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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暴风雨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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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前夕~
门无声地掩上,红留额头莫名地冒出了汗珠,这般痛苦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走到梯前,左脚一踏在梯间上有着万针刺下的感觉。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去,咬着唇,不知道在忍什么。她十分艰苦似的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脱去左脚湿气的袜子,示人的是一片红肿。她的左脚背被烫伤了。
没错,刚刚李屏盛怒下,不单是她的心灵受到凌辱,连她的身体也受到了伤害。她有点焦躁,她的急救知识不多,现在是不是找烫火药来涂? 想着,她又撑起身子,往放有急救箱的厨房去。
沉寂包围住李屏,焦躁地焚烧他。他一直没动,呆滞地伫立,脑海的热气让他无法冷静下来,在九曲十三弯的神经里,他把内存一块块整理。
刚才, 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了什么? 他缓缓地扭头,看着地上那滩水和淡薄的水迹,她好像曾经站在这样。念及此,他霍然醒觉似的, 奔走。
李屏急步跑下了梯楼,左右瞧了瞧,眼终是锁定了她和她抱起的脚。
「笨蛋!」李屏不禁破口大骂,如洪水猛兽大步划到她跟前,一手夺去她手上的烫伤膏,吼道:「你有没有点常识的!」红留愕然,思路一时三刻拐不回来。李屏皱起眉头,不假思索,一手绕过她的膝下,一手搂住她的腰, 把她横抱了起来。
「你……」红留吓一跳,落空的双手揪住他的衣袖,以防摔死,可当她要发难的时候,他已站在浴缸旁命令道:「下来。」她被轻轻放下来,人坐在缸子边,然后他拿了盆子把她的脚放入,任由水龙头滔滔不绝地放水。
见水盆快满,红留正欲把水龙头关上,又闻他道:「随它流,好保持冷却水量。」原来他一直都在,她放下手,回头看了看他,正巧对上了视线,然而他却瞬即闪躲,侧身靠在墙壁上。红留垂下头,凝望不能平静的水面,然而她的心反而异常安宁。
笑漫上了白嫩的脸上,她道:「想不到你蛮有急救技能。」
「是你没常识,好不好。」他没好气地回道。然后又是沉默。
「听说你在外国留国,为什么回来?」想起静琉的一席话,她问。
「……」他没有回答,是不想说吗? 应该是觉得「外人」没必要知道吧。在她正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平静而淡然的说起──
五、六年前,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那个「她」到外国留学,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就像是任人摆布的人偶,她父亲的一句,我就被送到千万之遥。我无时无刻都想回来,可,十岁左右的我能做什么?
除了想念她,还是想念她。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引荐入医学院当插班生,我想为了体弱多病的她,当一个私家医生也不错,于是就奋力的学习。也许是我的努力得到认同,一年前,她的爸爸寄给我邀请函,参加她的十六岁生日。那时候我的心情,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就像是在水深火热中看到曙光,我的殷喜那是语言所能表达的。不过,当我拿着机票在登机处时,脚却不听使唤。
果然人的身体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感觉埋在心底深处,又被一时的喜悦所蒙蔽,我几乎忘了……原来我也会怕的,一句称为「永不违背」的承诺捆绑着我的手足。我怕,我怕她恨我,恨我不守诺言,但我更怕,更怕她已经把我忘了。
「啪」一声,红留用力把龙头关掉,也同时把游荡在回忆中的李屏拉回了现实。他看着她, 发现她脸上的冷漠和愠色,可他没问原因,只是巴巴地又抱起她,在厨房和客厅走了圈,然后把她轻放在沙发上,让她的脚搭在自己腿上,用毛巾轻柔地印干水迹。
