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楼痴梦中》听雨三境

2、初次交手

　　说是这样说，杭潇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神情冷漠，语气中丝毫不见惊慌，一伸一缩来回地把玩了几下那把极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小刀便无情地扔掉了，冰冷的目光始终落在刚进门的唐栩身上。

　　杭潇一时也不说话，静看着唐栩，心里却在好笑地预设着。

　　他是会像不记得的哪几任管家那样恰巧撞见自己这么血腥的场景，直接吓得落荒而逃，还是像那些为了高薪工作暂时忍下来，然而身体的颤抖、眼神的嫌恶却出卖了他们，最终还是被自己扫地出门的那些人。

　　“抱歉，杭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可惜都错了。

　　杭潇脸上的冰冷随着这句话暂时凝滞住了，站在那里的那个人穿着标准的管家黑西服，剑眉星目，容貌俊美，不见落俗。

　　这时，杭潇才认真地端详着他，心中却掠过一瞬间的熟悉感。

　　那一瞬间的熟悉感稍纵即逝，杭潇也完全没在意到，静静看着他就站在那里，泰若自然，神色温和，向自己微微鞠躬后，真诚地说着道歉的话语。

　　“杭小姐，你好，我是为你服务的新管家，唐栩，还望日后杭小姐多多指教！”

　　杭潇有点错愕，看着他脸上荡漾起的温和乖顺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中也是真实的温柔，向自己作自我介绍，而后完了，便见他稍微提起自己带来的医药箱向自己示意。

　　杭潇看了一眼那个医药箱，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臂。

　　也就在这几个瞬间，唐栩早已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了杭潇身边。

　　唐栩很自然地单腿屈膝下地，手上的动作也很熟练很快速，打开医药箱，手消毒，器具简单消毒，用镊子夹起消毒棉球,仰脸望向杭潇时，又是一个笑脸。

　　“受伤的话，还是要及时治疗才好。杭小姐，有点疼，忍耐一下。”

　　这人走了第三条路子，算他胆大心大。杭潇一开始的确被他干扰住，此时，听到他的话，冷哼一声，无言。

　　她每次都能很好地控制住力度，这一点伤根本不足挂齿。他低头垂眸，认真又有点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处理伤口，倒好像显得十分的严重。

　　不过杭潇并没有抵抗，任由唐栩给自己的左手消毒包扎。

　　她并不想死，只是那该死的下雨天，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杭潇想到了下雨天，又抬头侧脸看向刚才的花窗，雨已经停了，垂眸，翘长睫毛轻颤了一下，心里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一时之间，空旷冷清的别墅，无人说话，只有不大不小的器具碰撞声时不时响起。

　　杭潇从花窗中收回目光，再次静看着唐栩，神色淡漠。

　　这人一开始的确很淡然自若，不惧怕不退缩，眼里也看不到嫌恶，可是！杭潇想到这里，眼中不自觉地掠过嘲讽的光，在那一刻众多的神情里面，她还是捕捉到了他那细微的只一秒的皱眉！

　　为什么皱眉，为什么又显得那么真诚，杭潇心中千回百转，到最后，她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或许会很有趣，也或许要她多出点心力挑衅他，才能让他自己选择卷铺盖走人了。

　　那一把被丢在地毯上的白色小刀依旧安静地躺在原地。

　　杭潇目光灼灼，不知道在哪又摸出了一把小刀，外表是一朵可爱的云朵，极小的刀片随着推拉可以随意伸缩出来，离唐栩近了一点，在他眼前肆意把玩着。

　　杭潇似威胁，似玩弄，语气低沉着：“你看见了，你不怕我给你也来一刀吗？”

　　“不会的，你不会伤害别人，所以不存在害怕。”

　　唐栩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只轻瞥了一眼杭潇手上把玩的那把小刀，神色平静，毫不在意，随后目光悄然停留在杭潇手臂上那些或新或旧的伤痕上。

