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苦夏开始》季夏月

4、误会

　　赵洪阳吉他拿来的很快，那边舞刚跳完他就来了，周珥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吉他往前走。
　　她在草坪上坐下，让温鑫帮忙把话筒对着吉他。
　　她面对着大家，傅时也在看着自己，周珥紧张得直想把吉他往赵洪阳头上来个扣杀！
　　她深吸一口气，挑了首记忆中最熟练的曲子，试了下音，稍微调整下琴弦，然后缓缓弹了起来，歌声也随着音乐柔柔滑出。
　　“Is this the place we used to love?
　　Is this the place that I've been dreaming of?”
　　“Oh simple thing where have you gone，
　　I'm getting old and I need something to rely on......”
　　周珥渐入佳境暂时忘了紧张，底下的人都安静地听着，谁也没有打扰。
　　最后一个轻柔的扫弦结束了这首歌，周珥对大家笑着说了声“谢谢”。
　　四周掌声渐起，越来越热烈，温鑫也对着她露出小迷妹的眼神，周珥好笑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然后站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二班的，再来一首！”
　　不知道是哪个班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瞎叫，导致自己班的同学也起哄着“再弹一首再弹一首”。
　　周珥笑着摇头，抱着吉他往下走，结果赵洪阳这倒霉孩子又开始搞事，带着大家一起“周珥，周珥，周珥......”
　　周你大爷的珥啊！！！她咬牙在心里呐喊。
　　可是连傅时也在下面看着自己，眼神充满期待。
　　好吧，看在傅时那么想听的份上，就再弹一首吧！
　　周珥这回弹的是一首欢快又简单的老歌，大部分人都跟着她一起唱了起来。
　　“期待着你的回来，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拥抱，我的小宝贝
　　多么想牵着你的手，躺在那小山坡
　　静静地听你诉说，你幸福的往事”
　　......
　　大家听得开心，周珥唱得也很开心。她不自禁的把目光对准傅时，就好像是在对他诉说一样。
　　蒋羽以为周珥在看赵洪阳，“哦~”了一声，几个误听谣言的人也跟着起哄，他们都以为周珥是唱给赵洪阳的，赵·倒霉孩子·洪阳本人也当了真，居然还红了脸。
　　周珥收回目光，一瞬间仿佛看到傅时眼神有些落寞，但他却又是在笑着。
　　肯定是看错了，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有鬼。
　　周珥转头对着温鑫继续唱，结束后又点了下她的额头，仿佛这首小情歌是女孩子之间的戏闹。
　　晚上洗完澡，俩人又到楼下打热水。
　　温鑫：“刚才你心情不好吗？”
　　周珥：“怎么这么说？”
　　温鑫：“感觉你弹吉他的时候有点难过。”
　　周珥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又若无其事说：“合着你刚才没听我唱歌光顾着看我了。”
　　温鑫：“我给你拿话筒只能看着你啊，不然盯着你旁边的教官吗？虽然他也挺帅的，但被误会了也不好！”
　　周珥笑了下。
　　温鑫：“你不想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不过挺奇怪的，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啊，总感觉你很熟悉，所以看到你难过我也感觉不太舒服。”
　　周珥鼻子有些酸，不管什么时候，温鑫都一如既往地关心她。她确实有些难过，看到傅时就会有的难过。
　　周珥：“没有难过，只是刚才大家都在起哄我跟赵洪阳，傅时肯定又误会了。”
　　温鑫：“哦......”