「……一年前你怕,你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想要回来呢?」她的声音带着微抖,那是极力压抑愤怒的结果。
李屏顿了顿,换上药,若夹住春风的薄纱抚过红留脚背上的每一寸, 别于红留自己涂抹,觉得黏巴巴、热呼呼。
良久他才启齿:「为了静悄悄见上她一面,知道她的近况。当然我还在惧怕,怕她恨自己,讨厌自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过去一年储存起来的勇气或许可以让我站在她的面前,任由她痛斥,捶打。我没想她会原谅我,但假若她仍旧厌恶我,我就会从此在她眼前消失,假若她需要我,我就会守在她身旁任由使唤,假若她……」
「假若她把你忘了呢?」红留替他接下下一个「假若」。李屏倏地抬头,望她的眼神有点惊慌,有点失落,更多的悲伤,可是他则笑了, 「哼」的一声轻笑。
「假若她把我忘了,假若她把我忘了……假若……」尽管这种情况他也有预计过无数次,可是他没有一次敢做出回来、反应。是呀,她会忘记自己,忘记那刻骨铭心的背叛,快乐地生活下去……那才是他所希望的!不过,身体的某个深渊每每否决这个可能。他一刻都未忘的过去,使他痛心疾首的内疚,也许能在她坦然放下的那时获得救赎,但是他偏要抱着一切不放。如果那个「假若」成真,他每日的「三醒」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的眼顿然放空,似是灵魂一时被抽离,余下深邃的黑暗令红留不禁栗然。
红留鬼使神差下,扬起了手覆上他发青的脸上,神情不由得放柔,温婉地道:「放心,她一定忘不了,一定……」心里一同默念就如你背负的罪的一样,她所受的伤那是能轻而卸下。
「咯咯……」不绝于耳的是刀刃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握住菜刀的手有点大,是男儿的手。
红留靠着沙发,目光投在在厨房忙碌的人身上。他十分纯熟的刀功不带任何犹豫,又似会分身的无刻关注着炉上的汤,可谓驾驶执照,拥有一身好「武功」的他又为什么要找家务助理? 果然还是「懒」累事。
李屏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光,却无暇又无意去理会,一味自问为什么会说出那些往事,就连清辉,他也只是寥寥数句提起。蓦地厌恶她的视线,他以背相对。可能是按捺不住寂寞,想找个人舒解吧。想起她的脚伤,他头也不抬道:「如果很痛,就不用要来,到你觉得好一点……就当是工伤,薪资照出。」
「哦。」她应了声。
行如流水的宁静在屋子里沾染,就连人也觉得份外恬静。
可惜时间流转得很快,眨眼间就到她下班的时候,同时,门铃也悠悠响起。来者本是一面淡笑,见到应门不如往常,冒上了几分怒色。
亚希道:「我来接红留的。」李屏侧身让道,说:「她行动有点不放便。」亚希顺势看去,惊觉红留半躺在沙发上对她微笑,再看,才发现她扎上绷带的脚,脸色突变,推开李屏直走到红留身边,一字一板问:「怎么回事?」
「没事。」她偷瞥李屏,只见他从容走近。亚希猛地瞪着他,显然不信,再问:「怎么回事?」
李屏耸肩应道:「意外。」红留心里偷笑,原来他不认输不认错的性格一直没改。本来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好像快要开火,红留打开话匣子:「亚希,回去吧。」亚希这时才放弃眼神交战,转睛低望边旁的少女,她,笑得好看。
红留慢慢地把脚放到地上, 本要站起来,谁料一用力,脚背痛得她顿然无力,快要倒回沙发上。
空中,两只不同主人的手不约而同地捉住她的臂膀,红留才得以不用全力地站起,她看着两名空气中眼神交流的男生,嘻嘻地笑了出声。
「我送你。」说话的是亚希,然而明明是说给红留听,他却望住李屏说。李屏瞪了一回,松手任由红留以亚希作依靠。亚希挽起她的手,搂住她的腰,然而还是见到她的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把她放下,自己蹲了下来,然后道:「我背你。」红留和李屏都目瞪口呆,她是不好意思,他心理就想这个书呆子挺会怜香惜玉的。
「这……」红留犹豫了,朋友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再踌躇下去,宿舍的门就要关啦。」亚希催促。红留看看脚又看了看时钟,无可奈何只好照做。
就这样,回家的路上只有一双脚印和一个重迭起来的影子。
红留趴在亚希暖暖的背上,有着浓浓的不安。她感觉到,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靠近一听震耳欲聋。是背着她走的关系吗? 因为「运动」而心跳加速吗? 若不是,又能是什么?
