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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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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森鸥外正在有条不紊地一点点进行紧急包扎。
周围的人像鬣狗一样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他的动作,像是一旦出现什么差池,下一秒就要让他脑袋开花一样。因为都穿着漆黑的外套装束,这使得他们看起来好像是群食腐的乌鸦。
老者终于再次开口了,森鸥外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紧密地关注着那位首领的一言一行。一旦他开口说句什么,那么周围的环境一定会在刹那间安静下来,无声得近乎落针可闻。
“他怎么样了?”
“伤口预处理不太及时。”森鸥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简明扼要地回答道:“如果能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就进行包扎,他就不用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久了,我尽量使他活下来,但接下来可能会留下伤疤,以后也可能会有后遗症。要想再做一个正常人,恐怕是有点难度的了。”
“伤疤是最不要紧的。”老者说道:“有命在才最重要,给我治好他,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森鸥外以微笑回应:“这是自然,其实不需要命令……作为医生,我希望所有患者都能活下去,为此,我也会全心全意治疗的。”
这种时候,他就有些怀念某一种异能了……像这种和死神抢人的紧要情况,如果能有治愈性异能者在场,只需简单地动动手指,让他下一秒爬起来猛打三套军体拳也不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在这个环境下保持精神稳定其实需要很多的能量,因为所有人看上去都很紧张,现在他的小命被拿捏在Mafia的手里,随时都有可能直接被一枪爆头。森鸥外继续下刀,慢慢地缠裹绷带,手腕也没有抖动一下,平稳得像是在自己的诊所里进行一场早已习以为常的小小手术。
“话说得倒是很漂亮……”
“不,怎么会呢。”森鸥外操刀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我当然是真心实意如此认为的啊。”
择日不如撞日,与其等待不知在盘算些什么的Mafia哪天直接找上门来,像现在这样靠着巧合和意外展示自己的存在,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宝贵的先机。
他察觉到了那老人的视线沉重而无声地压在自己的肩膀,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打量。森鸥外假装没有察觉,神色如常地继续着自己该做的事。
正是如此,只要一切如常即可。
要的正是“本来的样子”,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的身份,只是隐约猜到了是来自□□的组织;他也并不清楚老人的身份,只是以正常的态度进行着应有的沟通,其余的事情都是他不需要也不应该懂的,森鸥外要扮演并成为的角色只是一位“单纯的医术精湛的医生”,仅此而已。
那伤患微弱的呼吸频率大概就是自己的生命线,一旦停滞,恐怕自己的心跳也会是一样的下场,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尽量祈祷他的伤口能愈合得快一些了。
希望他命大一点吧,虽然不指望能瞬间痊愈,但至少能不在治疗中途出现并发症就好……
但命运很多时候都是难以预测的,说什么来什么,那患者在原地突然痛苦地皱起了眉,好似一只干虾一般紧紧缩成一团。
随后,也不过是短短的两秒钟,他开始了剧烈的痉挛,口中一阵阵地吐出稀薄的白沫。
森鸥外的动作十分迅速,只是在那一个瞬间,甚至连黑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从内袋取出一根便携针剂,连塑封都不用拆,只是拇指一推板柄,便将注射针体推了出来,向着那患者的大腿用力一扎。
……
在一片混沌之中,疼痛几乎要撕碎永井的大脑。
他在朦胧里感受到了某种清晰的痛感,这让他即将衰竭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宛若在死神门前挣扎的那一线,被强硬又不失温柔的手猛地拽了回来。
我还活着吗?我已经走上了黄泉路吗?
因为在生死一线的此刻,他竟感觉不到痛苦了,恐惧和抚慰同时袭来,使他的灵魂也产生了本能的战栗和动摇。
永井睁着空茫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虚幻的雾气,试图从那模糊的轮廓里辨认出对方的影子。
啊,何等可怖,又何等温和,何等强势,让人疑心这是一位来自三途川的引路人。
森鸥外救治到一半,左手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他略感不耐和急切地甩了甩,对方意识已经不清醒,力道却依然很大,牢牢地抓着森鸥外的手,像是一位即将溺死的旅人搂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撑下去啊。”森鸥外如此低声说道:“我是绝不会让你死的。”
要是他死了自己也活到头了吧……
都打了两管急救针了,再不争气的人也该稳定一些了,这家伙怎么瞳孔还是散的?!
