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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倾诉 ...

  •   万丈天门,踏过九千石阶,上虞再次来到人鬼交界,心境大有不同。
      她不禁瞥向身边人,这一次她身旁有白鹤。
      踏入凡界,滚滚黄沙里还是那座小城,天上黑云卷集涌动,黑压压的似乎要将人席卷压成渣子。
      凡界已然变天了。
      待三人进城后只买到了三匹瘦马。
      虚枭一身黑袍严严实实的从头遮到脚,面上玄铁鬼面骇人。深泽是个娇小的女子,黑衣束发颇有几分上虞的模样,只不过同虚枭一样,脸上也带着鬼面。
      鬼界臣子来了凡界便是鬼面使,鬼面使如同暗卫,轻易不露面,露面便杀人,是以只有上虞白鹤与勉喾三人骑马而行,虚枭和深泽隐在暗处。
      上虞想起之前和白鹤骑马进周国都城的样子,不禁瞥眼看她,娇艳的面容不见往日的明媚,清冷疏离。
      沿路北上半月,便到了梁朝国都,上虞与白鹤戴上了假面。
      故地重游,上虞并不在意那段惨淡光景,反是白鹤心里刺痛,下马看着城门人来人往,不禁想起了上虞被关在囚车内押送至此的场景。
      她蓦然握住了上虞的手,扭头正对上上虞受宠若惊的目光,这还是从小周天回来后她初次拉她。
      白鹤鼻尖发酸,低着头牵马默默往前走,只是紧握着上虞的手不曾松开。
      上虞在后面宠溺的望着她,羞涩的抿唇浅笑,脸色绯红。
      “鹤儿,我们去看看卖饼的婆婆可好?”
      卖饼的婆婆……
      白鹤的记忆被唤醒,记起了那位命苦的婆婆。
      “嗯……”
      白鹤轻轻的点头应了一声,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一瓣梨花。
      脆弱,柔软,清浅。
      上虞机敏的察觉到,白鹤的心防有了一丝缺口,她欣喜,喜不自胜。
      勉喾在后面跟着,也不去打搅二人,毕竟他也愿白鹤能快快好起来,这两个人太苦了。
      路旁,寄北阁堂皇依旧。
      她放眼望去,那个烧饼摊还在。
      白鹤走近,见是个年轻人,看着像是老婆婆的孙子,她问“以前在此卖饼的可是你祖母?”
      年轻人有些疑惑的看着穿着不凡的三人,怯怯的小声答“是,不知几位有何事?”
      白鹤心想或许是老婆婆已不在人世,物是人非,她也未能将上虞带给她看。
      上虞感知到她猛地沉郁,整个人又没了生机,心不禁提了起来。
      她对着年轻人道“她于我有恩,我本想来拜谢,遗憾未能见到。”
      年轻人闻言,有些惶恐的笑了,笑容质朴“祖母方才被人喊走了,或许快回来了。”
      看白鹤脸上又有了神采,上虞松了口气浅笑起来。
      不多时,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就走了回来,白鹤摘下面具笑着站在老婆婆面前“婆婆,还记得我吗?”
      老婆婆一眼就认出她来,笑意慈祥,拉着她的手往摊子前走,要给她包几个饼“好多年不曾见你了,你这丫头长的俊又会说话,我老婆子当真稀罕。”
      白鹤害羞的垂眸抿唇浅笑,老婆婆的孙子看呆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上虞也摘下面具站在白鹤身侧“婆婆可还记得我?”
      白鹤扭头诧异的看向上虞,这里是梁国都城,上虞曾住过一段时日,又被囚车押运至天牢,大庭广众之下就摘下面具,不怕被人认出来?
