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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致亲爱的你 ...

  •   “这里便是了。”我带着魈在荻花洲的一个湖心岛上停下,那里有块显眼斜放的巨石,极好辨认,似乎斗转星移也没让他改变许多。

      魈邀请我一同住在望舒客栈,我婉拒了,告诉他我自己有建洞天。

      空间的术法早就存在于世,但仙人们多用于储物,直到歌尘浪市真君第一次建造出可以容纳折叠整个岛屿的空间,这洞天幻化之术才开始发扬。

      歌尘浪市真君是一位真性情的仙人,她喜欢在人类里带着,也喜欢别人唤她的真名阿萍,说这样能让她感觉有人在念着她想着她。

      有名望有实力的仙人都不喜用真名介绍自己,因为名字本就带着标记的属性,若时念出姓名便能“听到”别人的诉求和念想。大多数仙人不会废出心神去听,但总归是麻烦的,便干脆不介绍了。

      但夜叉就没此种烦恼,向来躲着人走,自然没人认识我们,也无人念叨我们。

      我是第一批跟着阿萍姐姐学空间之术的,她喜欢教导小辈,我在营地里也想四处找有趣的事情,便找上门去。

      她耍枪,我使剑,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教我如何造空间,我便开始和她学习。

      我看着这块巨石,便是第一次自己修造的洞天,所以最为宝贝,最喜欢在这里待着,所有的好东西也藏在这里。

      “我没往此处想,不然定能早些寻到。”魈跟上我,摸了摸眼前的巨石,暗暗将仙力探入,确实有所察觉波动,“我猜你还不止这一处。”

      他记得荻花洲每一寸土地山石,不如说荻花洲的每个角落他都寻过,但就是没能找到些许线索。

      他用仙法感应不到驺吾,所以只能用眼睛寻找人影,后来便演变成寻找尸首,再后来就不再找了。故而没发现望舒客栈不远处的小洞天,自己真是无能。

      魈抚在岩石的手不经意间上了点无处宣泄的力道,愣是扣下一块岩壁,他急忙趁着白琦不注意,悄悄扔在地上。

      “我建了三处。”我正洋洋得意地说,“我把地址都写给你,要知道我才告诉帝君两处,你可别说漏了。”

      “你……”魈瞥了我一眼,想说又不说,“无事。”

      “这位置可不错,现在这里建了望舒客栈,你一低头就能看见我,我一抬头便能看见你。”我拍拍这块石头,这其实真正是块湖石,是我从河底扒拉上来的,“可是我精挑细选了好久,还在上面磨了个平面,最适合坐着吹风喝酒,挤挤还能躺下,一点儿也不硌。”

      那石头确实显眼,也确实舒适,魈想起了些什么,绕过大石头往后看,果真发现了许许多多的酒瓶子,有新有旧,有些年岁甚远的都要埋入黄土里。

      这果真是风神最中意的那块斜放的石头,每次来荻花洲十有八九来这里吹一次笛子。

      “这酒瓶!谁天天在这里丢垃圾。”我再后面惊呼,“我明日定要收拾一下,然后立个牌子,警告在仙人禁地里不知轻重的家伙。”

      魈尴尬极了,清咳一声:“……我今日便帮你收拾好。”

      “明日再说。”我从神之眼里掏出了上次喝了半瓶的火水,空间里还有更多须弥的麦酒,“今日我们也要喝酒,不醉不归!”

      魈默默地点头,突然很想弃这人而去,他记得白琦最擅长饮酒,千杯不醉,成年夜那日第一次喝酒,便把整个夜叉族群都喝趴下。

      可我已经拽着他跳上这块舒适的巨石,单手撬开酒瓶,还找出两个精美的瓷器酒杯,摆上小桌板放上小凉菜,说都是从餐馆随手拿的,你一个我一个,还没拒绝便已经斟满酒杯,递到他的手边。

      这阵仗,怪不得明天收拾。

      “我明日要巡逻。”

      “我帮你巡,你就尽情喝吧。”

      魈沉默以对,我也跟着沉默,盯着他看,这时候他都会无奈地妥协。

      “……好吧。”

      喝酒便是为了聊天,总不是干巴巴地喝。我终于开始讲我在层岩的日子和须弥的新生活,果真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往家里递话总是挑好的说,我都没想到能用我贫瘠的词汇库将黑暗的巨渊描述的如此具有美好和安详。

      魈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是却没说话,直到我讲完从须弥被提纳里挖出来然后和多莉一起开餐馆,他突然问之前的一件事,迅速抓住重点。

      “你为何会在石珀里?”

