦着将披风接过,低着头转身挂在了衣桁上,旁边是一袭墨色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麒麟,此乃陛下的,这件粉色披风,被那小宫女挂在了墨色披风旁边。
墨与粉,两种颜色融合,昭示着力量的悬殊。
进了内殿,宫人为李桃之推开宫门,她咬着唇,此刻像一块破碎的冰,浑身散发着凉意。
她提着裙摆,方想跪下,一想到皇兄那张冷淡的脸,她忙微微福身,“皇兄安好。”
宋沅庭端坐高位,手里拿着茶壶正把玩着,李桃之行礼后,他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将茶壶置于桌上,朝她挥挥手,“免礼。”
“坐下。”他沉声开口,嗓音清冽,如泉水,让人听着犹如沐浴春风。
李桃之扫了一眼那垂着眉眼的男人,心中有些无措,此刻的宋沅庭仿若又回到了从前,清冷疏离,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虽说,如今亦无瓜葛,但不知为何,她的心沉了几分。
她在稍远的地方坐下,刚入座,那高位之上的男人便蹙眉,“坐朕旁边,离那么远,朕说话你可听见?”
平时本就柔弱的姑娘,此刻看着极为脆弱,她眸间泛着水光,眨了眨眼,起身,走至宋沅庭身边的位置坐下。
“你很害怕朕接下来的话?”他提起茶壶,茶水流入杯中,茶香四溢,是茉莉花茶。
李桃之垂着眸,不开口,只是不断眨动的长睫出卖了她的心。
将茶盏推至李桃之面前,宋沅庭沉声,“你那小竹马的父亲,如今在朝中担任御史大夫一职,剩下的朕不多说,你该明白。”
李桃之小脸苍白几分,她攥住自己的长裙,让自己保持冷静。
御史大夫之子她当然知晓,年初那会儿,御史大夫可是将府中喜帖,拖荔香交于她的。
只不过李桃之无心朝政,对那些官员也不在意,那喜帖被她随手扔在了桌上,到如今,也未打开。
如今想来,那必定就是苏昱的喜帖,与上京一位贵女喜结连理,倒也是一桩喜事。
宋沅庭长指轻叩桌面,面上冷冷清清,看不出多大情绪,他垂眸看向李桃之,良久,开口问,“还有遗憾吗?”
李桃之抬眸,水眸落在宋沅庭身上,带了几分凄楚。
“多谢皇兄,桃之知晓了。”
话落,她端起茶盏,可手指却还在打着哆嗦,她想将杯子递至唇边,手还未使上力,那茶盏已经被她打翻,整个落在了宋沅庭腿上。
她微怔,吓得小脸愈发苍白,她下意识拿出手帕,朝男人身上擦去。
纤细白嫩的手指缠着手帕,颤抖着在男人身上轻轻拂过。
宋沅庭蹙眉,他冷冷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拿起那茶盏,搁在桌上,“皇妹,你这是想报复朕?”
李桃之忙摇头,她蹲在男人身旁,纤细柔弱的身子,和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她仰头看向男人,眼眸泛起水光,“皇兄,桃之没这个意思......”
脱下披风,她里面是一件轻薄的雪白齐胸长裙,头微微仰起,那如玉修长的脖颈,在宋沅庭眼中,无比清晰。更不谈衣衫下暴露出的雪白。
他挪开目光,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茶盏刚搁下,便感觉一双软若无骨的手,在他腿上滑过,像羽毛般,轻轻柔柔,细细绵绵。
宋沅庭垂眸,眼眸瞬间暗沉,那姑娘拿着手帕顺着他的腿往上擦。
头脑一片混沌,宋沅庭抓住她的手腕,冷冷蹙眉,“李桃之,你在作甚!”
李桃之抬眸,雪白的小脸红了红,一双清泠泠的眼眸,里头好似盛满星辰,“皇兄,您先松手,疼......”
娇甜软糯的嗓音,轻轻滑过他的心尖。
那双大手滚烫似火,触在她的手腕,带着劲儿,离得近,男人身上的冷香,映入鼻尖,她那脸红了又红。
真是,皇兄抓她手干嘛?
