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满秋》豆腐炖鱼

2、第二章

　　迷迷糊糊里，熟悉的腹痛感让钟惠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硬生生把人从周公的梦境里拖拽出来，带着点理智思考，分明上半个月才造访过的姨妈，怎么才不到两周又来敲门。手掌习惯性的摸进枕头下去找自己的手机，触感却是陌生的粗糙，好像是用布裹了木头似得。

　　睁开眼，撞入眼底的是简单雕刻了花样的木头架子，前后方正，两边挂着纱质的帐幔，银钩拢束着不叫散开。恍惚着还以为没出梦境，下一秒生理痛把这种可能性掀翻。挣扎着要爬起来，手和脚都软的不行，喉咙干涩的仿佛很久没喝过水。身上盖着的蓝面绣花被褥，细细的手臂伸出来，手掌都小小的，哪里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姑娘醒了。”

　　门外头响起个稚气的声音，探进个扎着圆髻的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片刻就有两三脚步声靠近，唬的钟惠立马把自己藏回了被子下头，被沿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地方，只露出一双眼，夹杂着懵然无措和说不清的恐慌，半天没缓过神来。

　　穿着身赭褐色袄子的中年女人领着个小丫头进了门，小丫头还捧着个装了热水的梳洗水盆，搁着块细棉布的巾子。两人直奔床边，年纪大的靠着床沿坐下，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笑起来时眼边细纹明显。

　　“姐儿可还觉得难受？女子来月事多少都是要吃些苦头的，起来更个衣，这月事带啊可得换的勤快点。”

　　说话间小丫头拧干了湿巾，喊了声嬷嬷递了过来。僵硬的不敢动弹，只好任人给自己擦了把脸，忍不住眨了眨眼，才感受到所谓的月事带是什么。

　　脑袋嗡嗡的努力思考，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被人扶着起来，去内室后头恭房上了厕所，好在这地方有类似于草纸的东西，没显出更多异常。小丫头手脚麻利的把一块长方形的布巾给人换上，四个角缝上了长布绳，正好系在腰上。

　　“嬷嬷说这里头都是上好的草木灰，干净着咧。”

　　笑嘻嘻的小丫头看起来没多大，就像是现代的小学生的个头，做事却很熟练，好在说话充满朝气，也很显得俏皮。中年妇人沏了一碗糖水，叫用了，又把人塞回了热乎乎的被窝里，搂着哄了好一会。若是原身自然是习惯的，可这会儿换成钟惠，只觉得头皮都发麻的很，好在还有生理痛一并折磨着她，闭上眼逃避，盼望再一觉睡醒，睁眼看到的是她十几平的出租房。

　　然而现实总是让人绝望的多，哪怕陆陆续续睡醒了几次，睁眼仍旧是陌生极了的屋子。于是不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的钟惠保持着不安的沉默，夜里还落了眼泪，抱着被角呜咽两声。扑了褥子睡在脚踏的丫头——嬷嬷叫她柳儿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凑近了低声细语问话，生怕是月事痛的厉害。

　　“明儿个太太就回家来了，姑娘别怕。”

　　似乎是觉得说话能让小主人好过些，丫头又叽叽喳喳的说起其他零碎的事情。比如乡下人家的月事带通常是洗了拆了换上干净的草木灰来回用，就跟尿戒子似的。有些穷户买不起粗布，甚至就是拔了河边芦苇卷成一团凑合着过了。要不怎么说赔钱货呢，这女孩就比儿子麻烦的忒多。

　　分明自己也是女性，但是柳儿说起这样的话，带着被笼头禁锢惯了以后的习以为常。这点认知犹如冬天冰雪的寒气，爬上了钟慧的脊背，再一次提醒她，她从那个21世纪，穿越到了如此吃人的、尤其吃女人的古代。

　　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瘦弱年幼的身躯，藏着二十七岁现代成年人的灵魂，那样的不匹配，无法塞进去的，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是被现代文明培养出来的，被父母宠爱出来的，经受了十几年学习以后，那点灵魂上的光亮吧。

　　用袖子擦了擦默默涌出来的眼泪，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快睡吧，随后面着墙壁，努力克制想要颤抖的身体。如果真的回不去，那么总该要继续好好活下去的，弄清楚她现在是谁，她到底在哪里。

　　牙齿咬上嘴唇，手堵住了要从喉咙里涌出来的泣音。

　　直到感觉脚踏上没了动静，她松下僵硬的肩膀，躲在被子里大大的喘了两口气息。无声的，她张嘴无声的喊着——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