      上虞却并不在意,站的笔挺。
      老婆婆也认出了她,心疼的拍着她的肩“认得,怎能不认得。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好,你不容易呐。”
      上虞面对老婆婆的慈爱也为之动容,她握住白鹤的手轻轻对老婆婆说“她是我夫人,我与她都感念您的好。”
      老婆婆一怔,瞪着眼惊疑的打量着二人,随即叹了口气怜爱的一手一边拍着二人的肩“好,好。有执手一生的人实在不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无需管旁人的眼光与世道的苛责,再难的处境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老婆婆是苦过来的,最知世道不公,可她坚韧,亲人们都离她而去,她就独自艰难谋生拉扯大了孙子,日子苦点,累点,可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人生来就背负着使命。
      老婆婆的使命就是将孙子养育成人。
      白鹤的使命是解救凰族。
      上虞不禁黯然,那她的使命呢……
      魔界已有双羽,梁国要她战死沙场,她本想为魔界、为凡界苍生求一个太平,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她什么功绩都没留下。
      疆土沦丧,生灵涂炭。
      反倒是犯下的错仍无法磨灭。
      “婆婆说的是,我与她是会执手一生的。”
      上虞猛然寻声看向白鹤坚定温柔的侧脸,不禁微微颔首笑了起来。
      她的使命或许就是白鹤罢。
      她笑意更甚,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递给婆婆“一饭之恩值千金,您请收下。”
      老婆婆急忙摆着手“这可不能要,你们自己留着。”
      上虞将金子塞到她手里,万分诚恳“您于我二人有大恩,人心冷淡,世道艰险,若不是有您这样的好人,我们或许会死在这长夜难明的人间地狱。”
      随即牵起白鹤的手走进了寄北阁,高楼雅间临街,窗外凉风拂面,行人喧哗,白鹤坐于北侧主位,上虞在左,勉喾在右。
      酒菜上桌,上虞拍开将军泪的酒封,她执杯举向白鹤,且以陈年酒敬意中人。
      酒入喉,情入骨。
      “鹤儿,求仁得仁。”
      白鹤与她对饮一杯,手背擦去嫣红唇瓣旁的酒痕“求仁得仁。”
      上虞复又敬勉喾“多谢你的照顾。”
      勉喾惶恐,双手捧杯道谢。
      杂谈声入耳,白鹤听见仙鹤祠动工,不由得看向上虞。
      这个傻子,以性命换她四海供奉。
      却只见上虞垂眸眉尾的羞意。
      白鹤端起酒杯掩袖饮下,辣意上涌,她眼角微热。
      酒足饭饱后,上虞带着白鹤去看她住过一载的小院,小院无人打理,草能没腰。
      白鹤执意往里走,纵身一个蜻蜓点水,踏着草尖而过。
      推开落灰厚重的门,她走进去,见桌上镇纸下压着几张薄纸。
      斜斜的白鹤二字躺在纸上,并未框在格子里,看的出并非刻意,反倒像无心之举。
      脑海里浮现出上虞慵懒的靠在木圈椅上,执笔点墨唇角带笑洋洋洒 洒的写下自己名字的模样。
      她抽出吹了吹纸上的落灰,轻轻折起放在袖袋里。
      堕凡至此,还总想着欺负她的自己,何苦。
      白鹤负手静静的打量着每一处角落,尘世于神界便如同鬼界于人间。
      古朴安然的四季山水、楼阁小院远不如神界的光彩夺目,却让人无端觉得平淡表面下有生机涌动。
      而上虞便在这安然里独自度过了一载又一载。
      视线慢慢扫过上虞一人睡过的千工拔步床,似乎看见了过往的日夜轮转,瞥过花样精巧的窗棂,似乎看见了院内孤单身影的来来往往。
      她轻轻叹了口气,当真回来了……
      非是小周天内的愚钝魂魄,非是刻意而为的躯壳过往,身旁是她真真正正的阿虞,青门殿内傻乎乎的任自己欺辱,周国荒岭与自己一身嫁衣敬拜天地的人。
      她有些想哭的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正对上那双温柔的杏眸。
      她不禁笑着红了眼。
      “阿虞,抱我。”
      上虞一时又惊又喜,急忙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沉声在她耳边安慰“我就知道……会好的。”
      白鹤见她为自己如此开心,不由得心软,同样在她耳边轻轻道“会愈发好的。”
      接着从上虞怀里出来转身看向尴尬挠头的勉喾道“多谢,若非是你们包容,我还不知要困顿到几时。”
      勉喾不好意思的笑笑,哗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挑眉看着白鹤几分风流
      “不是我说你,小白鹤你这心性可太易碎了些,只小周天七重轮回便险些被打垮,若非是嫂子这样的好脾气,换个人早就弃你而去了。”
      白鹤美眸瞪他。
      上虞轻笑着摩挲着她的手,扭头对勉喾道“我脾气不好,可遇上鹤儿这般不讲理的,我也没辙。”
      白鹤转而瞪她,上虞朝她讨好一笑,随即对勉喾道“接连赶路半月才到这繁华的梁国都城,我们不若采买些物件住一夜再启程?”