      “额,就……我想驱动岩属性的功法,但层岩内部元素混乱,不小心便困在石珀里。”我眨巴着眼睛,竟然被他发现了我迅速掠过的细节。艾尔海森教过我,谎话就是要真假结合,可信度会增加。

      我确实就是莫名被关在了岩属性汇聚的石珀里,我自己也没想到。

      “哦。”魈应了一声,面色全是不相信。但他不想说出自己也下过层岩巨渊的事情,却也知道地底并没有白琦嘴里那么舒坦。

      无名夜叉之事他猜测浮舍和白琦都可能在那里,可单单只寻到浮舍的留影,白琦仍然不知所踪。

      要么未死,要么便不在此处。

      那时他更加无助了。他想不出除了跟着浮舍,白琦还会跑去哪里,这家伙才不会无故离开,更不可能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幸好幸好,是前者。

      “可否会觉得疲累过?”

      “……不曾。”我躲开视线,然后又迅速转了回来,盯着他,“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想都不用想,你定是会死守不离荻花洲六百年,天天都在巡逻。”

      “契约与职责。”魈也下意识躲开,答案却是驴唇不对马嘴,“不能擅离。”

      “你呀你,那你怎么办。这次你遇见了我,若是下次,晕倒在路边真被豺狼虎豹叼去了,吞吃入肚。”

      魈浅浅地笑了下,望向我:“以前会想,但是归于尘土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我也不会想,也不会怕,若我遇难,便会喊你,你会来寻我。”

      “好吧,我会来寻你。”我白了他一眼,喝了一大口火水,辣得我嗓子疼。

      “所以你若遇难,也要记得呼喊我名,不管遇到什么,都请告诉我。”
      别像以前那样,让我找不见你———魈默默隐去了后半句,他知道另一人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又斟满酒杯,连喝了三杯,“自罚三杯,对不住,以后我去哪儿都会告知你。”

      魈点点头,他默默地松开紧握着的两只手,甩了甩,一直拉着倒也有些不方便和酥麻感。可是他偏偏还想听见一次许诺,即使上一次的结果并不顺利。

      魈从未怪过白琦,在六百年前,若是他先见到浮舍,也会兴起同样的念头,可在那时璃月战乱,他断然不会追上去。

      这便是他和白琦最大的区别,他已通过百年光阴理清,但白琦还差一些。

      他稍稍喂了点酒,沾沾醉意,便抬头看远处高昂的建筑,这个客栈此刻夜晚也不熄灯,是哨塔也是灯塔,在进入璃月的要道上给归家的游子指引方向。

      荻花洲的夜晚很是安静,更是在望舒客栈,鲜有贼人敢在这里出没,四周是浅水滩,只剩风声和蝉鸣,还有鱼儿吐泡的声响。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那半瓶火水竟要快喝完。我这才发现魈从未添酒,还继续慢慢地喝手中那杯。

      这至冬的蒸馏酒烈极了,水分占比很低,每口都又辣又烫,喝得快让嗓子有点干哑,让我的脸有些微红,但他依旧清醒如常,是真没打算贪杯尽兴。

      估计还想着明日巡逻,我在心中腹诽。

      “你当千岩军和驱邪方士不存在吗?凡人都上五休二,也不知道给自己放个假?”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我便更加忧愁,“就连……帝君都退休享受了,你也效仿一下。”

      “邪祟骇人,凡人还是不必多接触。”他摇头,“望舒客栈内都是七星派来的人手,已然帮衬许多,更何况……你难道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他一说我便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少有的争吵,我从帝君殿内偷跑出来后,非要和他一起清除邪祟时他百番拒绝的话。

      他不想让我参与除恶的事情,用武力压制,拽着我回到营地,差点把我送到帝君面前告状。

      “我既知业障之不易苦楚,就不愿别人踏入相同之路,我一人挡住这些魔神孽物便已足够。对我而言,这并非束缚与监牢,但若这世间能少一人承受苦痛,便多一人替我尽享凡尘快活,那么生亦何苦,死亦何惧。”

      但我当时并没有依他所言,非要缠着他,最后依旧是他妥协,带上我一起巡逻。起初是我俩同路而行,后来熟练后,便一人一半更追求效率。

      我面色一沉,慢慢直起身子,突然觉着他提起往事的模样有些不对劲。

      “我是欢喜的。”

      “什么?”

      魈慢慢地说:“你说你在须弥开了餐馆,你说你认识很多来自须弥的新朋友……我想今日同我喝酒,还一直没节制地灌着自己,也是要借着酒劲和我说,你想留在须弥。”

      “……”

      “你的遇难,归根是我纵着你的愿望,将你拉入泥沼。若是不碰魔神邪念,你此刻定然不会身怀业障,也不会坠入深渊。”他顿了顿。

      “所以,我是欢喜的,你终于做出真实的选择。”他嘴角上扬,但却带了些惆怅的凉意。

      即使选择的不是我,魈想。

      “我喜欢你做的吃食,像是用云间月亮酿的蜜,带着美梦的味道。我听客栈的厨子说,若不是真心喜爱,是做不成这样好。”