其实她已有答案,可不想揭晓,因为她要否定这个答案、这个可能。
「亚希,谢谢你……」那是莺莺细语,从红留口中所吹出的热气烫热了他的脖子,滚烫了他的心扉。
「谢谢你, 」可是, 「你是我的朋友,永远……」红留在他耳畔又细念了「朋友」两字数次。传入亚希耳窝里,成了无形的诅咒,成了沉重的枷锁捆绑着他的心,成了治疗「心脏补的「良药」。
… …
请假休养了两、三天,脚也不比之前那么疼痛,但是她也只是去上学,倒也「上班」, 而李屏也没催或叫她回来。眨眼间,又来到悠闲的周末。
「要上哪儿去?」刚经过红留房门的希嘉, 对这扉大开的门极为好奇,走进才发现红留在床上列出了她的衣服,猜想到她要外出。
「打工。」红留依旧专注于衣服上,其实她并不是爱打扮的女生,却是找不到衣服去穿。之前去工作的时候多数都是穿t-shirt加牛仔,但是这两个星期宿舍的机衣服务暂停,又没能扼脏东西送到「山下」的洗衣店,就一直搁置着。幸好是秋天,不然吸汗的衣服存到现在一定发臭。
「去叫李屏的人那里吗?」红留的事,希嘉常有耳闻,小琉不爱说自己的事,就传哥哥那边打听呗。「裙子不好吗?」放眼下去,床上尽是纯白色的连身裙, 而她从没见过小琉穿呀。
「不好, 」红留晃晃头, 「不方便工作, 而且,我不喜欢穿裙。」
「哦!」还真是惊人的发现,不爱穿裙的女孩可少见啦!希嘉端详红留,一时灵机一动,拉着红留往自己房间走。
「希嘉,等一下,做什么?」红留被动地拉走。
门豁然大开, 房内的亚希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门口,见两位少女走来。
亚希摘下鼻梁上的眼镜, 放下温习中的功课,问道:「怎么了?」
「哥你出去。快出来。」希喜放下拉红留的手, 反而推着哥哥出门口,亚希即无奈又好奇地回首, 「怎么了?」她停在门前,笑淫淫地道:「女儿心事,男子莫管。」然后关上门。
红留也带着同样的疑问, 而希嘉争先回答:「你需要衣服对吧!我有,我帮你。」她春风得意,笑颜满脸。
门再开的时候,守在门边的亚希对走出门来的美男子感到诧异,说话脱口而出:「你是谁?」
… …
「你是谁?」同样的话,红留听了第二次,她明明用锁匙开门,却被李屏拦在门口,询问。
她无奈地脱下鸭舌帽,秀发倾泻而出,俊逸的脸上才沾了少女的婉弱气质,她苦喊:自己那么像男人吗!
「喂……喂!我叫你啦!」李屏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叫唬,喉头都快要烧掉了,谁知那个女的居然死伫立在园子里发呆。他直想捡起石头扔到她的身上,又舍不得……弄脏自己的手。
「喂!你,红留!」这是他第一次用她的名字叫唤,总觉得心头痒痒的,可她还是没反应,只听到她长吁了一声,然后徐徐转身,眼光对上,她惊讶地问:「你站在这做什么?」还穿着不合他性格的西装。
李屏磨牙,压抑着早已烧得火烈的怒气,声线沉得可怕:「我的领带呢?」
「在你的房里。」红留抱着篮子,入了屋,打量李屏一板一眼的西装打扮, 比穿起校服还要整齐。
「找不到。」找到也不叫你!他正要发飙,她却先骂道:「东西不是你放的吗? 怎么会找不到,难不成我去摆弄过!」
「你,」电话声说先截断他的话,无奈地他去接, 「谁,说话。」明显,他心情极差,语气像等待契机爆发的火山。
「……你很毛躁呢,那么讨厌? 」电话的另一端,声调好轻松,像在玩闹,可是听在李屏耳中, 比西北风还要冷。
「宁伯父。」李屏立马缓了下来,在敬畏和栗怕下,他是一只抖擞着的小雏鸟。这声称让旁边的红留也徒地发冷。红留看着李屏在一旁唯唯诺诺,整个小仆人似的对别人唯命是从,也难怪, 对可是老奸巨滑的「宁伯父」,熟知那个人的红留,相当了解李屏的难处,更不为他的反应感到出奇,尽管平时他一副高傲王子的模样,始终有人会凌驾在他的头上, 比如说「国王」。
红留耸肩,无恶意地笑了一声,她是万幸,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全然逃离「那个人」的魔掌,最起码她现在不用在「那个人」的操控下生活。
正在她兴许的时候,李屏交叉着双手,皱起眉头又疑惑又恼恨地看着她,逐字道出:「我、的、领、带。」
她挑眉,上了两楼──他的房间。
