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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问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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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枯无辜抬眼,眉目温吞:“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不太礼貌。”
这,答非所问。
可他态度认真,只是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抓不住重点。
符正无声叹息一气,一时间没有再开口说话。他问出来这个问题之后,也自觉几分可笑,怎么会问受害者对凶手做了什么。
于是江枯接过了话头。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城区六环。”段和颂随即报出了一个详细地址来。
距离缉拿凶手归案也过去有这么些天了,但警方这边依然一直没有弄清楚乌良到底是怎么凭空把江淼这样一个大活人不声不响,没留下一点痕迹,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江枯想了想,对城市六环没什么概念,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我能见见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吗?”
他说出这话,其他三人都是愣了一下。
江枯补充道:“就是,也在手术室里的。”
凶手只有一个,但帮凶绝对不止乌良——这是警方目前对这起案件的共识。
符正没有隐瞒:“我们的人找到你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你和乌良两个人。猜测应该是有同伙,但乌良咬死不说。你在手术室里还看到了其他人?”
“是另一个受害者吗?”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符正神情古怪。
“还有一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
这引起了三人的高度注意。
“什么模样的,你可以描述一下。”蔺燕直接打开自己的电子速记本,严正以待。
“脸上该有五官的地方都是空的,没有手脚,腹腔也是空的。看不太清楚。就这些。”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蔺燕看看自己跟着江枯描述画下来的火柴人棍陷入沉思;本来还以为抓到了重要线索的符正也是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段和颂还挺乐呵的和江枯讨论起来:“江哥,按你这么个说法,这估计不是个人了,我怀疑是大蟑螂。你再想想是不是有触须?”
蔺燕扭脸瞪他一眼。
符正却不是当江枯在胡说八道,他宽慰道:“我知道了。”
江枯是听到符正的回答的这个时候忽然迟钝的反应了过来,他所看见的那个孩子,可能是他的幻觉而已。
符正虽然认可了他的说辞,但这种认可的态度和鹿医生敷衍他的时候是一样的。
“我能去看看那个凶手吗?”
“等你身体稳定一点了…”符正没有正面回答,然后叮嘱江枯:“现在城市里不安全,最好不要再落单了,知道吗?”
江枯充耳不闻,但乖巧点头。
他还在养伤阶段,不好过多打扰。这已经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该了解清楚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符正起身要走,走了两步才注意到蔺燕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叫了几声蔺燕才回过神,神情恍惚的厉害。
符正不解,想是蔺燕可能推测到了什么,这里不好问。
两人急匆匆的走了。
留段和颂照顾江枯,勤勤恳恳的当护工。
江枯好养活的很,定时浇点水就成,基本不必操什么心。可也只是安分了不过三四天而已,等身上的伤稍微好点了,能坐轮椅了,江枯就要求去见乌良。
病人的要求总是难以拒绝的。
段和颂当然担心江枯这么一闹腾,等下伤口好不容易长好一点,又要裂开。可他细胳膊细腿的拧不过江枯这根大腿,问过符局之后,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所以转回普通病房的第一天下午,江枯就在自己的病房里见到了乌良。
本来像乌良这样的重犯,是绝不可能走出看守室的。但规矩毕竟是死的,江枯的身体肯定经不起马车的颠簸,段和颂也不可能大喇喇的推着江枯一路走到警局去。
山不能动我自动莫过于此。
乌良带着手铐脚镣,被推进病房来之前还被打了一针肌肉松弛剂,然后被两个警员牢牢的捆在椅子上。
病房里就两个人,还隔了十几米远。
江枯的视线继续在房间内巡游,大概这样在沉默当中熬了快10分钟,他才迷茫的把目光放到了乌良身上,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对面前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尤其是这会儿这个人在他眼中还完全是一个脑袋炸开成万花筒一样变化莫测的形象。
江枯当时在那间手术室里意识很模糊,多重负面影响,再加上自己本身注意力并不在乌良身上——所以符正问他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知道,而非不配合。
他目露怜悯。
而乌良同样也在打量着自己。
两个人视线相撞,江枯礼貌地笑了笑,乌良却没有笑,他盯着江枯看,目光很露骨。这种露骨不是带有性诱惑的那种意味,而是物理意义上像是在解剖江枯代的每一节血肉一样。
“你好奇我吗?”
“你在好奇我吧。你在好奇我什么呢?”