急救针简直就是水做的黄金,他一口气用了这么多,略略一算,心里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丝肉痛……
地上的患者总算有了一些别的反应,在听到森鸥外疑似鼓励的暖心话后,他像是半梦半醒地睁开一半的眼皮,看了森鸥外一眼。
这一眼格外漫长,永井似乎已经将他的面孔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宛若心灵被触动了一般,眼角洇出两抹泪痕。
“……”
森鸥外:?怎么还掉上眼泪了。
有什么好哭的?!
森鸥外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此刻最倒霉最需要掉眼泪的该是他自己吧?
……
……
……
在同一时间,太宰治还没从药效里彻底摆脱,他有些晕乎乎地摇了摇头,视野依旧一片模糊。
方才将他一直扛在肩膀上的青年站在一旁,脸色不复先前的慌乱与惊恐,阴沉地站在一边,目视着他逐渐转醒。
太宰治在方才并没有来得及挣扎,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趁着巨型车碾过墙洞的时候,厚重的灰尘随之被扬起,将所有人的踪迹都完美地掩藏,青年掏出一条浸满致幻药剂的手帕,一个健步冲到了他的身前,然后牢牢地塞住了他的口鼻。
“真是老辣的手法。”太宰轻声褒扬道:“以前都像软脚虾一样,这次竟能如此利落吗?去哪里进修了?”
若是森鸥外在场,大概也会被太宰治所表现出的人格差异而冲击到。与在诊所内敏感、聪慧、安静、寡言的沉默孩子形象不同,这一次的太宰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头一回对着旁人显露出了刺人的锋芒。
他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近乎尖锐的轻蔑,也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被如何。在这一时刻,呈现出来的画面其实是很有趣的,一众身材魁梧的成年人被一个体型瘦弱的孩子的三两句话激怒,眼睛因充血而变得红了起来。
“你们想怎样?”太宰治如此问道,语气中依旧有一股倦怠。为首的男人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上前砸了一拳,正中他的脸颊。
太宰治静默了一下,浑不在意地舔了舔嘴角豁开的伤口,那里正蜿蜒地流淌出血迹。他的脸下方的肌肉似乎也随着动脉的节奏一跳一跳的,顷刻间便肿了起来,增添几道红痕。
“还是没有变呢,看到这点我反而有些安心了,时间果然不会改变太多东西。”太宰治缓了一下气息,似乎摆脱了疼痛的干扰,终于继续说道:“还是一样地不爱动脑筋。”
他的眼前清楚了一些,映入眼帘的是刷得雪白的四面墙壁,这里的隔音似乎很好,连门板都黏上了泡沫棉,是一个极具私密性的封闭密室。
“差点忘了你,”太宰治的视线转移到那个将自己掳来的青年,他像是在点评一样开口:“这一招也很灵活,见缝插针地将人带走……不像是你想出来的手段呢。”
太宰治像是叹息一般说道:“毕竟……你的大脑是如此驽钝,比寻常庸才还让人感到绝望,这是多么令人作呕的愚蠢?”
这话果然将那青年成功地激怒,他本来对掳走太宰这件事有一种满足感,被他如此点评,更是受不了,大声吼了起来。
音量的大小并不会影响什么,太宰摇了摇头:“你本来只是想直接跑掉的,不是吗?如果不是车队开过来,那精心准备的手帕就派不上用场了,那可真是遗憾……所以说你是软脚虾啊。”
“我、我……”
刀锋组的其他成员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细节,这时都看了过来,对方卡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咬牙向旁人解释道:“本来就是以为他要一个人行动的,谁知道这小子身边竟然跟了一个大人!”
