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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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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少爷的惨叫声没有传到宁妤若所在的春雨院,但关于谢少珩的传闻,却如一阵风般传进了春雨院的每一个角落。
宁妤若拿着前几日借给隔壁学堂的书册,走进了学堂里。
甫一进门,她便听见了周围传来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林家小少爷前几日没了!”
“嚯,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林家小少爷的棺椁如今还停在林家大门口呢,岂能有假?”
宁妤若脚步一顿,怪不得谢少珩要躲进玉贞观里,原来如此。
玉贞观里追杀他的那批人,想来就是林家派来的。
宁妤若神色如常地回到座位上,听见井思在和旁边的姑娘说着什么,看见她,井思压低声音道:“若若,你听说谢少珩的事了吗?”
宁妤若实话实说:“刚刚进门的时候听见了。”
井思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现在才知道?这事从两天前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家都在猜,前段时日谢少珩躲起来就是为了这事。如今回到书院上课,也不知谢家会不会派人保护他。”
宁妤若前两日一直待在玉贞观,回到宁家以后,一整日闭门不出,故而不知道北峰城里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件事已经在北峰城里传开了,井思难得碰见个完全不知情的,忍不住对她分享这个大消息:“你有所不知,林小少爷是林夫人的心头肉,林小少爷没了之后,林家夜夜都能传出林夫人的哭声,有时候林夫人甚至还会跑去谢家门口哭,好几次被林家人领回去。”
“连我都撞见了一回。”
方才正和井思说着话的许家千金许芊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却字字坚定:“世上最悲痛之事莫过于丧子之痛,听闻林家小少爷去世以后,林夫人一夜白了头,看起来可怜极了,让林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少珩怎么能忍心?”
井思闻言,神色一惊,她扯了扯许芊,压低了声音道:“嘘,咱们小点声,莫要让谢少珩听见了。”
许芊闻言,神色略显紧张,可更多的却是不忿。
谢少珩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许芊低声道:“谢少珩和我们有两条长廊的距离,他又不是长了顺风耳,怎么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井思却道:“保不准被谁听见了,添油加醋传到谢少珩耳里,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许芊噤了声。
井思又道:“若若,谢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谢少珩近来应该没空找你麻烦,但你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林小少爷没得罪过他,照样命丧他手,更何况你与他不睦已久。”
井思说到这,欲言又止。
知道她想说什么,宁妤若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井思:“那就好。”
许芊看了看左右,确保无人偷听她们的对话,压低了嗓音,温言细语道:“说起来,谢少珩行事实在嚣张,从前他伤人好歹还有迹可循,可据我所知,林小少爷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却平白被他取走了性命。”
许芊说到这,忍不住轻声抱怨道:“他行事如此张狂,来日会不会……”
她抿了抿唇角,“来日会不会动到我们头上?”
井思瞪大了眼睛,“嘘!你不要命了!”
许芊抿平唇角,没有说话,脸上满是不甘。
她的语气温吞娇软,可说出来的话却吓了井思一大跳:“我们前来上风书院上课,本就是为了成为最好的猎魔人。所谓猎魔,猎的不就是丧心病狂为非作歹的妖魔吗?可如今……”
许芊压低声音道:“可如今谢少珩的所作所为,和妖魔又有何区别?”
井思吓得捂住了她的嘴,“你别说了。”
许芊顿了顿,没说话,她心有不平,却同样畏惧谢家家世,若她只有一个人便罢了,但她身后还有许家。
井思见她不说话,这才松开了手。
“祸从口出,咱们得谨慎一些。”
许芊沉默了一会儿,她虽然不敢和谢少珩对峙,但还是想从别处获取认同感,她看向宁妤若,问:“若若,你是我们当中成绩最好的,夫子们往日的教导,你比我们谁都清楚清楚,你说,我方才说得可有错?”
宁妤若长睫微抬,看向许芊,缓缓开口道:“无错。”
许芊一喜,“既然无错,我们是不是应该为弱者打抱不平,敢于挑战强权?”
