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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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丁娉舟也并不担心他会问什么，毕竟初见时她便讲过蔬菜种子的来源，再被问千百遍，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娉舟，听说你家的菜园都是你在打理？”郭康褪下一身官服，身长穿的是素衫，许是穿得久了，边缘处有些泛白，还呲着线头。
眼睛从那些不起眼的地方擦过，丁娉舟点头回应，“这些陌生种子是我想要种下的，怕没有结果，索性拿来打发时间。”
“你这姑娘真是胆大心细。”先是夸赞一句，他又说，“若我想去你那菜园看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先前与丁修齐交谈，对方说了女儿对那块菜地的珍惜程度，听说自家人都不许靠近半步，也不知自己这个外人能不能站在一边远远看上一眼。
没想到对方是在这里等着，丁娉舟脑子飞速转动，想着对方可能打的主意，于是开口问：“郭伯伯可是吃过百味楼的新菜？”
丁家素汤花样多，但是除了西红柿蛋花汤，其他都是普通人家常做的，只不过经过王大妮的手，那些汤味道都变得格外不同。
所以想要吃到辣椒和西红柿，还需要去到百味楼。
郭康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赞美：“味道极好，但想必少不了种植之人的功劳。”
种菜这事他没有亲自做过，但是却也知道不同人种出来的菜，口感品相上总是略有差异。眼下丁娉舟种的这些更是此前没出现过的，就显得更加了不起了。
百味楼的这几样菜可并不好预定，早上去送菜，齐掌柜还念叨呢，要不是他劝着拦着，这些人偏生得排到明年去。
他也怕一些食客排得太久，心中不满，于是将排队时间限制在一个月，这样却令大家伙更加急迫，都怕自己吃不到。
齐掌柜一边赚钱赚的手抽筋，一边也盼着丁娉舟这菜店尽早开起来。
“待这菜店开起来了，我昌黎县的百姓可就有福了。”
能有什么福气？丁娉舟想，这两种蔬菜就是维生素含量高一些，味道稍微别致了那么一点，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当县令的好像总能将各种事情与百姓联想起来，期盼着自己管辖地的民众生活水平提高……
丁娉舟飞远的思绪跑了回来，她好像知道这位郭县令想要做什么了。
“明日清早，我在菜园等您。”丁娉舟笃定自己不会被左右，开门做生意的，早晚要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她要学着适应。
眼下对方只说想看看菜园，又没说其他，她就当作是不明白其中的潜台词。
*
清早五点多，山里笼罩着一层白雾，丁娉舟睡眼惺忪地站在井边洗脸，冰凉的井水拍在脸上的那一刻，整个人由内而外的精神起来。
早起一个多月，身体已经适应了这般的作息，精神上却难免疲乏。
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不需要擦拭什么护肤品，依旧水.嫩光滑，加之晨雾笼罩，到处都是舒爽的空气，将人气色养的也好。
“娉舟，早上煮点南瓜粥行不行。”王大妮将肉卤进锅里，出来捡鸡蛋看到丁娉舟随口问了一句。
“好~”
南瓜是前天剩下的半个，放在阴凉处，就还新鲜着，正好丁娉舟喜欢吃南瓜饭，王大妮就想着用它煮一锅鲜香的米粥。
早饭还没出锅，院外就响起了车马声，为了迎这位客人，院门一早便打开了，丁娉舟抬腿迎了上去。
“郭伯伯早上好。”
却在看清这人的一身行头后，眉头忍不住挑了挑。
只见郭康一身粗衣短打，脸也无端黑了几度，身后是一辆螺车，唯一符合他身份的，大抵就是牵着骡子的车夫了。
“好、好。”
在地上站定，郭康动作隐蔽地拍了拍自己的臀.部，这动作让丁娉舟抓了个正着，她看了一眼那光秃秃的木板车，再联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牛车的场景，真是感同身受。
只能说一般人经受不起那种颠簸带来的酸爽。
“这村中的景色确实幽美。”他说了这么一句，听着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待会看完菜园，带您在这村子逛逛？”
丁娉舟从前没去过乡下，虽然并无比对，心中却也清楚荷花村的美丽。
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放在前世定然能营销成休养胜地。
“如果时间来得及，看看也是极好的。”看完菜园子，他还要赶回镇上，继续升堂处理案件纠纷。
“开饭了。”
灶间传来王大妮中气十足的声音，紧接着家里老小从各处汇入堂屋饭厅，人们这会儿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个人。
