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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1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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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卢景生和楚芸各提了一大桶风寒汤给衙役们匆匆送去,送完汤,两人还要冒雨巡视,免得有人销毁转移被偷的赈灾钱粮。
韦涧素负手站在廊下,目送一身青衣,提着腰桶、手拿宝剑紧步跟在卢景生身后,行走在雨幕中的纤细身影,不由感慨,他原本想劝楚芸休息一会儿,但楚芸脸色坚定,显然不服输,想要继续尽一份力。
楚芸以往被困后宅,无机会施展,只能与其他女子一般无二,过着赏花逛街,踏青赴宴的日子,如今有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办差,他能理解她珍惜此等机会。
事实上,若只是为了当编外官差,她其实不必如此,跟在心上人手下做事,只要不犯错,她的考评就不会差,但她想证明自己,所以拼命跟上他们的步伐。
看到楚芸如此,他忽然理解了傅宁珞为何明明和楚芸两个姑娘不合,还一力促成她们也做了编外官差。
无关个人恩怨,她只是切身体会罢了。
因为被人砸破脑袋,晕乎了半日才缓过来的蒋县令在小厮的搀扶下过来听候安排。
韦涧素看他额头包扎了一圈纱布,走路都还需要下人扶着,一进门连连告罪,因动作太大,还差点晕过去,韦涧素摆摆手,让蒋县令坐下了。
他听大夫说了,蒋县令脑袋被砸了好大一道口子,又冒雨回来,失血太多,所以容易头晕目眩。
将开锁之人的线索交给蒋县令,韦涧素便放他下去继续休息了。
陆二睡了几个时辰,总算养足了精神,他不能随意露面,但大晚上出去巡视却是无妨,于是代替了楚芸。
傅宁珞睡到快三更了才起来,吃了一顿清粥宵夜,去找自己师兄。
卢景生站在西北城最高的客栈三楼,俯视着县内西北方向整个区域,避免有人偷偷转移被偷的赈济钱粮。
他双手抱胸,宝剑夹在胳膊下,斜斜靠着栏杆一角的柱子上,暗夜中,眸光熠熠。
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他目光温和下来,投向楼道口。
傅宁珞伸出一个脑袋准备偷看,却被抓了个正着。
“卢景生,你是猫头鹰吗?”
卢景生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灯笼,接过来放在身后的茶桌上,又拿出火折子,抬高手将手边被风吹熄的灯笼重新点上,两盏烛火在雨夜中相交辉映,照亮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傅宁珞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还温热的粥。
“快吃吧,下半夜我守,你去休息会儿。”
卢景生坐下来,拖过粥碗,慢条斯理用起来。
傅宁珞手微微撑着脸颊瞧他,大晚上的,他又穿了一身白衣,还披着白色斗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想要吓唬谁。
这几日大伙儿都没休息好,卢景生看似精神,眼底也是青色一片。
傅宁珞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忍住去抬手摸卢景生眼眸下淡淡的青色。
她如玉般的师兄,也有疲惫至此的时候。
她眼底泛起一丝心疼,还未溢满眼角,就对上了对面那人抬起的明亮眸子。
“怎么不说话了?”卢景生抬手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放到傅宁珞面前,收手时,看她脸上有一缕发丝散落,顺手便将那缕发丝轻轻挽在她耳后。
一路从县衙走来,傅宁珞耳朵被冷风吹得微凉,此刻被卢景生冰冷的手指碰触,不由得一哆嗦。
“怎么不披上斗篷就出来了?”
傅宁珞刚要说自己忘了,一件带着温度的斗篷就披在了她身上。
她垂眸,瞧着那双在昏暗的烛光中依旧十分好看的手给她系好斗篷,她脸颊悄悄燃烧,想要去抓这双以前常握住她手的大手,可她不敢。
傅宁珞瞧瞧掀起眼皮,去偷瞄认真给她系披风的俊美容颜,这张脸是她无比熟悉的,每一年都比上一年更加温柔,他以前总是把她当小孩训斥,带着严师才有的语气。
那时候,她喜欢躲在没人的角落睡觉,到了吃饭的点,他就慢悠悠地出来唤她。
找到她时,他会用稍稍训斥地语气说:“以后不许忘记吃饭,师兄要是不在,没人找到你怎么办?”
然后将她身上的野草一一拿下来丢掉,再拿手帕给她弄脏的脸擦干净。
她夏季贪凉,总是爱吃冰果盘,吃多了肚子疼,他拿了药碗给她喂药,冷硬骂她:“下次再敢贪多,我就把冰窖埋了。”
这两年,他渐渐变了,语气越来越柔和,像是拿她没办法般的无奈。
“卢景生。”傅宁珞轻轻唤他。
“嗯。”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卢景生帮她系好斗篷,然后将帽子也帮她仔细戴好,挡住雨夜的寒风。
他站直身体,对上她不自在地视线,笑了笑,“你不一样。”
“怎,怎么不一样了?”
