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59、不想和你

　　“毕竟明天我们是伴郎和伴娘，我要是黑着张脸不和你讲话，不是给蒋楠楠添堵吗。”杨思珈微笑着解释完，挽着蒋楠楠往院子走。

　　“哟，长大了啊，懂得照顾我情绪了嘛。”蒋楠楠颇是欣慰地摸了摸杨思珈的头。

　　“嗯，确实。”贺寒也一脸中肯地点点头，跟着两人进了院子，把手里的马蹄莲花束放到两把白色椅子上，从裤兜里掏出剪刀，把绑着花的塑料绳剪断，再把花修剪成参差不齐的长度，一枝一枝地插进摆在椅子旁边的玻璃花瓶里。

　　杨思珈把包和行李箱扔在门后面，随意挽起头发，跟着蒋楠楠去割草。

　　但转头看到玻璃瓶，放缓脚步迟疑道：“要这么摆一晚上？晚上要是吹个风，全都得倒了吧？”

　　“傻瓜。”贺寒下意识地说：“等场地布置完调整好了，就会端回客厅的呀。”说完才反应过来说错了字眼，愣了愣，嘴角又突然挂起一抹戏谑的笑，抬起头看着杨思珈，等她反应。

　　和意料中的一样。
　　得到一个天大的白眼。
　　还用嘴型骂了一句靠。
　　一点也没变。

　　贺寒笑着摇摇头，接着埋头干活。

　　“别肖想了啊。”蒋楠楠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把抓起杨思珈的右手，抻到贺寒面前——她早就看到这个纹身了。

　　“名花有主喽。”

　　贺寒的余光里瞥见一只小巧的手，本以为会是戒指或是手链之类的，却一抬眼，就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暗红色纹身。

　　虽然杨思珈几乎是在瞬间就把手缩了回去，但贺寒还是看清楚了。

　　从他的视角看，是一个‘H’和一个倒转的‘Q’，那从她的角度看，就是‘QH’。

　　现任名字的缩写吗？
　　——情侣纹身？
　　她居然会同意纹情侣纹身。
　　明明……

　　“过年那段时间突然和你解约的安途系列，就是她的现任，经伦集团董事兼总经理齐涵，主理投资的项目。”蒋楠楠热心肠地蹲到贺寒面前解释：“她在她男朋友面前说了几句你的坏话，你的代言就没喽。”

　　“我操，蒋楠楠你找死啊！”杨思珈挥拳朝说完就拔腿往外跑的蒋楠楠追杀而去。

　　蒋楠楠咯咯笑着，全力跑到也抱着两大捧白色马蹄莲漫步而来的欧阳身后，像只得瑟得要死的地鼠，在欧阳左边冒冒头又飞速蹿到右边，杨思珈忙活了半天，也没能把人从欧阳背后揪出来。

　　贺寒远远看了很久，接着干活。

　　＊

　　接近九点，一切准备完毕，蒋楠楠在二楼把整个院子的布局构造拍了照片，又东南西北每个视角各来一遍，再拍完一些特殊部位的局部，就招呼着一行人把东西撤回客厅，架上烧烤架吃晚饭。

　　很快，客厅里挤满白色马蹄莲和白气球。

　　透过落地窗看进去，很漂亮。

　　蒋楠楠以杨思珈没能按照约定在前天晚上到为由，人还没坐齐，就罚杨思吹了一瓶啤酒。

　　反正今晚的酒是躲不过了，杨思珈也没扭捏，起身接过蒋楠楠递来的酒瓶，在稀稀拉拉的起哄声中，一言不发地慢慢喝光。

　　一坐回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旁边的贺寒就递了几张纸过来，她的碗里也已经堆起了满满的肉。

　　“快吃点东西垫垫，能醉得慢一点。”贺寒左手一直举着纸，右手还在忙碌地往肉串上刷着酱，“你蘸料里的香菜我也已经挑了，可以放心吃。”

　　“贺寒。”杨思珈平静地打断他：“我现在吃香菜了。”

　　身侧的人手上动作明显一顿，机械地扭回头来，看了一眼手里还没被拿走的纸，局促地收回去。

　　“这样啊。”

　　“嗯。”杨思珈平静地夹起一块肉，蘸了干碟，塞进嘴里，“其实不是不会吃，而是因为我爸吃，我就不吃。后面工作了一年多，突然有一天反应过来，太刻意反而总是把他记挂在心里，就该怎么吃怎么吃了。”

　　“好。我知道了。”

　　“别这样。贺寒。”杨思珈夹起第二块肉，仍旧蘸干碟，“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显得我好渣。”

　　“不是，佳佳，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寒急忙说：“那两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想求得你原……”

　　“谈不上原不原谅。”杨思珈再度打断他，平静地说：“那天你来学校找我，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压力很大，有星探找上门来，就想换个行业试试看。但我却不理解你，还和你吵架不肯见你，就和我赌气，想等混出点名堂了再来找我，让我后悔。采访的事情，蒋楠楠也第一时间帮你告诉我了，是剧组写好的台本，要你照着说，就是为了给剧炒热度，不是在说我。各有各的选择而已，没什么遗憾，谈不上对错。”

　　“那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和我重新开始？”贺寒的眉头深深蹙起，眼睛不停眨着，企图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憋回去，反而使它更快地流了出来，“我现在虽然不说有多大富大贵，可也已经能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了。就和当初我和你承诺过的……”

　　“我去你家收我东西的时候，看到你藏在茶几里的东西了。”杨思珈错开眼，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

　　“不想和你。”

　　说完，杨思珈端起她的碗和干碟蘸料，朝对面的蒋楠楠点了点头：“换位置。”

　　从贺寒说想求得原谅开始，桌上就迅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八卦，很专注。

　　杨思珈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传到蒋楠楠那头，她立马就回应了，连忙端着碗起了身。