      勉喾点头称是,自觉的避开二人要去转转。
      他方一走,白鹤便冷眼瞥向上虞“我不讲理?”
      上虞不禁笑得开怀,露出一排皓齿,轻声哄她“当着勉喾的面不便暧昧,免得他尴尬。我本想说是我的鹤儿脾气好,不惧生死解救于我,不曾弃我而去。”
      鼻尖轻轻挨上了白鹤的鼻尖,仿佛失而复得一般的惶恐与欣喜。
      白鹤仍板着脸,一副倔强模样“我说过,小周天内我曾想过放弃你,我也曾后悔过的。”
      上虞闻言,不但未与她拉开距离,反而借势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她的体温与气息里沉溺片刻后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那你为何会有损心性,困于其中?我只敢偷偷猜你执念于我,要救我,却屡遭磨难,故而为我困顿走不出来,可对?”
      白鹤不语,别扭的扭过头去不看她,上虞便把她的头掰正“你道后悔过,既是后悔便不该为难自己,是以你的后悔并非是真的后悔,一念有困于物与发于心二者制衡,你后悔是受制于境遇,外因扰而不失本心,怎能说你真的后悔。”
      见白鹤委屈的红了眼想扭过头去,不让上虞见她落泪,上虞心疼的抱住她继续哄道“那七世我如今都记得,你并无对不起我,生之多艰心有挣扎是人之常情,挣扎过后你仍选我,是你对我的偏爱,我欢喜还来不及。只是日后有心事都直接告诉我可好?你也知晓我愚笨,不懂如何猜你的心思。”
      白鹤从她怀里出来,孩子一样擦了擦脸上的泪,垂眼打了下她的胳膊,委屈的噘嘴“你愚笨?这不是能说会道的很!以前不是个闷葫芦么?怎的如今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说的气愤,白鹤不解气的抬脚踢向上虞的小腿,却丝毫不曾用力。
      上虞给她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柔声解释“我的傻鸟不是心性受损么,我得哄着她回以往的无赖模样。”
      白鹤泪眼朦胧,委屈如决堤的洪水累积至终于得以宣泄,她望着上虞轻轻摸着她白玉般的面庞,仍是那样清瘦英气。
      道“昭易将你从莲生池里抱出来时,我动也不敢动,脑子里是空的,残余一丝意识牵扯我紧紧盯着你模糊的影子,直到走近看清你的样子。”
      单薄的玄衣贴在清瘦的身躯上,在高大的昭易怀里显得那么娇小瘦弱,那一刻白鹤即便心性受损,冷漠怨念,也是心口闷痛的。
      “我非是刻意冷淡你,只是小周天那一幕幕仍在眼前重复闪过,你被凌辱还要护我,被凌迟,被发配,被殴打,被双羽折磨,被烧成青灰,我怜悯看着你卑微苟活,一时不知是爱混元殿上高高在上的你还是真真正正的你这个人,我也质疑轮回里这些截然不同的你哪个才是我真正爱的模样,是以更羞耻成亲时轻易与你许下毒誓,我似乎连爱是何物都不懂就对你许诺逼你娶我。”
      白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撇着嘴哭的梨花带雨,手上轻轻摸着上虞的耳垂,以亲近示好。
      说着说着越发委屈的抽泣“你当初不肯对我有肌肤之亲,言我会后悔的,果然应验了,换作我是你我也不能安心将自己交给我这样幼稚无知的人。”
      原本上虞看白鹤哭的样子可爱的很,便好笑的看的满眼宠溺,可见白鹤越哭越凶,上虞顿时慌了手脚,急忙用衣袖为她拭泪。
      “不哭不哭,我从未后悔与你成亲,小周天都是人为编排出来的身世,从而扰乱我的脾气秉性,与我大有不同,你不爱才是对的,怜悯也是对的,至于是否爱高高在上的我,那我如今无权无势且仇家无数你可还爱我?”
      她原本是哄白鹤,可说到这最后一句她眸内不禁期待的看着眼前含情眼湿红的小媳妇。
      白鹤将她眼里的殷切尽收眼底,不禁笑出来乖乖的点头。
      上虞也跟着笑了出来,轻轻的给她擦泪“真是傻鸟儿。”
      一轮弯月如钩,直钓星河,月光铺泻,洒落一地如银霜。
      打扫干净的小院内,勉喾独住客房,上虞与白鹤在她原来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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