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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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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凌子骁二十二岁的时候,选择留在离家很远,但是念了四年大学的大城市。
她在大三就进入了当地顶尖的杂志社当实习编辑,毕业后可以留在杂志社转为正式员工。
这段时间回学校准备答辩,社里也照顾她,给了她一段休息的时间。
论文和答辩都很顺利,使她格外清闲。恶补了几季电视剧和动画,翻了十来本小说,再就是躺在床上发呆、YY。
这一天,班级组织大家吃散伙饭,凌子骁的室友作为班长,跟大家敬酒。来敬去,喝得烂醉,平日里精明的形象毫无踪迹。最终坐在地上大哭:“你们都走了……都走了……”
凌子骁坐在角落里尽职地吃着饭,偶尔喝口啤酒,认命地将小肚子吃圆,以防没力气抗人回寝。
凌子骁在大学并不活跃,四年里只大一与一个大三的学长交往过。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极度月黑风高的夜里,凌子骁的初恋因为保初吻而施暴,宣告结束。
终于把班长弄上床,自己反而睡不着觉了,也懒得开电脑,开MSN。
反正即使是来信,恐怕也只是一切安好,注意身体之类的屁话吧。
凌子骁不得不承认,她过得不痛快,非常不痛快。
没有承诺,没有约定,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可以不分开,她以为最起码会在一个城市,她以为她可以把她的美梦一直勾勒下去……她以为……
望着右手腕狰狞的疤,这一切就都成了她该死的以为,而不是现实。
人,会忘掉过去以往的美好。但是疼,会记一辈子……
难道这一切,还不够疼吗?
可是人就是会犯贱,就像此刻的自己。
终究还是爬下床,打开电脑,邮箱。看到一封未读邮件还带着兴奋,点开后,竟然是一封垃圾邮件。
三个月了。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他们,也算应了七年之痒的景了吧。拥有了两个七年的他们,是不是其实还是很幸福?
只是,两个七年后第一个夏天,她就过得好孤独。
她好像,还能闻到那个夏天的味道。燥热、汗水、书纸香、油彩……还有,消毒水、血。
她记得,头脑还没怎么清醒的时候,妈妈抱着她哭的声音,就老回响在耳畔。
“怎么办,我们子骁怎么办啊……”
那是第一次,凌子骁感受到自己母亲的心里,有着巨大的不安。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给妈妈一个安慰,却发现在场的每个人看到她张开眼睛后,更是难过。
那种表情,将惋惜、同情、无奈,全部糅杂,透出痛苦。
疼,剧烈的疼来自她的右手。
她心里有莫名的害怕,渴望某个人能给她解释,又害怕听到解释。
而她眼中,能够看到的人里,没有他。
她还以为,那一段是最痛苦的岁月。
她躺在病床上,僵硬地躺了她已经数不清多少的日日夜夜。听着门外母亲与老师的沟通,放弃了美术保送生的名额。
渐渐地,她发现整间病房里少了一样东西。
这天,她醒得格外早,却不肯睁开眼睛,只在脑海里想象着出院以后的事,那个人,到底哪去了?
护士以为凌子骁还没有醒,径自开门,将药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醒一醒,吃药了。”
凌子骁这才睁开了眼。
“有没有什么感觉,疼痛?”护士问道。
“没有了。”
“小李,电话。”门突然被推开,另一名护士匆忙赶来通知。
“知道了,谢谢。”
被称作小李的护士放下笔和记录本就急忙走出病房。
原来是少了这个!凌子骁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病房里一直没有的,是笔。
PART 4
“我……不能握笔了吗?”
凌子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到整间病房像是被冰封住,时间也停止了一般。
妈妈舀汤的动作僵了一下后继续进行着。
“不是,回头咱们还要复健。”凌妈妈笑着回答她。
凌子骁瞬间感觉到了妈妈心中的疼,像是她鬓角新生的白发一样,遗漏无疑。
“哦,知道了。”
凌子骁一勺勺喝着妈妈喂得汤,心中却有一个黑洞在无限扩大。
妈妈回家拿衣服了,她一个人在病房。右手还打着石膏,左手把偷偷藏在枕头下的笔拿出来,她伸出右手,想去握笔,可是做不到。
她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
天啊,她该怎么办?
他在哪……?