　　可她刚动身，贺寒就先一步撂下碗筷，快步离开。

　　“呼——”杨思珈只觉全身无力，长叹了一口气，又瘫坐回位置上，朝走过来坐到贺寒位置上的蒋楠楠努了努嘴。

　　“对不起啊，明明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搞这些幺蛾子给你添堵。”一开口，杨思珈的眼泪又掉下来。

　　“哎呀，这有什么啊。”蒋楠楠好脾气地擦去杨思珈的眼泪，把她抱进怀里：“能说开，让他放下也很好啊。这大大说明，我的婚礼可是个大大大福祉。”

　　蒋楠楠越是这么说，杨思珈心里越是难受，但不能再哭了，再哭就恃宠而骄，宣兵夺主了。

　　她擦掉眼泪，从脚边拿起一瓶新的啤酒，索性用嘴巴把瓶盖咬开，举着瓶子起了身。

　　“对不起大家，全部都是我的问题，和贺寒没有关系。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大明星，这种事情传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请求大家能帮他保密，我这头呢，影响到大家吃饭的兴致了，我就自罚一瓶，和大家赔个不是，怎么样？”

　　众人自然说好。

　　杨思珈的肚子其实已经被刚刚那一瓶占了大半的位置了，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吹一瓶下去，挤得她整个胃都满满当当的，再也没有任何空间塞进去任何东西。

　　“要撑死了。”杨思珈捂着肚子瘫靠到椅背上，扭头看了蒋楠楠一眼：“我靠着缓缓，留点吃的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蒋楠楠一边翻着肉一边点头。

　　杨思珈安心地闭上眼睛。

　　酒精迅速包裹住她，带着她一片黑暗中缓慢地旋转。

　　呼吸，思绪也紧跟着变得缓慢，周围的声音在变大和变小中不停轮转，杨思珈只觉得这片黑暗在不知不觉中旋转了起来，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推着她坠入看不见的深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周身陡然泛起寒意，刺得她猛然一抖，就完全地从刚刚难受的眩晕感里清醒了回来。

　　“你不会已经睡着又醒过来了吧？”蒋楠楠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低低地‘吓’了一声，才摸了摸杨思珈的额头，提醒她去加件衣服，免得着凉。

　　“知道了。”杨思珈懒洋洋地点了个头，快步进了客厅。

　　“你房间在三楼，302，顺便把行李箱拎上去。”蒋楠楠的声音紧跟着从屋外传来。

　　“好哦。”杨思珈扬声应完，也懒得再加衣服，索性把箱子拎起来，往楼梯走。

　　路过厨房的时候，打眼就瞥见摆在灶台上的果汁，没由来的口渴。

　　就又放下行李箱，快步走进去，从橱柜里找来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

　　一直到把果汁全喝下肚了，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有股酒味？

　　摘开玻璃壶盖吻了吻，那股酒味就更明显了。

　　“……”杨思珈又把目光挪向这壶‘果汁’旁边，盛满纯白色液体的玻璃壶上。

　　凉白开吗？

　　就又往杯里倒了满满一杯，刚喝进嘴里就全喷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辣的凉白开!

　　杨思珈愤怒地把杯子往灶台上一扣，就要扯着嗓子喊蒋楠楠来评理，刚一转身，就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尖叫着冲进来，一把拽着她往外走。

　　“我的祖宗啊！！你怎么还自己跑进来偷喝白酒啊！！”蒋楠楠扭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是有一万只青蛙在杨思珈耳边呱呱叫那么烦人。

　　杨思珈拍开蒋楠楠的手，双眼空洞地看着厨房外，落下了两行泪。

　　“你的声音好刺耳，刺得我耳膜都要穿孔了，可以不要吵了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话语一落，杨思珈就双手合十地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紧接着就要狠狠把她的额头撞到地上，给蒋楠楠磕头。

　　这一幕正被闻言赶来的欧阳看个正着。

　　“……”欧阳和尖叫着拉起杨思珈的蒋楠楠对视着，快步走上前来，帮着她扣住杨思珈的另一边肩膀，押着她往外走，“开始哭了？”

　　话语一落，杨思珈就爆发出惊天的哭喊。

　　“……快快快，快把她弄回房间。”蒋楠楠说着就把杨思珈背到背上，吭哧吭哧爬上楼梯。

　　欧阳唐帮忙按着杨思珈的肩膀虚虚跟在后面扶着，惊骇道：“她不是吹能喝六瓶了？”

　　“她的话你都信？”

　　好在杨思珈醉起来，除了爱哭和不停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外，别的都任人摆布。

　　把她卸到床上，脱了鞋盖好被子，蒋楠楠才算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却没几秒，被子里又响起手机铃声。

　　蒋楠楠连忙把被子掀开，从杨思珈的裤兜里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臭狗。

　　蒋楠楠朝欧阳挑了挑眉，他立马意会，迅速凑过来，按下接听键。

　　“杨思珈，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打电话给我？你在干嘛？你是把我给忘了吗？”

　　“额，齐涵，我是她朋友蒋楠楠。”话语一落，手机就被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抢了过去——杨思珈拿着手机，飞窜到床尾，对着手机大喊道：“喂喂喂，是齐涵吗？”

　　这个鼻音极重的软绵绵的声音一出来，齐涵就知道杨思珈醉了，心下那点不快随即消弭，语气也跟着温和下去：“嗯。是我。杨思珈小朋友，你今天为什么快到十点了都还没打电话给我啊？”

　　杨思珈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不、想、打！”

　　“为什么不想打？”

　　“为什么？”杨思珈哼了一声，“这话应该要问你才是吧！”

　　杨思珈把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罩上去，对着手机以她能发出来的最大音量大喊道：“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