傅宁珞去看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卢景生眉目生的十分俊美,像是盛满无数星辰,四目相对,傅宁珞一开始还能强撑着直视,之后脸如同被火烤一样,越来越热,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红着一张脸躲开。
两人靠的极近,她整个人被高大的身影笼罩,额头几乎碰到卢景生的下颚,像是被他整个人抱在怀里,鼻尖萦绕地都是熟悉温暖的气息,傅宁珞脸颊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她忍不住去抓蹭到手背的锦缎衣袖,一下下抠上面的浅蓝绣纹。
“因为我是你师妹?”
卢景生歪着头想想,似乎这是个难回答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说:“不是师妹,也对你好。”
傅宁珞心底酸酸涩涩的,说不清这样的回答是让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不上不下,没着没落的。
下半夜,傅宁珞坐在走廊外值守,睁着眼睛默默盯视着黑夜中的西北城内的情况,卢景生进屋睡在塌上补眠,天刚亮,他就醒了,赶她回去睡觉,自己则继续和楚芸带上人搜查。
源宗裕昨晚在城外将就休息了一夜,傅宁珞回到县衙时,看到衙役在搬粮食和药材,说昨晚一场大雨,今日一早就有部分灾民病了。
怕传染其他人,源宗裕带着他们继续搭棚子,把病人单独放在一个油布棚里照料,如今灾民区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她还不知,除了灾民区,城内高家、王家等几个大户人家门外也闹得不可开交。
昨日她提醒后,部分灾民一早守在几个大户人家布施的粥棚前,眼睁睁看着只煮了一锅粥,而且还只放了两三把米!
可气的是,那负责分粥的下人还不耐烦地嚷嚷他们熬了七八锅粥都布施完了,他们主家多么心善,耗费了多少粮食…..
灾民们一气之下,堵上了门,骂他们不要脸。
“不是说每日分发的粥都费了三五袋粮食吗?我一大早就去排队了,根本没多少,还骗我说什么早去的人领完了,简直是放屁!”
“就是就是,京城来的姑娘说的没错,若真有这么多粮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领完!”
“他奶奶的,老子为了瞧个究竟,昨日就在城外施粥摊子不远处歇着的,今日天没亮我就去排队了,瞧的真真的,他娘的实际上只煮了两锅粥而已!”
“天杀的,分明就是骗我们,还号称善人,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的鼠辈,我呸!”
“高家的人出来!我们今天来就是讨教个说法的,你们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不走了!”
........
门房子一听,这可不得了,被人堵上门声讨,主家的名声全毁了!
忙脚步不停息地跑进内宅禀报。
“竖子尔敢!”
高老爷子脸色黑沉,抬手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可惜桌子纹丝不动。
他似还不解气,怒火愤涌的拂袖一扫,桌上的茶盏飞出去老远,啪一声碎了一地。
刺耳的声音让厅堂里坐着的儿子儿媳们心头一颤。
老爷子还是第一次如此这般沉不住气,在众人面前发火,要知道老爷子二十岁掌家,带领高家一路爬到了平春县首富的位置,三十年的沉淀,从来都是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的风姿。
也因此,无论是府里的主子下人,还是外面的生意伙伴,对老爷子都很信服。
可这一次,老爷子竟然当着他们一众小辈的面发火,让高府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心慌不已。
某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他们心头。
“爹,现在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啊。”高家大公子起身走到屋中间请示道。
“都被人堵上门来了,还能怎么办!装聋作哑驱逐他们离开吗?姓韦的他们等着看我们好戏呢!老夫经验数十载的名声,岂能付之东流!”高老爷子锤着桌子吼骂。
老爷子最倚重的长子都被骂了,高家其他三个儿子两个儿媳静若寒蝉,无人再敢开口触老爷子霉头。
好半天,高老爷子自己压下了火气,开口吩咐,“让人搬一袋粮食出来煮粥分发,老大,你出去平复那些灾民,就说是下人们办事不力,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子,“知道怎么做了吧?”
“知道了,爹,我现在就去。”高家长子高玉淳行了一礼,匆匆退下。
“爹,真要把这么多粮食散出去?平白养着那群低贱之人,凭什么……”
“你给我闭嘴!”高老爷子刚咽下的怒火又喷了出来,“没脑子的东西!给你一张嘴是让你吃饭活命的,不是让你显示自己蠢的!”
骂完次子,高老爷子一伸手环指一圈,“就没一个顶事的,都给老夫滚!”
厅内坐着的站着的一众人儿子儿媳赶紧低垂着头纷纷疾步而出,生怕被老爷子逮住骂,高家次子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气汹汹离去。
等所有人都走完,只剩下高老头一人时,他脸色发狠地攥紧右手,恨恨道:“黄毛丫头,一个奴婢,也敢跑到老夫的地盘撒野,你敢跟老夫叫板,那老夫就来领教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