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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八嘎呀路 ...

  •   明霁的父母曾经向她承诺,当她长大到成为一名小学生时,就允许她养一只梦寐以求许久的小猫。

      但当明观楼的过敏原检测提示他对猫毛过敏后,这个承诺自然提前作废。

      父母为了补偿这一点,给明霁买了无数条漂亮裙子、无数个小猫玩偶;约定到进入小学的那个暑假,她不会拥有任何一个兴趣班,而是全家一同前往海上游轮度过一个没有烦恼的假期。

      尽管如此,明霁依然嚎啕大哭,说自己永远不会原谅明观楼。

      她恶劣地要求他,不能吃米饭,不能说话;只能像小猫一样吃没有味道的清蒸鱼,只能像小猫一样喵喵叫。

      ——既然他害自己不能拥有小猫,那么他来当猫好了。

      尚未适应明家生活的明观楼,有着远超六岁小孩的自尊心,站在原地紧握双拳全身发抖,阴沉道:

      “我不愿意。”

      明霁趾高气扬地纠正他:

      “你应该说,喵喵喵喵。”

      随后,无论他再说什么,明霁持续喵喵地乱唱歌,拒绝与他沟通。

      于是她看到了那双稚嫩的丹凤眼里一点点溢出泪水,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愤怒与屈辱,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明霁大吼一声:

      “八嘎牙路!”

      而后转身向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明家的大门。

      好几个住家阿姨惊慌失措地立刻追了出去,留在原地的明霁却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八颗牙咯,她的牙齿早就长齐了呀。

      窗外移景换影,汽车平稳驶近小区内部路。

      二十岁的明观楼此刻从容地坐在自己身旁,膝上的iPad显示的应该是创思的文件——明霁看到了一款已经进入量产的货运机器人的图纸。

      他看得很认真,偶尔会留下注记,五官侧影同样被光晕书写,起伏连绵下犹如日照金山。

      好吧,温雅文质、大有可为的明同学,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这些事了吧。

      察觉到明霁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明观楼停下手头的事,偏头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明霁说没什么:

      “因为学校里的一些事。”

      明观楼指尖有节律地轻轻敲击膝盖上方,视线落回ipad屏幕,说:

      “是吗,挺稀奇。”

      怎么不说嗖得斯,她的日系侄子。

      或许是既要准备学校里的比赛,又要兼顾尽快上手创思的工作,他神色瞧着有些疲倦。

      明霁低下头不再说话,拿起已经十个小时没有见面的手机,回完几条微信,再迅速刷一遍各大社交软件。

      至汽车徐徐停至车库,她颇具自控力,立刻放下手机,首先迈步下车。

      郑阿姨大约已经等了许久,上前过来迎接,见到明霁后有些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才说:

      “阿霁,刚刚祁小姐过来了。”

      她一怔,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的明观楼。

      后者倒是没什么反应,迈步走到了最前方,平静说了句,先进去。

      明霁屏息凝神,立刻跟了上去。

      祁小姐全名祁小惠,不是别人,正是明观楼的生母,那个差点成为明霁嫂嫂的人。

      若干年前明霁第一次见到她时,惊讶地瞪大双眼,好火辣好成熟,美艳得不可方物,但是看着好难以接近的一个姐姐呀。

      这么多年过去,祁小惠似乎还是那时的样子,只是“成熟”这个形容词被“年轻”替换。

      浓妆细高跟、卷发戴妃包。

      她的五官和明观楼有五分相像,骨相出彩,皮相干净。

      此刻祁小惠就坐在客厅独自饮茶,见到他们回来并未起身,只是伸出几枚手指晃了晃。

      坦白说她对明霁挺好的,每次来明家都会给她带一些合她口味的首饰或者衣服,有些是她自己的网店在贩产品,有些是她天南海北从各个国家的中古店或者小众手作那里淘来的。

      如果不是曾亲眼看到她情绪失控,攥着当时年纪还很小的明观楼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往墙上砸;见到她用手提包拼命地扇他巴掌,五金件将明观楼的脸划得鲜血淋漓,她却依然歇斯底里地骂他是贱种,是畜生,明霁对她的观感应该不会很差。

      在此以前她以为,她们母子在洛杉矶相依为命漂泊六年,祁小惠应该很疼他。

      事实却恰恰相反。

      此刻明观楼停下脚步,眼神居高临下扫过,他神色冷淡,问祁小惠: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当妈妈的不能和儿子见面吗?”