井思紧张地看着两人。
她们不会头脑一热跑去替林家出头,找谢少珩算账吧?
若真是如此,她拼死也会拦住她们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送死。
宁妤若缓缓摇头道:“我们不是谢家的对手,挑战强权可以,但不是现在。”
井思松了一口气。
许芊听罢,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井思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明白什么了?
许芊又道:“若若,你也认为谢家仗势欺人,太过可恨是吗?”
宁妤若其实没什么想法,和许芊的一腔正义不同,她入书院修习,只是为了能保护自己和家人罢了,但对上许芊耀眼灼人的目光,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没错。”
谢少珩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当得上‘仗势欺人’四个字。
许芊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握住宁妤若的手:“若若,你放心,我始终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宁妤若:“……”
井思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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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妤若从书院回来,刚进门,就看到了跪在正厅的沈氏。
她双膝微颤,脸色煞白,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也不知到底跪了多久。
沈氏身边站着的,是宁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嬷嬷,那是老太太派来看管沈氏的。
沈氏咬着牙,怒气上涌,这个老虔婆已经盯了她好几个时辰了,连口水都不让她喝,待老太太不在了,她定要将这老虔婆活活乱棍打死,以解今日心头之恨!
看见宁妤若走进来,嬷嬷神色稍缓,朝她行了一礼。
沈氏也看见了宁妤若,她怨毒的目光肆意地在宁妤若身上来回打量——
宁显民不在的时候,沈氏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演戏。
嬷嬷脸色一沉,冷声道:“夫人,老夫人让你好好跪着。”
沈氏没吭声,她跪在正厅里,接受着来往下人若有若无的目光打量,整个人尴尬又难堪。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总有一日,她要让这对祖孙付出代价!
宁妤若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沈氏所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宁妤若朝房间走去,行至半路,一道身影突然将她拦住。
宁焕目光喷火,年轻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憎恶,“宁妤若,是不是你让祖母惩罚母亲的?”
宁妤若不欲理他,冷声道:“让开。”
宁焕不让,“宁妤若,你已经得到了祖母的偏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要让母亲如此丢人?若是传出去,母亲要如何做人?”
宁妤若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清凌凌的目光满是寒意,“她要如何做人?她向父亲吹耳边风时,又何曾想过我要如何做人?”
“祖母罚她,是她罪有应得,你若有不满,自去同祖母分说,莫要来烦我。”
宁焕极少和这个继姐打交道,只知她性情冷僻,不招人喜欢,却不知她其实是个牙尖嘴利,不好招惹的主。
宁焕被噎了噎,片刻后道:“母亲也是你的继母,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你好,你怎能背后道她是非?还让祖母责罚她,你这是不孝之举,若是传出去,北峰城的人会如何看你?”
“我从不在乎北峰城的人会怎么看我。”
“至于为我好之类的话……”宁妤若讥笑道:“这话你听听便罢了,莫要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她说罢,拔出腰间长剑,宁焕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趁此机会,越过宁焕向前走去。
宁焕还想再跟,宁妤若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曾对宁绮说过,若是她敢踏入我的院门一步,我便划花她的脸。”
“你也一样。”
宁焕踟躇片刻,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没有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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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宁显民终于姗姗来迟,解救了在正厅跪了五个时辰的沈氏。
沈氏看见他,露出坚强的笑容,见他面色不善,先一步安慰他道:“老爷莫要沉着个脸,我做错了事,本就该罚,你若沉着脸,让母亲知晓了,还以为你对她不满意,传出去,世人该说你不孝了。”
宁显民闻言,神色稍缓,他叹口气,将沈氏扶起来,“还是你懂事。”
老太太罚沈氏跪着,竟连个垫子都没给,就这么光秃秃跪在坚硬无比的石板上,五个时辰跪下来,双腿又红又肿,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柔弱地依偎在宁显民身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嬷嬷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她面上不动声色,毕恭毕敬地朝宁显民行了一礼:“老爷。”
宁显民心中有怒气,却不好直接朝着嬷嬷撒,毕竟这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说句不夸张的,在老太太心里,他的地位可比不上这嬷嬷。
宁显民只能硬邦邦道:“我先将夫人带回去了,劳嬷嬷和母亲说一声。”
嬷嬷没有阻拦,淡淡应道:“是。”
宁显民扶着沈氏,两人一道回了房。
刚回到房间,沈氏便细声细气道:“老爷莫要为我不平,你我作为晚辈,无论母亲如何责罚,都是我该受的。”
宁显民沉声问道:“母亲因何责罚你?”