　　周珥：“这不代表我喜欢他啊。”
　　温鑫：“我知道。”
　　周珥：“你知道？”
　　温鑫：“嗯，你以后也会跟我说你喜欢他。”
　　周珥思考了一下她的话，突然反应过来，笑着打了下她胳膊，“你这还不是拐弯抹角说我喜欢他吗。”
　　她也笑着说：“那你承认吗？”
　　周珥：“不知道，真的。”
　　现在只是想对傅时好，弥补他，减少心里的愧疚。喜欢，还不敢。
　　周珥：“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温鑫：“......不过赵洪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全班都知道了他喜欢你也没见当事人来跟你表白。”
　　周珥：“谁知道呢，可千万别。”免得还要跟傅时解释。
　　九月最后一天上午结束了检阅，周珥还拿了个“军训优秀学员”奖，中午学校就放假，大家各自回家了。
　　周珥让周逸提前问他们班女生借了两套初中校服，跟温鑫一起混进初中食堂，跟周逸一块吃了个午饭。中午因为有些学生是回家吃饭的，所以这段时间门卫不会管，只要在午自习之前出去就好了。
　　毕竟周珥也是在这初中待了三年，门卫大叔看她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她是谁，周珥出门的时候，大叔还提醒她，“快点回来别误了上课啊。”
　　周珥：“知道了叔叔！”
　　国庆假期，周珥用了两天时间就把作业都写完，每天七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上午背重点，下午刷卷子，争取用这一年把三年的课程都回顾复习好，之后就每天题海战术，这次一定要考个好大学。
　　周珥感觉上辈子欠的努力都在这辈子偿还了，周河周逸都被她的勤奋惊住了，这回他们真的认为周珥是因为母亲的离开才变成这样，俩人在家都有些小心翼翼。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周河难得早回家，还做了晚饭。
　　周河做饭很好吃，尤其是红烧中翅块，周珥周逸都很爱吃，吃完了肉还会把汤汁拌到米饭里再多吃一碗饭。
　　但周河很少做饭，可能是被妈妈磨光了耐心，也可能是不甘心自己被嫌弃没能力，所以总是忙着赚钱，早出晚归的。有时候是奶奶过来做饭，大多数时候是姐弟俩放了学直接去叔叔伯伯，或者姑姑婶婶家吃饭，谁家方便去谁家。这么多年大家也都知道情况，互相帮衬着。
　　但这也直接导致周河在大家庭中毫无话语权，或者说是他不敢主动开口，当周珥被他们“决定”或“安排”时，她就成了孤儿。
　　晚饭后，周珥帮着把碗洗了，周河更是惊讶，要知道以前周珥最是讨厌做要碰水的家务，让她洗个碗跟要她命一样，这次居然主动洗碗，周河眼里流露出担忧。
　　九点，周珥做完最后一张数学卷子，准备今天轻松点，早点洗好澡看会儿电视剧。
　　周河敲门进来，拿了盒热水烫过的牛奶递给她，周珥接过，心里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已经很少看到周河这么严肃的样子了。
　　周珥：“有事要说吗？”
　　周河：“你妈最近跟你联系过没？”
　　周珥：“没有，怎么了？”
　　周河：“没事，你外婆打电话问我放寒假你要不要去她那住两天，你妈也回去住两天。”
　　周珥：“那她现在老公呢？”
　　周河：“他不去。”
　　周珥：“小逸也去啊？”
　　周河：“我还没跟他说，你要是想去，到时候你放寒假我就给你送过去，除夕再给你接回来。”
　　周珥：“不用了，来来回回不方便，而且我还要写作业。”
　　周河：“作业带过去好了。”
　　周珥知道周河以为自己想妈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多了他估计也觉得自己是在强颜欢笑。
　　周珥：“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还是不要过去打扰，如果她想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跟我们联系，你不用在中间搭桥梁的，如果外婆想我们，过完年找两天时间去看看她呗，或者我给她打个电话好了。”
　　周河一时有些说不出话，眼前这个女儿中考前还在跟自己吵架，每天蛮横霸道得像个小母老虎，自己离婚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仿佛突然间长大了。周河都不知道现在是该欣慰周珥的懂事还是心疼她的懂事。
　　周河：“高中压力很大吗？我看你每天那么晚睡。”
　　周珥：“嗯有点，我上次不是说我要考清北吗。”
　　周河笑了，“尽力就好。对了，我准备过完年去别的城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发展的，到时候你要管好小逸让他好好上学。”
　　周珥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突然有些发凉。
　　周河的离开是造成周珥悲惨一生的直接原因。
　　那个时候她和周逸算是变成了留守儿童，主要是由周锦照顾，周珥又是个很敏感的人，寄人篱下又加上叛逆期，没有母爱没有父爱，心理渐渐扭曲，变得抑郁又暴躁，高三患上抑郁症，一整年就像丢了魂一样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学习，周锦看着她每天苦大仇深的好像大家都欠她的样子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姑侄关系也愈发的差，最后周珥高考一塌糊涂，还是压着线进了一所大专。
　　再之后......不幸一直延续到患癌离世。
　　周珥不敢深想，越想越感觉有些窒息，那些年被抑郁症支配的痛苦，离世前的遗憾，对傅时的伤害......周珥的后背都有些冷汗。
　　支离破碎的家也是家，但连周河都走了的话就真的没家了。
　　周珥：“一定要去别的地方吗？宁城不行吗？”
　　周河：“宁城机会太少了，你跟周逸都要上学，他要考高中，你要考大学，将来你们结婚要给你们准备嫁妆彩礼，用钱的地方很多。”
　　周珥：“但是这些还很远啊，你想的太早了。”