“王师傅煮了南瓜粥，您不如一起吃点？”
“何为南瓜？”
“您吃过便知，这南瓜全身上下都是宝，果肉炖煮后浓香软糯，瓤内的果实更炒制后更是美味。”
正常南瓜本不会成熟这么早，三月末播种怎么也要五月末六月份成熟，但实在是游戏内种子强悍，生长速度迅猛，果实更是几乎没有瑕疵。
郭康用过早膳才来的，这会儿并不饿，但是听到她的形容，顿觉口舌生津。
算上昨天晚上，这是丁家人得知郭康身份后的第二次见面，饭桌上的家人们多多少少有点拘谨。
但看到他这么一身装扮，再看他喝粥喝的那么香，那点距离感，迅速消散。
早饭做的量大，多了两个用餐的壮年男子依旧足够。
南瓜本身的甜包裹着每一粒米，煮前南瓜块用猪油炒过，加水炖煮时撒了盐，中途混入米，出锅撒上一小把葱花，只一口，咸、鲜、甜和米香在嘴巴里炸开了似的，填充在唇齿间。
饭后，王大妮特意抓来一把炒熟的南瓜子给他，“你尝尝，这味道比西瓜子香不少呢。”
家人闲时最喜欢围在草棚下嗑瓜子，要她说，还是葵花子最香，可惜现在时机不到，不能拿出来——后院那葵花才刚要开花。
吃过南瓜子，郭康眼睛一亮，这南瓜还真是全身是宝贝。
到了菜地，等他实地观察过，口中更是赞叹不绝。
“南瓜竟然这么大？”看那个头，竟然比西瓜还要大上不少。
一棵藤上足足挂了六个，各个敦实。郭康笑容更盛，说：“不知这南瓜对生长环境要求是否严苛啊？”
丁娉舟没顺着这个问题回答，只说：“一茬没收完呢，还不甚了解，这几月好了，兴许下次种就不如这次了。”
郭康不懂伺候田地，理论上的东西却也知道一些，也明白丁娉舟说得在理，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后院这片地，植物生长状态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块田地都要好，就连王宫御花园的粉黛也失色。
那些东西只能看看，眼前这些东西，拿出来一样，都极有可能让苦寒之地的人们不必忍受饥饿。
“这南瓜只是用水蒸煮过，味道就已经十分甜蜜，娉舟将这些东西种出来，真是善事一件。”煮粥还剩了一块南瓜，王大妮便丢在笼屉里和馒头一起蒸了，没想到进了郭康的肚子。
后院的南瓜只种了几颗，蔓延出去的藤蔓和叶片却覆盖了大半片的沙土地，当初丁娉舟考虑到这个问题，特意将南瓜种在地边，免得耽误了其他蔬菜生长。
“一会儿您回去，摘两个，放在阴凉的地方，能保存许久呢。”
她从前独居时买过更小的板栗南瓜，有时候忘记吃，在冰箱里放上三两个月依旧新鲜。
男人没有客气，两人顺着菜地外围走着，郭康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茂盛的菜地。
“这些可是果树？”他问。
“是的，有梨子和柑橘，另外的是什么，卖树苗的店家也不清楚。”她说起这些眼睛也不转一下。
“若我没看错，这颗是荔枝树，闽州独有的一种水果。”他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小果子，“果圆而带刺，串生无叶。是了，这就是荔枝！
“我前些年在闽州生活，不少人想要将荔枝树移栽出闽州，却全都失败了。如今，竟然真叫我在闽州之外看到了这荔枝树。娉舟，你真是奇才。”
“您过誉了，我这也是运气好，而且我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将这些东西种下去，又浇了浇水罢了。”奇才这些名号，她可不想要，踏踏实实做个小平凡人吧，“原来这是荔枝，还好您今日来了，不然这东西就要叫串串香了。”
丁娉舟随口扯了一句玩笑。
“这么说也没错，”郭康笑笑，“闽州荔枝皮薄核小果肉甘甜，摆在屋内可嗅其果香。”
“待这荔枝成熟了，一定给您送些过去。”
郭康却拜拜手，“这东西在闽州之外往往售之天价，一枚便可高达十数两银子，若是品质好，百两也并不稀奇。”
这话令丁娉舟呼吸一窒，十数两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甚至还有富裕，这却不够富贵人家的一口吃食。
这还卖什么蔬菜啊，直接进城卖荔枝，分分钟富可敌国。
看到荔枝树的惊讶劲头刚过，再抬头，又看到了角落里的茶树。
那颗茶树虽然看着瘦小了些，但是从枝干处看得出下端肥力强劲。
这不适宜在豫州生长的作物，竟然再一次顽强站立。郭康已经说不出感叹的话语了。
“想必这也是那种子店老板给的。”
“一点也不差。”
郭康哑然失笑，摇摇头，有几分无奈。
除了没见过的新鲜蔬菜，那些本土作物也生长得更好，他似乎已经笃定自己问不出什么，索性便没有再开口。
“娉舟，王家的事你不必担心，若是王府有人来找，你直接拒绝便是。”
若是昨天之前，郭康还将丁娉舟当作孩子，但是今天看过这一块田地，他已经将对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
是可以议事的大人。
未来必定大有所为。
丁娉舟本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好奇了。
“那王大吉不是要被流放了，再来找我又能有什么改变？”