手腕肌腱断裂,这是医生的诊断。
七周后,为了防止肌腱粘连,准备开始复健,会很疼,但要忍着。这是医生的嘱咐。
疼,钻心的疼。每动一下,就让她疼到出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凌子骁听着妈妈在她身后轻微地抽泣,她将脸上的汗和泪一通擦掉,咬紧了牙。
那恶梦一样的一年一直笼罩着她。重新练习写字,重新准备高考。失去艺术生资格的她,要将三年浪费在画画上的时光补齐在这一年里。
原来,不能继续,之前的努力就都成了浪费。
她出院后的寒假,已经考上大学的同学来到她家看望她。她才知道他已经去美国了,在她车祸受伤一个月后。
她可以原谅他,在最关键的一个月,不能来医院看她最后一眼。
是最后一眼了吧。
后来,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考上了重本。成绩出来那天,老师亲自到家报告喜讯,竟然和父母一起哭了一个下午。
宿舍连上网那天,她登陆□□,在群里跟高中同学聊天。不知道谁提起的,竟然讨论起张曦轩来了,更有人大奉献张曦轩的MSN地址,她默默地把地址存了下来。
圣诞节那天,跟宿舍同学出去,喝了点酒,答应了大三学长的追求。
回到寝室,特地申请了一个MSN,发了封邮件过去。
太阳,你在美国亮着,我这就变黑夜啦。不过,我找到男朋友了。对拉,你知道我是谁不?
他真的有回。
子骁,好久不见。祝你一切安好,健康。曦轩。
没有调侃,诸如此类的邮件,一个月总会有几封。MSN里的好友,除了一个大太阳,再无其他。她提不起心情去回复,过去的时光无法像白昼黑夜一样来回颠倒,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她关上电脑,坐在椅子上,接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随手拿起桌上的笔。伸直胳膊,闭上一只眼睛,量着外面树的高度。
抖,控制不住的颤抖让她无法正常的测量、绘画,甚至写字。
她用颤抖地手在纸上写着:曦轩。
如同那年,幼稚的她写在图画本上的那两个字。
可是,她却画不出幼时那个完整的圆了。
凌子骁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却又不得不按时来医院报到。
周日上午,医院里人满为患。连挂号都要排好久的队。好在她是老主顾了,安然自若的排队,不像其他病人或家属那样到处打探,径直地走到自己医师的办公室。
“最近怎么样?”医生对凌子骁也已经颇为熟悉了。
“恩,有点酸疼,应该是变天的缘故吧。”久病成医,伤筋动骨的基本常识和注意事项,已经被凌子骁记得烂熟了。
“是,最近变天厉害。平时多注意,别过度劳累。看你的样子,还是恢复不错的。”
“它……还在抖。”
医生看了看她,说道:“抖是正常的,这个还是要慢慢养的,心急不了。对了,从美国来了位肌腱方面专家,你再去挂个号,去他那看看吧,我给你打个电话过去。”
“好的,谢谢您。”
美国,这个让她的心震动的地名。她曾经神经敏感,听到谁从美国回来,会下意识的认为是他。
可是,那么多人都回来了,他却没回来。
可能回来,也不会来这个离家遥远的城市吧。
她敲了敲专家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了声音。
“请进。”
声音浑厚,一听便知是一位精气神俱佳的中年男子。
开门,果然。
即使知道,即使听到了声音,她的心却依旧有挣扎,但还是遗憾。
将自己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也让专家看了自己的病例。凌子骁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期待了。
“如果,再进行一下锻炼的话,我想,您的手还可以继续恢复。”医生笑着,温和地说,她这才抬头,看着这位赐予她希望的医生,笑得眼睛眯眯的。
“如果方便的话,小姐就在这里进行恢复锻炼吧。”医生提出中肯的意见。
“好的。”
“这里有一位曾经右手手腕肌腱断裂的患者,病史五年。初期恢复较好……”医生对着电话交代着,一边在纸上写些什么。放下电话,还把纸对折了起来。
“凌小姐,你现在就可以去复健那里了,那里会有医生指导你活动。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康复的。”
“谢谢您。”凌子骁站起来与医生握手,医生顺手将纸条塞到她手里。
“要好好把握啊。”
“是。”凌子骁看着手心里的纸条,还有点无法理解医生这句话的含义。
走出办公室,凌子骁打开了纸条。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立即赶去复健室。
推开复健室的玻璃落地门,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孩。他握着小孩的手,一笔一划的在本子上练字。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男子回头,见到来者也只是微笑。放下手中的孩子,走到凌子骁面前。他的笑容,使整张面容更加俊朗。“小姐,是你要复健是吗?”
“是。”
“我是复健的医师,从今天起,你的复健工作就交给我了。”
“是。”
“顺便说一下,手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你的一辈子也要交给我。”
“是。”
两个人凝视着彼此的眼睛,脸庞。
良久,医师上前握住凌子骁的手,将她拉在桌子旁,自己坐下,又将凌子骁像抱刚才那个孩子一样抱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在练习纸上,一笔一划写着字。
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背,温暖了她原本冰凉的手。
“这样,撇……折这里顿一下,再弯过来。恩……写好了!”
凌子骁噗得笑出来。“我为什么要写你名字,这么多笔画,真讨厌!”
“好好好,我们不用写的,用画的。”
他握着她的手,在纸上缓慢地画着。
“同学,我想问你。”
“恩?”
“我真的不是你那盘菜吗?”
“恩,不是。”
“唉……”
“你是我的太阳。”
她心中的那个圆,终于由两个人一起将它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