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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天 ...

  •   瓢泼大雨中余杳撕心裂肺地哭喊,雨水往她嘴里眼里疯狂灌去,她分不清眼泪还是雨,拳头砸在玻璃上,甚至用头去撞。
      窗户破不开,她摔下木梯跌到地上,爬起来去找石头,从泥地里扒出一块砖,重新爬梯狠狠砸去。
      玻璃裂开了口,她上手去掰,割得满手是血,疼也不管,按在窗框上把身体往里送,可屋子灰尘漫天,已然空空荡荡。

      文具店外没能追上远去的他,客厅里没能将他拉住,现在又救不了。
      时间线交错打成的结,似乎在给她改变未来的机会,可她到现在一个都没解开。

      段时节还是会走向死亡的结局。

      不行,她不要,大雨冲刷她的眼泪满手的血,她又一次摔下梯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天被磅礴大雨压得越来越暗,迷宫一样的胡同围困着她,她身体湿透,大口喘息寻找出路。

      可怎么都找不到,胡同路像有无数个分叉,不断把她推向错误的方向。
      她跑到呕吐,嗓子里一股血腥味,被石头绊得摔在地上,趴在泥坑里怎么都起不来。

      雨水漫灌,她跟着暗下的雨天一样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依旧在雨里,黢黑一片,有东西在舔她眼皮,带着温热带着刺。
      余杳半醒后看清它,又是只白猫。

      带她发现暴雨天奄奄一息的黄桃的,也是只白猫。
      它见她睁眼便转身跑开,停在不远处回头看她,晃动尾巴,黑沉夜色下幽灵一样,又像再一次为她引路。

      余杳又一次跟上去,拖着腿蹒跚走过纵横交错的小路。
      不久后转过弯,白猫消失不见,她看到了远处出口外自己停的车。

      她爬进车内瘫坐在座位上,手机充电亮起,黑暗中荧荧闪烁的时间是晚上9点13。
      方游给她发消息,说段时节吃过晚饭又睡着了,他明天再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宾馆。

      她依然觉得害怕,回完信息立刻上路,攥着方向盘在雨中飞快行驶。
      手心伤口开裂,血一路滴滴答答。

      ----

      雷声轰鸣作响,雨大得像能把人溺死。
      夜里10点多,余杳终于返回旅馆,扣上车门踉踉跄跄跑进去。

      大堂明亮,灯光扎了她一眼,她抱着胳膊满脸惨白,眼睛红肿手上有血,浑身湿透都是泥,狼狈样子立刻引起了别人注意。

      好心的前台妹妹和大姐焦急围过来,问怎么回事。
      余杳木然摇摇头:“没事,滑了一跤。”

      也有其他人说怎么摔成这样,不行去趟诊所吧,就附近不远那个社区医院。
      余杳被大姐搀扶着,还是摆手说不要紧,她想回房间。

      前台妹妹热情,想起宾馆药箱有纱布双氧水,不等余杳拒绝跑进里面去拿。
      余杳只好又待一会儿,大姐给她递了杯热水,蒸腾热气模糊了视线。

      有道人影举着黑伞停在宾馆房檐下,然后反身背朝大厅收伞,控了控水。
      他穿的是皮鞋,往电梯方向走去,鞋跟敲击地面发出缓慢声响——

      嗒—嗒—

      余杳瞥了一眼,那是个白衬衣湿了肩膀的中年男人,黑色西裤被雨淋了半截,深黑一片,皮鞋浇湿变得光亮。
      虽从雨中来,但衣装整齐,像课堂上古板到夏天也会扣紧最上面一颗纽扣的老师。

      前台人声喧哗,比雨还要吵闹。
      电梯门徐徐打开,他走进去转过身,一张紫青的脸带着灰黑斑块,瞳孔散大眼睛漆黑浓浊,出现在余杳面前。

      一瞬间,余杳的头皮被猛地撕开,全身血液疯狂倒流——

      那是死在文具店的段良义,是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魔。
      一副行尸走肉,随着电梯门合紧,消失在她眼前。

      三秒后,门外血红的数字又在她眼前,从1跳成了2。

      余杳心跳出喉咙,段时节就在楼上。

      ----

      楼梯剧烈晃动,曲折漫长像没有尽头,余杳满嘴血腥味,冲出安全通道一头栽到地上,爬起来,她几乎手脚并用跑过走廊。
      房间号由大到小在眼前闪过,像为故事结尾做的倒计时。

      212终于出现在她眼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门开了,雨水潮气汹涌而出,传来压抑的痛苦闷叫,床上段良义后背压下去,一把带血的裁纸刀滑落在地当啷一响,余杳同时看到摔碎的相机。

      一瞬间眩晕,她迅速抄起凳子抡胳膊砸头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眼见他转头抽手要挡,她蹲下抓起地上刀子,起来狠狠捅进他脖子,鲜血疯狂喷出,她咬着牙猛地拔出,握紧了,全身骨头咔嚓作响,把人掀翻到地,然后发现段时节失魂到瞳孔发散,手里攥着那张旧SD卡,胯部原本的流脓的旧伤处,被一刀扎下去,一裤子血。