　　有些刚结痂没多久，有些是一道道明显的痕，有些已经淡化了很多……

　　感受不出他话里的感情意味，他到底在想什么！

　　杭潇无情地抽回了那只受伤的手，脸上少见地露出烦躁不耐的神情，冷声说着：“好了，不需要你了，没意思。”

　　然而下一秒，她收回去的手却被唐栩精准握住，伸出到原来的位置。

　　杭潇觉得这时的唐栩好像变得有点执拗强硬。

　　“没好，我还没包扎好。”

　　杭潇听着这话，忍不住挑眉，她还没发脾气呢。他这倒是吃瘪了，有点脾气了吗，有趣，索性也不跟他再过多拉扯，继续任由他处理，自己倒是在心里又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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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臂上突然传来的微凉舒适的感觉将杭潇唤回现实，定睛再看，唐栩已经帮自己把伤口包扎好了，医药箱也收拾好了，但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与自己平视着。

　　“这支药膏可以止痛，消除疤痕，每天按时涂抹两次，效果很好。”

　　他又恢复到那副温柔平和的慈悲模样了。

　　杭潇上半身稍微往后靠着椅背，右手扯了扯左手的绷带，看了一眼从前的旧痕，眼神不屑。

　　杭潇并不去接唐栩递来的那支药膏，语气也变得冷淡，不容拒绝：“你是我爸请来的，但你在这里就必须要遵守我的规矩。不用对我献殷勤，也不用假装关心我。”

　　“哦，对了，也别妄想动不该动的心思。”说到这里，杭潇眉眼弯了弯，眼中尽是警告之意。

　　唐栩微微一笑，语气顺从：“好，杭小姐需要我说什么，做什么，我便照说照做。”

　　“这是我作为杭小姐的管家需要做的分内事。”目光流转间，唐栩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杭潇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移走与他交缠的目光，他的模样搞得像是在和自己庄严发誓一样，完全是碰到硬茬了。

　　一想到这里，杭潇又忍不住有些烦躁之意。

　　杭潇操控着轮椅往电梯方向去，今天已经不想再跟他有交集了，边离开边说：“收拾好这里，管家守则在那边的桌子上，认真看看，会有惊喜。”

　　最后四个字，杭潇的语气明显加重了。

　　唐栩也悠悠然地站了起来，手上还握着那支药膏，目送着杭潇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温顺地答好。

　　然而，杭潇看不见的背后，唐栩终究还是轻叹了叹气，脸上的神情带着不可言说的悲伤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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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潇啊，是爸爸，新来的管家怎么样，还能让你满意吗？】

　　杭潇才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便接到了杭永的电话。

　　“嗯，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好，那就再观察一下，要是你觉得不满意，爸爸再给你换一个。】

　　杭潇没出声，思绪也不在电话上，望着自己那双腿出神着，没留意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也停了一下。

　　【潇潇啊……今天又下雨了，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担心自己的话，小心翼翼而又极其的惴惴不安，多么熟悉而又频繁上演的情节，可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关心后的温暖。

　　【爸…爸，你要来看看潇潇吗？】

　　杭潇的声音少了一些冷淡，腔调带上了一点柔和和轻松，然而受伤的左手放在腿上，紧攥着，内心的忐忑期盼全然暴露出来，却无人看见。

　　【呃，那个，嗯，潇潇，爸爸最近在公司里有点忙，谈着几个比较重要的合作案，很难抽出时间过来。】

　　杭潇轻笑着，果然还是这样，紧攥着的手在这一刻无力地松开，耷拉着，身体也只能倚靠着轮椅支撑着。

　　明明早就问过几百几千遍，每次都狗改不了吃屎地期盼着，杭潇的自我厌弃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接着电话那边传来的话，又把杭潇从深渊中稍微拉了回来。

　　【潇潇，喂，在听吗，潇潇？】

　　【爸爸还没说完，爸爸和妈妈约好了，等过一段时间，我找人订个好的餐厅，我和妈妈还有潇潇，三个人一起团聚一下。到时候，爸爸再看看潇潇，潇潇也好趁着机会出来散散心，好吗？】