沈氏面露难堪,欲言又止。
宁显民沉声道:“你只管说。”
沈氏这才叹口气道:“母亲说我搬弄是非,祸乱府宅。”
宁显民听到这话,手心微微攥紧,当场捏坏了桌子一角。
他强忍怒气道:“是不是宁妤若那丫头去母亲面前胡说八道了?”
“搬弄是非?我看搬弄是非的是我这个好女儿才是!”
沈氏温言软语地劝道:“老爷莫急,若儿有母亲护着,老爷你再急也无用。”
宁显民闻言,面色更沉,“我作为父亲,如今竟连教训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成了?”
沈氏叹气,“老爷啊,你就是太着急了,教育儿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儿已经长大了,她从前就不爱听你的,如今又怎么会乖乖让你教训?”
宁显民气得来回踱步,冷笑连连:“真是反了天了,做父亲的,竟然还不能教训自家女儿了。”
“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老爷你莫急。”沈氏拉着他坐下,温声问:“老爷可是真心想为若儿好?”
宁显民眉头一皱:“我是她父亲,自然一心为了她好。”
“我倒有一个主意,或可将若儿这性子扳一扳,只是母亲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宁显民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直言道:“我是她父亲,她的事情都由我做主,母亲那边,我自会去分说。”
沈氏微微一笑:“如此,便好办了。”
她顿了顿,道:“老爷,你认为陵城贺家如何?”
宁显民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贺家?”
沈氏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露出温婉动人的面孔,轻声道:“老爷觉得,贺家,能不能算得上一个好归宿?”
宁显民下意识道:“你莫不是想让绮儿嫁过去?不行,太远了。”
陵城贺家确实是个好归宿,贺家乃百年世家,家风清明,教条严谨,家中弟子若是犯了错,贺家会第一时间清理门户,从不偏袒藏私。
这样一个家风严明的家族,世上女子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去。
若贺家在北峰城,亦或者在北峰城周围的城镇,宁显民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但偏偏陵城离北峰城有千里远,一来一回极为不便,要是真让家中女儿嫁过去,可就是真真正正的远嫁了。
沈氏嗔怪地看了宁显民一眼,“老爷你胡说什么呢?明明在说若儿的事,怎么就说到绮儿了?再说了,哪有长姐未嫁,妹妹就先嫁人的道理?”
“若儿?”
沈氏点头:“正是。这可是我托娘家人寻了好久的关系才寻到的门路,这贺家家风想必不用我说,老爷定也有所耳闻,若是若儿能嫁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她微微一笑:“最重要的是,没了祖母护着,凭贺家清正严明的家风,也能扳一扳若儿的性子,改一改她身上的脾性,老爷以为如何?”
贺家路途遥远,老太太哪怕想维护自家孙女也鞭长莫及,贺家的家风又是出了名的端正,绝不会欺负若儿,顺带还能让若儿改一改偏执霸道的性子,确确实实算得上一桩难得的婚事。
宁显民犹豫道:“可若儿的性子……那贺家当真愿意娶?”
沈氏笑了笑:“我也是磨破了嘴皮子,才替若儿说上了这门亲,只要老爷点头,两家过了明路,这事,就成了。”
宁显民想罢,握住沈氏的手,目光一柔:“辛苦夫人了,为若儿觅得这样一桩好婚事,一定费了不少力气吧?”
“不辛苦。”沈氏柔柔一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能为老爷分忧,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