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创业，但员工不是人》二九木一

4、第 4 章

　　太阳西斜，望着雪白的西山，丁老太坐立不安。

　　那年考棚失火，她心中也是如此。

　　丁老头拄拐站在她身侧，手掌扶在她肩头，坚毅目光中带着安抚。丁老太稍稍平静，她是家中的脊骨，是话事人，一定要镇静。

　　“也该回来了。”大伯娘王大妮站在院子里，寒风刮过，将她潮湿的手瞬间打透。

　　今年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些。

　　屋子里，三个小孩叽叽喳喳，绕着丁娉舟跑圈，一下午也不知疲累。

　　突然，个子高的女孩停下，看向门外：

　　“天黑了。”

　　天黑了，人该回来了。

　　也是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屋中翘首期盼的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飞似的跑了出去。

　　“快去叫大夫！”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丁娉舟想出去看看，奈何身子不听话。这幅身子有自己固定的作息时间，起床、吃饭、如厕、散步，丁家人都习惯，可她自己尚未适应。

　　倒是小玉，对龙凤儿叮嘱几句，让两个小娃娃各自牵着丁娉舟的手，谁也不许松开，再给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整个人快速的跑了出去。

　　“娘，我和你一起去！”

　　爷奶年纪大，腿脚不快，大伯母慌了神，大嫂身子不便，爹爹略懂医术，要照顾大伯，大哥已经冻木了，只有娘和自己出门最合适。

　　她九岁了，力气大，跑得快，秦大夫是个瘦老头，她背得动。

　　娘俩一块跑出去，沈德柔瞧着脚下的路，一手牵着女儿的手，突然觉得面前一片模糊，她不敢耽搁，只狠狠眨了眨眼睛，方觉刺痛感减弱。

　　她只当是月色皎洁，白雪刺目。

　　终于到了秦大夫家，简单阐明情况，秦老头快速收拾物品，顺便招来自己的小儿子。

　　“背我，跑！”

　　才落脚的娘俩，又赶紧拎着郎中的木药箱和两块笔直木板，奋力向前。

　　冷风呼啸，丁娉玉只觉得浑身冒汗，她一边看着娘的背影，又看看那高耸的西山。

　　突然一切都变得朦胧。

　　下雪了。

　　丁家院子气氛凝重，屋里，只听粗重的呼吸声，和秦老低沉的指挥声。

　　三人进山，兵分两路，丁父采药，大伯和勇诚查看陷阱。

　　丁修齐采完药，到了约定的地点等了许久，不见人来，便顺着记号找了过去，便看到勇诚将棉衣绑在丁泰然身上，背着他费力行走，而他自己只身着单衣。

　　丁泰然查探陷阱时不慎跌倒，枯树倒塌砸到了他的腿，不单骨折，还有一支硬木刺穿他的大腿。

　　丁修齐身上的血迹，便是自家大哥身上流下的。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秦大夫从里间走出来，望着满院期盼的眼神，心里一沉。

　　或许真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丁家就是倒霉催的。

　　“腿保住了，接下来要静养，是否能够正常行走，要看天意。”村里擅长打猎的人不多，丁老大是其中翘楚。

　　丁家薄田几亩，靠着丁大打猎、丁二媳妇刺绣和丁二教书才缓解生活艰苦，现在，丁大腿断，丁二被解雇，竟只剩下一个绣娘。

　　秦大夫按捺住叹气的本能：“诊费便不收了，我明日写个方子，让秦山和药一起送过来。”这是只收药费的意思，而且并不急着要，方便了再给就可。

　　“这方子具有消炎固骨之功效，若想愈合的再好，需要没药，可我这里没有，你们可去镇上看看。”

　　“丁二你识得药材，可知没药如何？”

　　“秦大夫，在下识得，明日我便到镇上看看，回来还需要您老帮忙熬制。”

　　秦大夫点点头，又对众人嘱咐到：“如今天气冷冽，屋子内一定要保持温暖，不要轻易挪动病患，以免影响恢复。”

　　“多谢秦大夫，我这里有些银钱，算是预存药费，不够了我们再填补。”丁老太目光明锐有神，身形挺拔，鹅毛大雪都不曾近身。

　　秦大夫摇头，推拒：“不急，快过年了，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丁家人品是数一数二的，他信得过。

　　“雪下大了，老二，送送秦大夫。”

　　将人请的匆忙，趁着说话的功夫，翠莲去取了灯笼来，现在已经等在一旁了。

　　这次，秦大夫没有拒绝，他正好有话想和丁二说。

　　“丁二，你是读书人，又稍懂医理，我便不瞒着你。你大哥的腿，怕是再不能行走了。若是没有那根木刺，至少有一腿能下地，可现在……”

　　丁修齐迎着风雪朝家走，只觉得心头压了千万斤的石头。

　　西屋内，小玉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丁娉舟，末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希望大伯快些好起来，到了十五，我们去镇上看花灯。”

　　到底是孩子，还听不懂话中未尽之意。

　　丁娉舟闭目沉思，心道，大伯这腿怕是难以痊愈了。

　　她又问小丽，其他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小丽摇头。

　　想也是，游戏内并没有药材种植园，更无药店之类的存在。丁娉舟灵光一闪，又问：“种植园的那群萝卜、不是，人参娃娃呢？”

　　小丽一噎，无奈道：“小舟，小人参们并不是真的药材。”