　　周河：“连你都成大姑娘了，长大也就一瞬间的事，而且我现在就一个人压力很大，不早点准备怎么行。”
　　周珥沉默了一会开口：“那以后是姑姑管我们吗？”
　　周河：“嗯，我走之后你们就过去，两个小孩自己住大家都不放心。”
　　周珥打开牛奶小口喝了几口，压下心慌。
　　周珥：“但是小逸还小，你们都不在，虽然姑姑很好，但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再好也是寄人篱下，每天看着别人天伦之乐他不会难过吗？”
　　周河大概没想到周珥会讲出这样的话，这让他有些动容不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说了句：“男孩子没关系。”
　　周珥不说话了，周河又说了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出去了。
　　虽然很不想周河离开，但的确是周河离开后才有了成就，最后回来开了自己的公司，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有余。如果强行留下他，也许命运会改变轨迹，周珥也不敢赌。
　　她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第二天早上，周珥差点没起来，还是周逸把她的房门敲得跟拆迁一样才把她震醒。
　　来到教室，周珥书包一放就趴在了桌上。
　　温鑫：“假期玩嗨了啊？”
　　周珥：“哪有，天天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
　　温鑫：“我信你说的！”
　　周珥抬起头对她笑了下，“我倒还没这么用功，昨晚思考人生来着。”
　　温鑫：“想傅时？”
　　周珥：“我是那种只想谈情说爱的人吗？”
　　温鑫：“所以你承认了？”
　　周珥：“......鑫鑫你学坏了。”
　　温鑫笑了笑，从口袋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看你这样子肯定起晚了没吃早饭，小心低血糖。”
　　周珥满脸感动：“鑫鑫，你真好！”
　　温鑫：“嗯，感恩戴德吧。”
　　周珥撑着下巴放空了一会，然后轻声说了句：“我父母离婚了。”
　　温鑫没想到周珥会突然说自己的家庭情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了一会才回道：“我生母的样子我都没见过。”
　　周珥：“......哦，那，谁先说？”
　　温鑫：“说什么？”
　　周珥：“说出你的故事。”
　　俩人都笑了起来。
　　周珥：“也没什么大事，他们早就分开了，只是我爸可能要去别的地方发展，这一下子少了娘又走了爹的，我跟周逸要从宝变成草了，愁啊。”
　　温鑫：“那你不是要变成一家之主了？”
　　周珥：“......谢谢，有被安慰到。”
　　温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你好像什么事都很有主意。如果你有能力独立起来，带好周逸，那就让你爸好好去发展吧。”
　　周珥：“嗯，但是小逸还小啊。”
　　温鑫：“你其实想好了是不是？只是舍不得你爸，或者害怕孤立无援？如果你爸留下来，看着他每天发愁，你会难过吗？”
　　周珥：“我害怕寄人篱下，害怕感受‘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上课铃响，周珥摒除杂念，开始认真听课。
　　过了一会，温鑫把手伸到后面，扔了个小纸团给周珥，周珥展开，纸上是鑫鑫不太好看的字。
　　“只要你足够爱你自己，是宝是草，都是独一无二且最优秀的，不要害怕。”
　　是啊，都重来了还能在同一条路跌两次跤吗？怕什么。
　　这两天关于周珥和赵洪阳的八卦越来越多，但其实她跟当事人都没讲过几句话。周珥觉得赵洪阳就是个心机boy，自己不出面，让别人到处说，现在是个同学见到周珥都会来一句“哎那个谁呢？”
　　“看见赵洪阳了吗？”
　　“赵洪阳在操场打球你不去看啊。”
　　“赵洪阳被老师骂了你不去安慰啊。”
　　......
　　周珥白眼都要翻转个三百六十度了，她是赵洪阳的妈还是孙子啊，天天来问。
　　这天下午，傅时好死不死的也突然过来问，“周珥，看到赵洪阳了吗？”
　　周珥没好气地说：“看到了。”
　　傅时：“在哪？”
　　周珥：“福寿园，过去记得带花。”
　　傅时：“那是哪？为什么要带花。”
　　周珥冷笑一声说：“他现在住那，你总不能空手过去吧，带花表示礼貌，也许以后你也住那，毕竟那是宁城最好的墓园。”
　　傅时：“......”
　　傅时被周珥怼得莫名其妙，他挠了挠鼻尖欲说还休的。
　　他小心地开口：“赵洪阳惹你生气了？”
　　周珥：“他有什么好惹我的我又没跟他讲过几句话。”
　　傅时：“哦，那，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周珥：“对啊。”
　　傅时：“......我，怎么你了？”
　　周珥看他这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实在是生不起气来，但还是故意板着脸说：“你找他来问我干嘛？我跟他熟吗？”
　　傅时：“他说下午找你，我看他一下课就不见了，所以想问你看到他了吗？”
　　周珥：“他找我干嘛？”
　　傅时：“嗯，想跟你说个事吧。”
　　周珥：“什么事？”
　　傅时也不确定赵洪阳表白了没，于是斟酌了下措辞：“可能是想问你福寿园怎么去，或者住进去大概多少钱吧......”
　　周珥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傻子。”
　　周珥每次笑起来眼睛都会有些弯弯的，像月牙，傅时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可能是傅时的话戳中了她的笑点，周珥眼泪都要笑出来。平复之后，她看着傅时，眼里亮晶晶的。
　　“我跟赵洪阳不熟，也不喜欢他，以后不要再八卦啦。”
　　傅时笑了，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