她挣扎了下,也没挣脱开。
宋沅庭冷冷看向她,片刻后,松开手,他起身,那茶水已然洇透他的长袍,上面的茶叶虽被那姑娘擦去,但还是残留茶水味。
茉莉香,不浓,但隐隐约约闻见,就让他想起那双手。
他蹙眉,“你回去,朕去换衣。”
说完,他踱步,但一双细手快而准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眸,“怎么?又有何事?”
李桃之眨眼看向男人,长长的羽睫颤了颤,“皇兄,桃之有一事,想求皇兄。”
宋沅庭顿住脚步,睨她一眼,随后将袖子自她手中抽出,“说。”
语气薄凉,有些不耐。
他从前没发现,他这皇妹,生性胆小,执拗也就罢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心绪还不宁,这样子,恐怕还未到元国,都活不下去了。
他垂眸,长睫掩下他眼中的情绪。
李桃之站在他身旁,他身材高挺,宽肩窄腰,恰好全然将她笼住。
她不自觉想起,梦中,那男人也是这般将她抱在怀里,全然覆住她。
耳根一红,李桃之忙回过神来,细声道,“皇兄,桃之如今也无遗憾了,那人现已有婚约,桃之不再肖想嫁出宫,但桃之这么多年,出宫次数寥寥无几,桃之明日能出宫看看吗?”
话落,宋沅庭看她的目光凉了几分,他挑眉,“皇妹是想逃?”
上次她逃跑一事虽被他压了下来,但他可没忘记,这姑娘性子极执拗,兴许如今还想着逃跑。
李桃之闻言,忙摇头,澄澈的眼眸闪过慌乱,“不是的,皇兄,桃之只想好好看看长安街上的风景,桃之想吃福园阁的桂花糕。”
宋沅庭长指轻轻敲了敲,“桂花糕?”
他想起午后,在百明宫时,陶立垣给他递来一叠桂花糕,甘甜清香,只不过他不喜吃甜食,也没吃,想来,那味道萦绕在屋子里,躲在角落的小丫头,倒是闻见这味,馋了。
他微微颔首,“如此你便去吧,朕待会儿,让荔香给你一块令牌。”
李桃之听闻,眸子亮了亮,她忍不住拉住男人的衣袖,晃了晃,“多谢皇兄。”
宋沅庭偏头看向她,那张莹白小脸染上笑意,浅浅的,甜甜的,看上去很开心。
心里头有块地方软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心思不重,也容易哄。
他没什么,只是冷冷嗯了声。
拂袖离开后,屋子里陷入安静。
李桃之站在宫殿中,后知后觉,她刚才晃了皇兄的袖子,她脸一红,这是梦里,她对皇兄撒娇时,才做的动作。
她长长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彻底暗了下来,幸亏长安宫燃着灯,不然她还真寻不着出去的路。
刚提裙,准备回宫,荔香便提着灯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青妄,宋沅庭的贴身侍卫。
李桃之一愣,“姑姑......”
荔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陛下让交给你的。”
李桃之接过,她低头扫了眼,并不是俗气的金黄令牌,这枚令牌呈琥珀色,雕刻着鎏金云纹,线条流畅。
“公主,夜深了,奴婢和青妄奉令送您回宫。”荔香搀扶着她的手,对她盈盈一笑。
其实,这位陛下宫前的大宫女,也才二十有余,和林子珺差不多的年纪,但性格温润,心思细腻,倒像是她阿娘那样的性子。
李桃之对荔香心存好感,她没忘记,荔香多次帮她之事,她点头,笑了笑,“多谢姑姑。”
复又看向腰间佩剑的青年,“多谢青妄大哥。”
青妄脸红了红,幸亏他生了一张古铜肤,那红隐在肤色之下,看不出来,他摇头,摆摆手,“公主,不用喊我大哥,您喊我青妄就成。”
要是被陛下知晓,这位公主喊他大哥,陛下非要扒了他一层皮。
荔香在旁边捂嘴笑了笑,“公主,您喊他青妄就成。”
李桃之颔首一笑,“好。”
被陛下身旁最亲近的两人拥着,李桃之觉得心窝子暖暖的。
十年来,这还是初次,有人对她这么好。
她有些留恋,可也知,这一切都是虚空。
不过,皇兄为何,派这两位护送她回宫?
是担心她再一次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