流放北疆开荒八年，凭借他的金贵身板，就是不死，也要残废。
王家其他人若是有心，想必会跟着他去，若是没有那份心，即便留在南平镇，对她丁家也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更何况，指使人放火烧山这么大的罪过，便是有赎罪书，也难以减缓刑罚吧？”
赎罪书是罪犯亲笔所写的忏悔笔录，若是有受害者在忏悔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意味着原谅了对方，从而使罪犯减轻刑罚。
郭康却叹了口气，“放火烧山虽是事实，但那火并未蔓延开来，并且几年过去，山上受损处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小青山属于小青山村的所有百姓。”
“他们答应了？”丁娉舟有些意外。
那天在现场，围观群众中有不少人是小青山村民，他们听说山火是人为，恨不得冲上去撕了王大吉和余赖子。
仅仅一夜过去，就转变了态度？
丁娉舟本来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到郭康的表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南平镇这两年收成并不好，但又并没有达到“受灾”的程度，所以朝廷也并未拨赈灾款。
有些家底的人家不至于受太大影响，但是靠着天吃饭的庄户人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来说去，还是当朝者无能。”丁娉舟低声吐槽了一句。
“娉舟，慎言。”听到女儿的这句嘀咕，沈德柔厉声阻止。
转头向门外，看到家中的客人正在院中与丈夫交谈，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放下悬着的心。
见到母亲的一连串反应，丁娉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在这朝代，这句话极有可能将家人带进万劫不复之地。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在上面轻拍了两下。
沈德柔伸出胳膊，握住女儿的手腕，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看着这双白嫩的双手，心中突然想起丈夫问的那句“娉舟开心吗”。
她眼中突然溢满怜惜，开口说话时，语气甚至哽咽，“这里一定不如那边好吧。”
丁娉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知道这话题怎么突然就转了个弯。
她飞速思考“这里”和“那里”是哪里，想到自己最近频繁来往村里和镇上，莫非母亲担心自己厌烦村子里的生活了？
虽然在镇上也算是有了房子，但是那地方比起自家院子，着实逼仄，且还没有娘亲和妹妹，没有三大鹅和鸡鸭，着实无趣。
“这里特别好，我喜欢的都在这，那边都没有什么东西。”如果未来全家都考虑搬到镇上去了，她倒是会跟着，可若是只有自己去，那是绝对不可能。
听到这话，沈德柔心中一痛，女儿在那边竟是一无所有，这么多年，她过的该有多么辛苦。
因为常年刺绣，手指柔软但格外有力，她紧紧握着丁娉舟的手腕，好像怕她消失在眼前。
“那就一直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一直留在村里吗？也不是不行，和家人生活一辈子，这好事她从前想都不敢想。
娘亲可真爱我啊，丁娉舟心里美得冒泡，笑着点头。
得了应允，沈德柔心里更加安定。
进门的丁修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儿头点不停，妻子笑得甜蜜。而自己就是不明就里的局外人。
送走郭康没多久，王大妮和金翠莲也赶着驴车往镇上去了，自打在镇上买了院子，餐车就存放在店铺后院，家人给小灰套了板车，上面铺着新稻草编的厚草席，还有几个精致的小垫子。
小玉最喜欢在上面打滚，若是天气好，丁娉舟也喜欢躺在上面，尤其是晚上，满天星河，像是垂坠在眼前的绸子一样。
可真见到了绸子，才发现还是星河更胜一筹。
“我是王大吉的夫人姜明丽，丁三姑娘的事，我也是昨日才听说，今日特地登门道歉。”门外，妇人一身绸缎，上午的阳光一照，缤纷夺目。
丁娉舟身上的还是农作时的那身短打，丁家木院门仿佛一道平直的分割线，将门里门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不必了。”
她身形颀长，带着少年的俊朗飒爽，头发高高束起，更增添几分冷意。
姜明丽被她唬住，心头冷不丁地一突。
“他做的那些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那么王夫人想做什么呢？”
姜明丽捏着手中的帛书，垂眸遮掩思绪，“丁姑娘，这些事是我家老爷做的不厚道，我们愿意给出赔偿，至于数目，你开个价吧。”