      祁小惠笑着站起身,递给明霁一个盒子:

      “阿霁马上就要高考了吧?考完试就能好好打扮自己了。小惠姐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审美还行。”

      里面装的是一条西太后已经停产的黑猫原石项链,和几套她自己店里还没正式上新的春夏成衣。

      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妙在总是能完全符合明霁的取向。

      她其实一瞬间有些想收下试一试。

      但自从明霁亲眼目睹祁小惠对明观楼施暴以后,便觉得自己穿她送的衣服也算是一种亲疏不分、助纣为虐。

      是一种对明观楼的二次伤害。

      于是她只露出一个微笑,让郑阿姨替自己收下,平静地说了一句:

      “谢谢小惠姐。”

      祁小惠也并不在意,笑了笑率先往餐厅走去,以长辈的姿态说:

      “先吃饭。”

      郑阿姨等人提前并不知道祁小惠的不请自来,按照明霁和明观楼的口味做了晚餐。

      山药排骨汤、清蒸牛肋条、肉末蒸蛋和西芹百合。

      祁小惠一坐下便蹙眉,抱怨说菜色太清淡,她没法吃。

      郑阿姨连忙解释,说厨房里还有一道水煮肉片,马上就能好。

      她便双手抱臂,要等水煮肉片来了再动筷子。

      明观楼眼皮未掀,置若罔闻般安静为明霁盛了一碗汤,又用干净的筷子将牛肋拆骨,把净肉放到她手边的碗碟里。

      祁小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大约是猜到这顿饭注定吃得不会太痛快,她索性也不再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开门见山道:

      “我这次要两百万,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向明霁爸妈要?”

      她的话音未落,明观楼首先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

      明霁默默咽下一口汤,用余光瞧见他的眼神冷淡至极,站起身,朝祁小惠:

      “跟我上楼。”

      不知何时起,祁小惠已经变得有些忌惮明观楼。

      她没再说话,沉默地跟了上去。

      每次明观楼生母过来的氛围都不会太好,明霁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会任由自己的脑袋被砸进墙里而无任何还手之力的人,所以她也不会试图去干涉什么。

      明霁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用完饭,去了后院花园消食。

      二头阳台的灯亮着,薄纱帘依稀透出在书房的人影。

      明观楼坐着,祁小惠站在他的对面。

      明霁坐到花园秋千架上,拿了一本英语阅读题当故事看。

      路径灯光影婀娜,恰好点亮被修剪得圆滚滚的女贞球、快要蔓延到脚边的丝兰,香雪兰振翅欲飞,小飞燕、洋牡丹环绕相嵌。

      明霁稍微分了些神,试图去听清二楼的动静。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八卦,很好奇明观楼究竟要说点什么。

      如果祁小惠真的跟以前一样朝她父母要钱,她妈妈肯定会爽快答应的,但明观楼应该不会。

      别墅的隔音极好,她最初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她从夜风吹拂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稚嫩的小猫叫声。

      明霁放下习题册,从秋千架上跳落,瞬间将他们母子的事抛之脑后。

      她沿着声音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靠近围栏处的金边正木下,看到一只大约才两个月大的三花小猫,蜷缩在树叶茂密处,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些胆怯地望向明霁。

      它看上去很健康,应该只是与猫妈妈走散了。

      她简直要怀疑陆思弦的小猫毛毡是不是有什么吸引力魔法了,否则为什么这只小猫的后背花纹黑黄交织,恰好构成一把剪刀的样子,可以与他们家养的两只凑成剪刀石头布。

      明霁伸手摸了摸这只三花的脑袋。

      小三花很亲人,最初的恐惧过后,很快就开始主动去蹭明霁的手心,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郑阿姨此时恰好过来要为她披上外套,见到这只小猫呀了一声,连忙说:

      “我去叫人把猫捉走。”

      明霁知道郑阿姨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有些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拖着调子说好吧。

      不知何时明观楼站在了阳台处,暖绒的灯光从他身后照射而来,他双手倚在雕饰栏杆上,低头望向一楼里的明霁时眉眼温和。

      大约是听到了她那声转了无数弯的好吧,他的言语中带着笑意:

      “让明霁养在花园里吧,我平时不过去就行。”

      明霁有些意动,潜意识里她知道这样明观楼依然会有过敏的风险,但又不想就此放过珍贵的有猫机会。

      她蹲在小猫面前没有动,无声思考。

      祁小惠也走到了阳台上:

      “阿霁想养就接进家里来啊,养在花园像什么话?”

      ——她一直都不知道明观楼对猫毛过敏,只是想当然地这么说。

      明霁忽然不想养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明观楼和这只离开了妈妈的小三花没什么区别。

      明霁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她抬起头朝向二楼光源:

      “我不养,它就在这里待一两天,等我给小猫找到领养人,它就会离开的。”

      /

      林缜依旧很久没有来明霁家了。

      最开始是因为打架的事被要求闭门思过,后面是恰逢高考一模,他怕出现在明霁面前触她霉头、惹她生气。

      如今考试终于结束,他立刻骑上自行车,飞驰来到她的家中。

      林缜轻车熟路通过道道门禁,见到郑阿姨后主动打了一声招呼,问明霁在哪儿?

      郑阿姨笑着说后院来了一只小猫,阿霁在和小猫玩呢。

      林缜应了一声,绕过客厅和玻璃长廊来到花园。

      角落里的确放着一个纸盒,三花小猫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正在里面安睡,边上有一碗尚未吃尽的鸡胸肉糊。

      但是明霁并不在这里。

      林缜猜测她可能已经回书房学习,没有再和郑阿姨说,一个人无声上楼。

      他习惯性地就要直接推门,手触及门把时,却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传来。

      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选择不太道德地附耳靠近。

      他最先听到的是祁小惠的声音。

      林缜很讨厌此人——三天两头就要来明家骚扰观楼哥,总是害得明霁也不得安宁。

      她此刻倒是心情愉悦,在说:

      “想不到我儿子现在一出手就是百万,看来明家很重视你啊。”

      明观楼语气淡漠,带几分警告:

      “你最好知道哪些话不能再明霁面前说。”

      又来打秋风,林缜心说观楼哥应该再不客气一点,最好这次就停了她的经济来源。

      书房内,明观楼问祁小惠拿这笔钱做什么。

      她短暂安静,随即开怀地笑了:

      “拿来结婚啊,你需要提前见见他吗?”

      用明家的钱来另寻新欢,她可真是好意思,林缜咬牙切齿地想,一会儿一定要将偷听的内容全都转达给明霁。

      屋内,明观楼倒是反应寥寥,不甚在意的样子,只问了一句:

      “和谁?”

      祁小惠语气顷刻间软了下来,声音饱含甜蜜:

      “还能是谁?当然是程延绍啦。”

      林缜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大人物。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去找明霁,却听见书房内明观楼的声音倏得沉了下来:

      “不可能,我不同意——这两百万我不会给你。”

      林缜的脚步停下,再次贴近书房门。

      “为什么?”

      祁小惠的声音骤然放大:

      “你有什么权利拿明家的钱威胁我?”

      “就因为他是你亲生父亲?”她情绪激动,厉声质问:

      “怎么?你很害怕被明霁知道你根本不是她大哥的孩子,怕她发现你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是么?”

      “你是怕现在享受的生活烟消云散,还是怕其他什么?”

      林缜睁大双眼,因为过于惊讶,手指从门把手上脱落,发出一声“啪哒”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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