      这样的前摇,阅文无数的我立刻察觉到他想说什么,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若是你想,我便会留下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一起……”我觉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的心思早就被他摆在明面上。

      反过来也是相同,若是我想,他绝对不会强行留我和他一起守护着璃月。

      我是怀有这种侥幸心理来到璃月,我知道自己同为夜叉,有同样的职责,可软弱如我,只想着如何离开,如何“心安理得”地放下过往,甚至内心深处,害怕他挽留我。

      “你不想留,我也不想你留。你总觉得在你十岁的时候你在玩耍,而我十岁的时候我作为奴仆以命相搏,在你一百岁的时候你在帝君座下手握要职,而我一百岁的时候却仍在血腥里厮杀,我们年岁相近,所以你总拿我想要对比出个结果。”

      他的语气带着调笑:“我现在倒是想明白,你一直都是因为亏欠才要跟着我学着我,这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但是你明明并不欠我什么,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又何干。”

      “不,我不是这样。”

      他皱着眉:“我虽愚钝,但也比你年长六十岁,已是凡人年岁之限。我看着你从小小的稚童长成今天这副模样,你应当称我一声兄长。作为兄长,我自然知晓你平日里会为何事开心,也知道你会为何事发愁,更知道你的心心念念。”

      “但我不想用一人的牺牲去换我的安康喜乐,这怎么不值得我担忧、不值得我亏欠。”我急着说,感觉第一次我争辩不过他。

      魈叹了口气:“你不必牵挂我,也不必担忧。我等位列仙班,又不是全无选择,这是我喜欢做也愿意做的事,正如你愿意留在须弥一样,我也愿意守在荻花洲。”

      我刚想开口,他便眼疾手快,用食指抵住我的嘴唇,用行动让我闭嘴,让两人都安静地呆一会儿,这样争辩下去谁都不想服输,就偏离了他的本意。

      直到他见我情绪缓缓放下,他才放下手指,将酒杯和我相碰,一饮而尽。

      我从神之眼里掏出准备好的礼物,捏着暗劲甩向魈的怀里,他眼神极好,两个指头便夹住突如其来的物件。

      “这是何物?”他举起来,对着月光看。

      “戒指,送你的。”我托着下巴,没好气地开口,还是有些不满和别扭,“伴手礼。”

      “多谢。”他点头笑了笑,研究几下戒面上的宝石,见到精巧的结构称赞一句,便一个指头接着一个指头的试,最终留在了右手的中指上。

      石珀的那边朝上,金灿灿的很是闪亮,明明不是夜泊石却吸引着目光聚集。

      果真和他的瞳色一模一样,我悄悄地看,悄悄地想。

      “若你在璃月时我便用这面,你在离开后我便用翡翠的那一面,可好?”魈伸展五指,把戒指举到眼前再次观察,突然说道。

      “唔。”我瞧着他,“你怎么这般讲究?随你心情便好,倒不用这样拘束。”

      “这便是随心情的。”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有点像读书人的隐喻暗比,但我一直学不会弯弯绕绕的说话艺术,倒不像个璃月人。

      “你……你今日话真多,像是把几辈子的对话份额都说完了。”我望向他,而他望向月亮,“我希望你好,正如你希望我好一样。”

      夜间忽起一阵强风,迎着水面袭来,带着快入冬的寒气,吹得我面冷耳朵冷。

      “我听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说,“句句是真非假,我并不怀疑。可你只是不曾把自己放在首位,说到底,你又在迁就我。”

      哪有人受伤了,却说着不伤心不难过?哪有人被舍弃了,明明能挽留,却还笑着再次放人离开?哪有人每句都是心甘情愿,可不顾深入肺腑的业障,从未为自己盘算?

      “我想要什么?”金色的眼眸缓缓地转过来,在月光照射下带着浓郁而触动的情愫,“我都把几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你怎么还是听不明白?”

      他细细地想过,想自己究竟所求何物,心向何处,又如何也借着酒意,彻底讲清楚。

      “山河无恙,盛世太平,烟火如常,人间皆安,这便是我一生所求。天地怜惜,我早已如愿以偿。可再见到你,如今确实又想多要些什么。”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以前都是我答应你的请求,那这次轮到你纵着我了。”

      他思索了一下,放下酒杯,然后压过来。我以为先前的牵手已经是我和他之间最出格的举动了,可这次他把下巴放到我的肩膀上,双臂轻轻地搂着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以及贴近胸口的心跳。

      像是春日的惊雷,震得我心慌。

      “飞吧,白琦,用我给你的翅膀,尽情地飞吧,去哪里都好,不必在意脚下。”他在我耳边说。

      一声轻笑跟在后面,烫得我耳朵发热。

      “这已然能让我心生欢喜。我不见你,已六百年,那么我想再贪心一些,若我唤你时能马上见到你,这便足矣,我会更欢喜一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致亲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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