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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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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教府上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自那日以后,素来惫懒的闻二爷竟当真“勤快”了起来,每日天刚蒙蒙亮起,便带着自家儿子早早来到书房,四哥儿有没有好生习字识文倒是不知晓,只大厨房内,每日卯正的点心却是雷打不动地消耗着。
约莫连闻老爷子也对这个混不吝的二儿子不抱期望,听闻此事也只象征性地送来两方端砚,召来这个四孙子勉励了几句,大意为读书习文第一要义便是要勤,其二便是要专,更重要的是持之以恒,莫要学你那不成事的父亲,一刻半刻地热度等等……
堂上端坐着的闻老爷子如今已近耳顺之龄,身形消瘦,瞧着精神气儿却是足地很,一身极为齐整的馆色暗纹交领长袍,头上戴着的墨青色纱帽亦是一丝不苟,这般齐整苟肃,若换上的是官服,怕是要当即上朝也是可行地。
训诫孙儿时,手上持着的邸报尚未放下,说起大道理亦是头头是道。
然而想到自家老爹那手根骨遒劲,显然非一日而成的字体,时卿便对对方口中“一刻半刻的热度”不置可否。
不过想到这位祖父的性子,时卿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躬身应下。
通过这段时日的教习,不仅闻二爷震惊的发觉自家儿子的好像脑子跟他差别有点子大。时卿同样发现了自家老爹的问题所在。
说句实在的,闻二爷记性并不算差,亦算不上笨人,然而对文学方面的领悟能力简直离谱。
譬如自家阿爹永远理解不了那些诗人词者们缘何每日总是忧思多绪,更不理解这些人缘何要对月落泪,迎风伤怀。
如杜甫《春望》中曾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种明显以乐景表现哀情的艺术手法,亦是诗人感伤国事,然而在闻二爷眼中,只觉又闲又矫情。
这花长得好泪一把,长得不好又是泪一把,何必呢?
完全体会不了其中有什么深刻情怀,对诗词联文中的平仄节奏,词性词意更是见之头秃。
诗词如此,文章亦好不到哪里。
总之,这种情况,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中,几乎被宣判死刑。
虽常有人言,勤能补拙,可古代科举每年多少泱泱才子,事实就是永远有比你聪明,还比你勤奋之人。
好在闻仲淮约莫是知晓自个儿水平的,说是启蒙,便只教自家儿子识字背书,几乎从不碰领域之外的东西,唯有的几次露馅儿还是时卿这个伪小孩儿有意为之。
想到自家老爹那一脸掩饰不住囧状,时卿不由捂脸,甚至有些心疼,他都可以想象自家老爹年轻时逼迫自个儿读书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决心………
可惜一切没有成果之事,在闻老爷子口中约莫都不过是半刻钟热度。
时卿回来的时候,小院前梧桐树下,闻二爷正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身下亦只简单铺就了一张约莫三尺来宽的青色竹席,此刻正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铁锤,低头敲敲打打着什么。神色专注到连自家儿子到来都没有发觉。
临近正午,顶头的太阳已经隐约有些晒人。
明显为了“干活”方便,闻仲淮今日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平日里跟外头朋友们打球蹴鞠时方才穿着的窄袖开跨长袍,饶是如此,鸦青色的袖口仍旧沾满了灰尘甚至木屑,高挺的鼻梁上不时有汗珠落下。
时卿走进后方才震惊的发觉,阿爹手上的,竟是一艘即将成型的半大木船。
小船约莫成人小臂来高,用的是上好的交趾黄檀,整个船身呈焦红色,通体带着油亮。整艘船虽算不上大,内里却并不粗糙,龙骨,船首,甲板,还有明显刚安上的雪白帆布不一而足,时卿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些许机关的痕迹。
一看就不是短短几日能完成的。
原来老爹这几天是在忙活这个,时卿怔愣了片刻,眼中骤然涌出了些许莫名的酸涩。突然想起就在前几日,闻二爷从外面回来时特意给他和阿姐带了许多玩具,半大不小的博泥孩,陀螺,花灯,鲁班锁,甚至还有皮影,都是外面最时兴的小玩具。
但比之兴奋不已的小明宜,时卿作为一个内里已经长成了的伪小孩儿,面对这种小玩具,自然提不起多少兴趣,只草草看了一眼便专注习字了。
虽有前世的书法基础,繁体字于时卿而言并不算陌生,但每个朝代字形笔画都会有些许变化,自然要趁早纠正过来,否则当真习惯成自然就难了。
现代考试作文中出现错字尚且要做失误,何况这个对圣贤之语极度推崇的古代,若应试文章出现缺胳膊少腿,或者笔画出错地,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严重。
时卿自然万分小心。
可惜对于从这时候过来的闻二爷来说,小孩子哪有只喜欢读书不爱玩耍地?