这句话，这一.夜里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几乎从未听到过其他的答案。
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料定了她会说什么似的，手已经伸进一边的小筐中，不知是要拿笔墨还是银子。
丁娉舟挑眉，“夫人大气。”
妇人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松口，这赎罪书上想必还能再多一个名字，那时候王大吉也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不过该给的赔偿我都已经收到了，我与王夫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厌恶那王大吉，仗着身家便随意欺凌弱小，现在更是因为有退路便放肆行事。丁娉舟可以想象，若是他真的靠这种方式被免罪，日后受到欺负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更可怕的是，他王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而郭康郭县令任期满三年后就会离去，到时候等着这南平镇百姓的会是什么，丁娉舟不敢深想。
“只要有一成人拒绝在这赎罪书上按手印，他便不会得到赦免，丁姑娘若是不签，可曾想过那些已经拿到赔偿款的人如何？”
如何？自然是如数退还。
这无异于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时候若是再传出风声，说她这丁家小铺小掌柜害的南平镇数十家庭少了比收入，恐怕都该来戳她的脊梁骨。
丁娉舟冷笑一声，“看来王夫人认为，至少会有一成的人拒绝这赔偿款？
“您也觉得，王大吉不该活在这世上，对吗？”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一下下砸在姜明丽的心上。
当然，王大吉身上的罪恶难以洗清，可她何曾不是帮凶？
不能再错下去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家中孩子，和那些被家中发买的女子，还有府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伙计，这个家中必须有“老爷”撑门面。
“丁姑娘不曾成家，不知道夫妻之根本，不知道维持一个家的艰难。”她将帛书转递给身边的丫鬟，“叨扰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丁娉舟心中烦闷。那日捉奸的场景，小丽绘声绘色地将给了丁娉舟。
*
将两人媾和场景撞破，姜明丽并没有大吵大闹，她平静的站在屋子里，命丫鬟守好院门，接着淡然地抱起小床上还没足岁的男婴。
“这孩子倒是养得好。”她点了点婴儿细软的脸颊，“院子里的那个丫头，也是你的？”
说后半句的时候，她看着王大吉，眼中冰冷。
见王大吉点了头，她勾了勾唇，“我还当是哪里捡来的野孩子，怎么说也是我王府的种，穿着不和身的衣服也着实不和身份。”说着，她扫了一眼怀里用锦被包着的婴儿，“你呀，也就是仗着身下这二两肉，不然可惨咯。”
她说的明明是婴儿，可王大吉却觉得身子底下凉飕飕的。
“这两个孩子，抱回去由我教养着，你是要一笔钱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还是进府当他那十七妾，由你选。”
王大吉有个毛病，外面的怎么都是香的，一抬进府，立刻没了兴趣。这也是他能与外室厮混多年的重要原因。
许青儿对这一切似乎早有所闻，当即选了银子。
先前王大吉承诺抬她进门做妻，可眼下，男人见到正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想便知他说得话不作数，傻子才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别人手里，毕竟做妾的就是卖给人家，一辈子没有自由。
至于孩子，以后还能生，没甚么值得心疼的。
那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足够她找个老实男人，过安稳的后半生。
见跟了自己几年的女人就这么为了钱放弃了自己，王大吉一时间也有点受不住，回家又喝了药，整个人胖了一大圈不说，身下似乎也出了点毛病。
*
丁娉舟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再看向那道绫罗背影时，眼中多了份不解。
她分明不在意王大吉健康如何，没了王大吉或许还能活得更舒坦，可为何现在又为了他忙前跑后。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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