　　杭潇捡起掉落在腿上的手机，迷惘地看着屏幕上与爸爸通话的界面，听着那些话，头脑逐渐清楚，笑了起来，可是，心里还是一大片空荡冰冷。

　　“好啊，爸爸。”

　　杭永匆匆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便以事务繁忙，彻底结束了这通电话。

　　此时窗外已经完全没了雨的踪迹，阳光耀眼，光没有走进屋里，杭潇的心一片晦暗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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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一挂断，杭永便又快速拨起了另一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便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徐青，今天又下雨了，你当妈的有没有去关心一下潇潇，她肯定又想起当初的那些事了！】

　　那边的女声也有点不耐烦，【你在跟我大小声干嘛！你当爹的，怎么不立刻去她身边陪她，你不还是和我一样找各种理由，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

　　【况且，我比你还早就给她发消息去安慰她了，而且我现在也很忙！】

　　杭永拧着眉，沉默了一下，没了一开始的汹.涌气势。

　　【好了，不跟你扯这些，我已经跟潇潇说过聚餐的事了。】

　　见杭永情绪平静了，徐青也跟着平和起来，【就7号那天吧，我有空一点。】

　　【呵呵，徐青你是越来越冷漠自私了。】

　　【你不也一样还是那么的自私无耻嘛，我们都是一样的，你记得就好。挂了，没事别打电话！】

　　杭永刚顺下去的气又被激起来，但他也的确无法反驳，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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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看完守则了？”

　　杭潇控制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刚来到一楼就看见了唐栩提着两个大盒子从门口进来。

　　唐栩唇角噙着柔和温暖的笑，温温柔柔地答着杭潇的话：“认真看完了，刚好小姐你的午餐到了，我记得守则上说禁入厨房，禁煮食。”

　　“记性不错。”

　　杭潇忽视掉他的温柔笑容和柔和目光，操控着轮椅转身走去餐厅。

　　唐栩听着那句不算夸赞的夸赞，笑容不减，也不在意她突然的冷淡，走快了几步，跟她保持着守则上说的一米的距离。

　　“你也坐下来吃，这里包了你的食宿。”

　　唐栩刚摆好餐，便听到了杭潇不冷不淡的声音，唇角忍不住微微地勾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说了谢谢，便端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她的对面。

　　杭潇的一日三餐都有专厨做好，专人送来，除了杭潇的餐，里面也有负责照顾杭潇的管家的餐食，唐栩自然都知道的。

　　用餐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杭潇佯装在认真吃饭，其实时刻都在找机会观察着对面的人。

　　他倒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吃饭，斯文从容，看来这家公司培养的管家餐桌礼仪都学得不错，只是之前的人没有他的这一份斯文从容。

　　杭潇还在想着，怎么样让唐栩犯规，只要三次，就可以让他主动滚蛋了，但他的确是在两个小时内把那一本苛刻到极致的管家守则牢记在心了。

　　禁入厨房、一米距离、餐品摆放位置……真是麻烦的家伙。

　　“杭小姐，你似乎看了我好几次。”

　　杭潇听着这话，抬头直视他，撞入眼帘的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黑亮漂亮的眼眸中满盛着无辜之意，嘴上却说着最直白的话语。

　　杭潇轻咳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迅速地掩盖着自己被抓包的不自然，嘴硬又冷淡地说着：“我没看你。”

　　“我吃好了，你收拾好这里。”

　　真的是古怪又有点嘴硬的大小姐。

　　唐栩也没有继续揪着不放，目光如炬，弯了弯唇，答：“好”。

　　“还有，明天你的工作是修理外面庭院里的草坪和花草树木，我会去验收成果的。我不喜欢那么多人在这里，这些工作只能你来做了。如果做不来，可以直接请辞。”

　　杭潇在离开餐厅前一刻停了下来，转头又对还在原地的唐栩吩咐着，神情依旧冷淡，语气中带着挑衅。

　　“好。”

　　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