儿子不喜欢肯定是玩具不行!
况且他儿子能玩儿的就这几年,错过了可就没了。
至于时卿会不会玩物丧志,见识过自家卿哥儿那股子专注劲儿,闻二爷自然不会担心。
时卿怔愣的功夫,树底下闻二爷已经将最后一颗钉子检查完毕。抬头时见自家儿子已经过来,当即起身拍了拍身上残存的木屑,浑然不在意此时的狼狈,冲自家儿子咧嘴一笑,微微汗湿的凤眸微微挑起,高举着刚做好的小船神色得意:
“儿砸,瞧老爹这阵子做的新玩意儿,别看没有外头买的精致,这可是正经能在水上跑呢……”
说着转头便命一旁等着的阿金弄个大点的盆子来,准备当场测试一波,也给自家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开开眼。
至于闻老爷子方才都说了什么,闻二爷那是问都没问,不外呼那些陈谷之言,况且对他这个儿子,他爹素来没甚好话。
干嘛听来给自己找罪受?
至于儿子,闻二爷清楚,在不清楚自家儿子资质之前,他爹是不会说什么不好话的。
没错,这亲爹就是这么现实。
这些年来闻老二早看地透透地,也早过了伤心的时候。这会儿只心疼自家宜姐儿,还有卿哥儿,有这么个糟心的祖父。
时卿手上极为仔细地拿着小船,此刻正跟自家阿爹一道等着。
阿金素来是个利索地,加上自个儿也好奇不已,二爷鼓捣了这么久的玩意儿真有那么厉害,很快便叫来院里几个粗使小厮,几人浩浩荡荡地抬着一个足有两人和抱那么宽的大木盆来到了小院中央的一处空地上,盆中更是放着几乎半满的水。
外面这么大动静,正房内,此刻正坐在小榻上,跟着自家阿娘学绣花的小明宜也忍不住频频张着小脑袋往外看去,瞧她这般耐不住的模样,杨氏不由噗嗤一笑,声音温和道:
“去吧,这些晚点儿再学也不妨!”
得到准许,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当即小小的欢呼一声:“阿娘最好了!”旋即利落从榻上跳下,粉嫩的小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只留杨氏看着女儿留下的“绣品”无奈摇头。
明宜出来时,有赖里面的发条机关,小船已经在水面上吭吭哧哧地动了起来,一行人包括时卿在内无不感到惊讶。
不过比之其他人的惊奇,时卿却是没想到,自家阿爹竟然还有这技术,瞧着自家儿子闺女崇拜的小眼神儿,闻二爷剑眉飞扬,原本俊俏的容颜愈发神采熠熠。
尤其自家卿哥儿明显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果然,闻二爷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儿地,一定是玩具不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而言,这艘能够自己动的小木船迅速打败早前小明宜最为真爱的博泥孩儿,成为小姑娘的心尖最爱,每早都要从弟弟那里拿出来到池子里游一圈。
时卿倒是有想过直接放到阿姐那边,不过闻二爷在这方面素来有主意,见卿哥儿也挺喜欢,宁肯再费心给自家姑娘重做一艘,也不教儿子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
何况有了这次打底,闻爹只需画下草图,其他自然有下人来做,事实上这次的也是一样,虽说从起草到设计,甚至最后的拼接雕刻都是闻二爷亲自动手,但一些零碎部件,府上不乏熟手。
果然没过多久,另一个崭新的小船便出现在了明宜小姑娘屋里的博古架上。
而时卿则是想着那日自家阿爹当时那般高兴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在一日教习过后突然对一旁的阿爹开口道:
“阿爹有没有想过,把这个做成会发出声音的小盒子,或者旁的什么东西?”
比如钟表之类,当然后面的话时卿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打算后面引导阿爹自己去发现。
虽然可能会很难,但时卿心想,一个人总要有自己愿意去做,并能够获得成就感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做一个无所事事,总活在他人碎语下的闲人。
或许有这样的人,但绝不是自家阿爹。
何况如果做的好,说不定阿爹就不用担忧阿姐的嫁妆了。
当然时卿也知晓,如果后面那个真做出来,这个小伯府肯定是吃不下地,其中利益如何最大化,阿爹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官宦公子只会比他这个小儿更加清楚。
果然,闻仲淮并不是蠢人,就着自家儿子的话,很快便若有所思了起来,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还忍不住精神奕奕地跟自家夫人叹道:
“絮娘,咱们儿子,可真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