      段良义紧捂脖子蜷缩着,血染红衬衫,跟死人一样一声不响。
      余杳嘶喊着去拽段时节,让他快走,一手攥着刀柄,一手握紧他冰冷的手,拖他下床夺门而出,踉踉跄跄经过走廊无数一模一样的房门,来到电梯前。

      电梯缓缓往上升,段时节抵在墙上大口喘息,血顺着腿往下汹涌流淌,太多了,太多了,余杳捂上去,捂不住,自己手上是血,脸上脖子上也是血,连疯狂涌出的眼泪也混了血。

      她看着段时节,结巴一样张嘴,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什么。
      慌乱间丢掉了刀子,她蹲下去摸,然后脸被冰冷的手捧住,段时节用颤抖的手反复抹过她的眼下,湿红的眼睛看着,苍白的嘴唇干裂,低而沙哑地开口:“没事,不疼,不疼。”

      电梯叮的一声,他拿过刀攥进手心,拉她起来走进去,按钮1白光一亮,两扇灰冷轿门徐徐合起。

      剩一掌厚的缝隙,余杳抓紧段时节的手,从肺里排出一口气。

      但下一秒,哐的一声巨响——一只血红大手插入门缝,撬开缝隙。
      血淋淋的脸挤进一边,皱缩的干肉上翻出一只满是脓疮的黏浊眼睛。

      段时节挡在门口,被那只伸长的血手抓住手臂。

      刀落在地,余杳抄起来就往上扎去,鲜血汩汩涌出,那只眼瞬间眦角大开,疯狂往里推挤。
      门缝越来越大,余杳脑子炸开,忽然反身左手按在门上,右手举起刀子,狠狠朝那只眼睛捅去。

      眼被捅成一个血洞,段良义松开手栽下去,电梯门随后合紧——

      余杳跟着瘫坐到地上,满身是伤,哭着说:“我把他杀了,段时节,我杀了他!”

      “……这次我能救你了,对吗?”

      湿热的眼泪蹭在脖子上,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段时节埋头在她耳边,心口正被一点点撕开。
      电梯徐徐下坠,他捧住她的脸,头抵着,泪眼一遍遍模糊望着,像在回想一个醒来后怎么都记不起的梦,说:“那天晚上下雨,你不是已经救了我吗?”

      余杳哭着摇头,说太晚了太晚了,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狭小轿厢中漫长的几秒,两道呼吸急促,他们跟着徐徐下坠,等门再次到地面打开,雨声便瞬间在耳边放大。

      向外望去,旅馆门厅昏暗空旷,狂风骤雨的深夜犹如无底深坑。
      忽然,雨中传来皮鞋拖过地面,又慢又重的声音。

      段时节也听到了,和余杳对视一眼,轿门合拢的时候他伸手一挡,迅速拉起她往外跑。
      背后那道脚步声很快变得清晰,急促又暴躁地跟上来。

      雨点密密匝匝,像细薄的刀片刮着骨头。

      两个人很快开门上车,这次余杳在副驾,段时节坐驾驶座,将窗门迅速锁紧,钥匙打火开了空调。

      干风一阵阵吹过,余杳半睁着湿红的眼睛,身体止不住发抖。
      她手心摊开,段时节才看到上面都是泡烂的伤口。

      车里有湿巾,他抽了一张,低头托着她的手背,小心擦掉上面的泥水血渍。
      玻璃隔绝了大雨,雨刮器运行,有节奏地发出刷刷声。

      “疼吗?”段时节问。

      余杳摇头,手指蜷缩,指腹抖着轻覆上去。
      可突然间身体抽搐一颤,两眼僵直在前方,用力将他一攥。

      车窗前出现一个模糊黑影。
      段时节探手打开车灯,灯光穿过密集雨幕,照在一张血水横流,腐肉溃烂的脸上。

      左眼成了血窟窿,另一只眼珠黑洞洞吊着,他梗起脖子直勾勾盯着他,然后抬一只手搓弄耳后,垂下眉梢无奈摇头,浮出一丝无声笑意,嘴巴开合,神色躲闪,又诡异的阴柔。

      那一刻,像极了妈妈。

      无数次,他声嘶力竭试图求救、逃跑,她总会用这副脆弱的表情动作,一次次拉住他,温柔地抹掉他的眼泪,再一次次推他下去。
      连同记忆,一起关进那个堆满玩具的小木屋。

      骤雨大作,手被重重一握,段时节转过头,余杳眼睛惊恐张开,视线依旧僵硬地定在窗前。

      “……”
      “安全带。”段时节提醒。

      余杳一脸木然。

      没再重复,段时节探身越过她,拉过那头的织带,啪嗒一声卡进锁扣,嘱咐一句:“门把手,抓紧了。”

      愣两秒,余杳忽然意识到什么,绷紧脖子抬头,用通红的发抖的眼睛看着他。

      “害怕的话,闭上眼。”
      轻声说着,段时节伸手轻捂到她眼皮上,任滚烫泪水浸透他掌心。

      暴雨如注,汽车发动机开始轰鸣,他望着车前那道影子,握紧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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