　　就像游戏内的神仙npc并不是真的神仙，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仙丹。

　　丁娉舟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夜里请求小丽，多放些鸡蛋在鸡棚内。

　　比昨日更多的鸡蛋并没有冲淡家中的忧愁。上午，丁修齐带着勇诚，背着家中百来个鸡蛋、几条刺绣帕子和昨日猎来的两只野鸡去了镇上。

　　丁家的猎物向来直接送往酒楼，这也幸亏有一年丁大伯猎了条将近九尺的蛇，蛇皮完好，蛇胆未破，这样的好东西，富贵人家抢着要，但只有百味楼给出了承诺。

　　两只野鸡有些瘦，只卖了三十五文，还是掌柜注意到了沉重箩筐，他扒开上面的茅草，看到一层个头均匀的鸡蛋，眼睛一亮。

　　“鸡蛋怎么卖？”

　　丁勇诚下意识开口，不料自家二叔向前一步，是要做主的模样，他便自觉闭了嘴。

　　“齐掌柜，这鸡蛋品质您也看到了，干净不说还个头均匀，重要的是鸡蛋比寻常的更香，水煮后蛋黄绵密，哪怕空口吃也没有腥味。”

　　鸡蛋虽然难得，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有些人就觉得有蛋腥味。

　　齐掌柜一听这话就有些头疼，知道自己今天得花上一大笔银子。每次丁家父子只要带上这个丁老二，准是这样没跑。

　　“丁二哥，我真是怕了你了，你直说一个多少钱就是。”他年纪并不比丁修齐小，这么说只是出于一种无奈心理。

　　“三文。”

　　“三文？”一个鸡蛋能换一斤粗面了！

　　“我们也是五文两个收来的，没有来时便开口，也是怕您为难。”齐掌柜背后也有东家，东家自然喜欢能赚钱的人。

　　丁勇诚不明白二叔为何说是收来的，只是乖巧闭嘴，一脸真诚的看着齐掌柜。他这张脸长得好，带着憨直，再加上几许倦意，还真是唬人。

　　“三文就三文。”这么匀称好看的鸡蛋，拿给府城大户人家送礼，东家面子上也好看。要是味道还不差，那他也算是有功。

　　等小二数过鸡蛋数目，齐掌柜心惊，这哪里是大小均匀，分明是模子里长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他灵活的商业头脑转了又转，大小一样，颜色上乘，要是味道也不差，那实在是太有搞头了。

　　一共一百零四个鸡蛋，三百一十二文。

　　丁修齐将沉甸甸的铜板放好，心头松了一口气。

　　“丁大今日上山了？他怎得没来。”都是相熟的，趁着人没走，齐掌柜随口闲聊。

　　丁勇诚眼圈一红，人精齐掌柜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当，这人定是出了岔子。

　　好在丁修齐并未透露一二，只说家中还有活做，需要快些赶回去。

　　叔侄二人结伴快走，丁勇诚侧目看了看自家二叔，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丁修齐有些无奈，再不让大侄子问出来，恐怕这小子要三九寒天上大火。

　　“二叔，收鸡蛋的事，以后齐掌柜问起，我该怎么说？”他心中清楚，以后一段时间里，怕是只有自己进城卖猎物了，他不善人心言语，怕给家中招惹闲事。

　　丁修齐没料到他问的会是这个，他神色复杂，当初那个在他怀中的小宝也终于是长大了。

　　“你就说，是从附近几个村子顺路收来的，何时再去不一定。”这机缘来的偶然，没人能保证常有，这样说来最是稳当。

　　现今，大哥卧病在床，若是给家中招惹祸事，他一届白身，很难护住这一家老小。

　　丁勇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叔，以后再来卖猎物，我会防备着些。”

　　“走吧，先把你二婶绣的这几条帕子送去文绣坊，然后去抓药。”

　　秀坊来往多是妇人，勇诚在外等候，丁修齐只身进屋，以往卖绣品，都是他亲自前来，偶尔会带着妻子共行，因此对这里还算熟悉。

　　“绿袖姑娘，我来替家妻送绣品。”

　　“是丁夫子啊，快快请进，我去唤我家月夫人。”

　　“夫人”是对绣艺高超女子的敬称，是受当朝第一绣娘莲夫人所影响。

　　不一会，绿袖姑娘独自走来，神色上有些为难。

　　“丁夫子，这些帕子只能给您四文一条。”

　　“这是为何？”足足减了一半，实在不合理。

　　“您也知道，柔娘子只绣一个花样，现在这样式难卖了，就算我们收来，也只能做彩头送出去，再给原先那价格，实在是不合适了。”

　　丁修齐知道这是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只是想到妻子之心血，居然遭人如此轻贱，心中如刀绞。

　　他手在宽大的袖袍中紧了又紧，想到躺在床上的大哥，又想到秦郎中的话，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上次我来，这花样也是月夫人指名要的，怎得短短半月，便售不出去了？”他面上仍然谦谦，带着丝丝柔柔浅笑，语气也轻极了。

　　绿袖一时间心怀不忍，柔娘子的绣活也是极好的，月夫人曾夸赞过，若是柔娘子愿意来此精修绣艺，怕是她也不能及。

　　只是，绿袖低声道：“这个价格是月夫人极力保下的，而且，而且——”

　　看出她的犹豫，丁修齐温和道：“姑娘直言便是。”

　　“恐怕文绣坊以后再不能收柔娘子的绣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