因为不知道森鸥外的底细,那青年也只好见机行事了,这家伙胆子本来就不大,正如森鸥外感受到的一样,基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但细想太宰愿意跟在森医生身边的这件事还是令他疑惑中带着不甘:“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从太宰接触刀锋组开始便一直如此,像是与世界都隔了一层什么地活着。
因为性格一直都比较孤僻,他会若有若无地刻意避开人群,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无牵无挂地行动。落单的目标,这本身是很好下手的,那个陌生的男人带着太宰治走出门时,青年似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几次才接受了不是幻觉的事实。
……那个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短短一段时间未见,他们的相处却已然看起来十分熟稔?
“不重要了。”青年恶狠狠地说道:“你就在这里接受你的命运、忏悔你的罪过吧,在你接下来的日子里,或者一定比死了更痛苦——”
太宰治发出了一声浅淡的嗤笑,声音转瞬即逝。
男人再次抡起巴掌,在他的左脸再度补了重重的一耳光。
直到身后有人的声音响起:“田中!住手吧,你难道想将他的牙齿打落吗!”
青年双手握拳,却恨恨地退了回来,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太宰治眼中有着一丝兴味,他又张嘴笑了一声:“哈。”
那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孩子面容秀丽,他似乎从这对话中推敲出了一切什么,这样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们需要保持‘卖相’,是这样么?”
男人们都因为他的话而神情紧绷起来,直到领头的人开口:“……拦住他的动作!”
太宰只是想翻个身,就他们一拥而上地被制住了,男人高声道:“把他的手捆起来,省得他划烂自己的脸,都注意些!别让他挣脱绳索!”
“说什么呢,蠢货。”那孩子的讥讽极尽感慨,即便依旧是稚气未脱的童声,也依旧带着令人恼怒的口吻:“我才不会这么干呢。”
外表的作用有很多,越柔弱、越精致是最好的,好像一个迷惑他人的饵料,快捷又便利,这是太宰近期从“某个人”那才领会到的新道理。
……
……
……
夜色中,爱丽丝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
她并没有采取飞行的移动手段,而是以一个正常的小女孩的速度在慢慢地走着,姿态不疾也不徐。
普通的少女做不到如她一般的长途跋涉,爱丽丝不会感到疲惫,也不会感到困顿,即便走了这么久,她的呼吸也没有乱过,依旧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朝着某一个方向笔直地行进。
“来玩捉迷藏吧,治。就像以前的游戏一样。”爱丽丝的笑声在夜色中凉凉地响起,让人听得有些脊背发麻。
虽说口吻像是在与人对话,此地并没有一个听众,听上去更像是女孩的喃喃自语,在这无人的小路回荡,更显一丝诡异。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然后抬起头来。
“——什么人!”
此刻,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踪影,对方粗声吼道:“滚出去!现在就退走!不要逼我们动手了!”
女孩抬起头来,白玉一般无暇的面盘在月光的印衬下近乎完美,好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对不起……”
她这样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过来的,请问从哪边可以出去呢?”
爱丽丝全身从头顶到鞋跟都很精致,唇色红润,气色也很精神,眼珠透亮,看不出半点浑浊的阴影,可见她被养得很好,一定是被人饱含爱意、精心照顾着的。
看清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守门人不耐地挥了挥手,指了个出口的方向,爱丽丝提起裙摆乖乖走去,突然感觉身前覆盖了一片阴影。
“……”
她安静地抬起了头,眨了眨莹润的眼睛,如此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带着贪婪的目光扫过了她的全身,仿佛这位少女只是一位待价而沽的货品,随后,他猛地伸手,如虎豹一样用着几乎掐断她身体的力气,摁住了爱丽丝藕节一样的手臂。
女孩嫩生生的泣音在此地响了起来,任谁听到都会心里微微随之一动:“好痛啊!”
然后,她才这样惊慌地问道:“你是谁啊!叔叔!好痛好痛!放开我!"
随即她胡乱地踢打着对方的腰部和腿,但这微薄的力道无异于蜉蝣撼树,没法对男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她的不顺从也加重了男人的不耐烦,对方随之也更用力了一些。
男人以一种强劲的力道拉住她,而爱丽丝只是一个惹人怜爱的落单少女,即便再怎么用力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大手,她像是终于感到了慌乱和害怕,泪水一连串地星点洒落,带着哭腔道:“放开我……爸爸!救救我!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