房中,果然还是一番不堪入目的环境,那些让人不知所措的海报,不,是令人作呕的大照片,她不由得揶揄:「这样有点不尊重私人版权。」身后的李屏听得有点惘然, 「别扯开话题!我急着要用,等一下要出门。」
听令,红留打开衣柜, 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垃圾」,不禁嘀咕, 「难怪找不到。」
「什么?」李屏也在旁边找,听不清楚。她不搭话,心想领带应该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
「急着去哪里?」其实她心里有了想法,只不过要确认一下,或许单单想找个话题。
「……」他手顿了顿,话特别平静,静得宛如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 「见未来岳父。」今次轮到红留痴呆,她知道他要见的是万「恶」之首,可绝想不到李屏会如此称呼他,未来岳父? 「宁彩琉」好像没答应婚约!脸上闪过丝丝不悦,她轻啍一声,眼尾倒是瞥见她要找的东西。
手正伸去,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两人相觑,红留抽手,同时拉住带子。李屏瞪了她一眼,摊开手掌道:「给我。」红留嘴角携伴冷嘲热讽:「你会系吗?」
正中痛处,李屏半脸青半脸白,道:「轮不到你操心。」
「当然不关我事,就怕你丢人眼。」红留冷漠地摆摆手,说着,她着手理这乱七八糟的衣橱。
倏地,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红留侧目睨住他,他是要把脸拉下来了,为了那位所谓的「未来岳父」,想着,她的心又铁了几分,明知故问, 定要他说出口,请求她的帮忙。
李屏垂下了头, 发荫掩盖了他的双眼,剎那间红留生出了歉意,她怎么能把对「那个人」的恨意发泄在李屏的身上,大家都同病相怜,大家都是被人玩弄在手中的棋子。她哧哧地笑,笑自己的幼稚,可听在李屏耳里,却变成别的味儿,他恼羞成怒, 耳朵早已气得涨红,疾言厉色道:「不帮就算了,还笑!」然后想要把东西夺去,不过红留转了身, 把领带护在胸前,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摆弄别人,的确有些人就是生来被人欺负的,例如她身后那位爱面子, 爱生闷气的小孩子。
李屏万万没料到手会抓空,前倾的身加上发动攻势的手,不偏不倚把身前人锁在臂弯里。
又来了,勾魂夺魄的触碰,李屏感觉到体内在一鼓静电, 把他的理性和神经电得发麻,他还潜意识地把脸埋在她的肩上。
死啦!糟啦!他又来了!身体怎么就不听话,总是不听指令行动,这,这绝不是他想做的!是身体私自……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化解这尴尬的场面,什么样的借口才合适。哎唷,怎么自己整天都在想藉……不,理由。
李屏发愁没完,拥里的伊人先发问:「这个姿势我帮不了你哦。」
李屏即刻松开手,举起手干笑几声。红留淡然,好像丝毫也不在意,那自己又在瞎紧张什么?
红留转过身来,领带在他颈后绕了一圈,她似乎很熟练又轻松,眨眼间就系好。
他愣住,脑袋尽是杂乱无章的思绪。他的一双眼睛从上俯望她,想着,她比预料中要高,他的唇正好对着她的黑眸。想着,她的头发挺香,这种幽淡的味道果然和「小琉」很像,是梅花的味。想着,她为何会如此熟练? 是习惯还是总是帮别人绑? 「别人」又是谁? 女的? 男的?
「好了。」红留拍拍他的领头,似乎很满意,然后转到衣柜前,埋首工作,又突地想起,问道:「你会回来吃晚饭吗? 如果不用我就不煮……」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嘁嘁喳喳道:「那我就可以早点回去。」可这句不巧全收进李屏脑子里。
李屏一声不吭就把衣橱门关上,抓住她的手往外走。
「干什么? 拉我去哪?」红留不免嚷起来。
「买日常用品。」
「你不是要见什么岳父吗?」
「你等着,见完就去买。」
「可我还有工作没做好。」
「咚吧」红留被他甩上车子,冷酷地瞪了他一眼道:「回来再做。」
红留不得不焦急,超时工作会加薪水吗? 但,更重要的是,她要「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