“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乌良叭叭的要讲话,含糊不清的讲一段停一段,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因为肌肉松弛剂淌出口水来,这就太有损自身形象了。
“我帮了你一把,你应该感谢才对,怎么还这样冷眼相待。”
江枯依然不太礼貌的选择了无视,因为说话的人本身也就不是在和他说话。
双方会面全程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让正在外看着的段和颂松了口气,时间一到,就立刻叫人提溜着死狗一样的乌良出去。
乌良最后还要挣扎着讲话,留下了他的遗言:“我们还会再见面——”话没说完就被段和颂把头硬扭了过去,动作十分粗暴,脑袋在门框上重磕了好大一声响。
不会了。
江枯这样想。
送走了乌良,段和颂带着医院特供午餐开开心心的给江枯摆了一桌子。
江枯看着那一菜一汤一饭。
一点不开心。
人类的悲欢全然不通。
青年动了勺子,刚把青菜叶子送进自己嘴里咀嚼没两口,就‘哇”的吐了出来。他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心想今天的饭菜厨房师傅油放的多了一点,好冲。
发腻的让他反胃。
于是剩下的饭菜说什么也吃不下了,见着就恶心。
脸色煞白煞白的。
段和颂却完全没想过是厨房师傅的缘故,顿时脸色就冷了下来,青红皂白也不分,心里先就指责上了乌良:好你个畜牲,隔了那么远都能熏着我江哥。
*
“他们两个一句话都没说?”符正有些诧异。
“江哥的确什么都没说,那畜生倒是说了,张嘴就叭叭个没完,依依妖妖的,说来说去除了手术室的事情,就是像发情了一样对江哥表白。”段和颂精准总结。
既然江淼没有任何主动交流,那为什么他一开始提出要见乌良?
会不会一开始就不是乌良是凶手,在整个案件中乌良只是同样也不算干净的替罪羊?又或者……江淼想见的根本就不是乌良,符正脑子里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当时江淼很认真的,像真的一样描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手机轻轻振动,临时加入到后勤部门负责扫尾工作的蔺燕发来消息。
符正抽出心神扫了一眼。
蔺燕:已经进行了三轮地毯式搜索了,下水道也找过了,江淼的左眼依然没有找到。
这个消失的物证在已经铁板钉钉的案件真相当中看起来并不重要。警局的人力物力有限,不可能一直耗在眼球上,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肯定是乌良剜的。
就算符正是局长,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 截留下大半的人手找一个全无踪影的物证。
符正至今依然记得在去接江枯出院的那天,鹿医生郑重其事给他交代的事情。
“江淼入院之后,熬过最开始的磨合期之后,整个状态都倾向于稳定,没有再出现什么过激伤人或自残现象。这固然是好事,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江枯的自残倾向内化的更加深刻了。”
符正看向手中的资料。
整个凶案现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旁人也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对江淼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管这个眼睛的事情是不是乌良干的 ,他本身都是要为此负责的。
符正忍不住自嘲,手指抚摸这纸面的纹理,低声喃喃:“赶紧结束吧。”
*
段和颂和符局汇报完情况,也没有急着回医院,而是转去了物证室,处理了一些复制品出来。
那些复制品基本都是被乌良这个变态当做收藏品的物件,此刻被存放在玻璃瓶中,被段和颂放了一车,推着往警局深处走去。
在外人面前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推着这么一车小巧的东西,画面委实没什么美感。
段和颂很快就到了目标门口,里面乌良正在吃饭。
他笑着走进去,十分富有亲和力,一点看不出当时缉拿乌良时那种凶残来:“吃着呢。”还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乌良装聋作哑,手里的饭也没心情吃了。他十分厌烦段和颂这个不速之客,这段时间,但凡段和颂回到警局了,总要先来折磨他一番。
严刑拷打莫过于此,警局可是明文规定严禁警员动用私刑的,偏偏段和颂这小子做的隐蔽,体表几乎看不出来什么。
虽然乌良对这种皮外伤不感冒,但架不住段和颂像个烦人的苍蝇,三番五次的嗡嗡作响,怪恶心人的。
段和颂也没要非得和乌良说话,跟着他一块来的,还有他的人体拼图好兄弟们,像是一队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士兵。
大男孩从背后摸出一根筷子来,拧开玻璃品的盖子,朝乌良无害地一笑。
乌良因为玻璃、高度多方面因素的阻挡,一直没有看清段和颂推进来的小推车上放的是什么,直到段和颂拿起来。
他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