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62、勘红尘

　　思竹的话刚一说出口，姜落桐倒水的动作猛地顿住，她自觉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居然还是被瞧出来了。

　　思竹察觉到她的心思，轻笑一声解释说：“你的声音模仿得很逼真，可是你一无喉结，二又有耳洞，要猜出来着实不难。”

　　大意了，声音是她动用法术更改的，可身体她却没有动过半分，她想或许下次她不该只换装，她该彻底变成男儿身的。

　　“姑娘不如说说为何会来这里？”思竹自然地转了话题，看着姜落桐道，“莫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贪新鲜，来这里长见识的？”

　　“这还真不是。”姜落桐速度否决了这个猜测。

　　“那是什么？”思竹问。

　　姜落桐没有马上回答，她在心中权衡起来，想到眼前的女子聪慧非常，说得太假定然一眼就会被看穿，然而身份使然，她又不能说真话，可是她想与这人结识，不想骗得太狠。

　　斟酌了一会，她真假参半地说道：“我是一名修道者，师父斥责我心念不专，修行不精，便赶我下山，要我入世参悟。”

　　“莫不是动了凡心？”思竹揶揄道。

　　这猜测简直又快又准，姜落桐尴尬地点头承认了。

　　“风月场所确实是个勘破红尘的好地方。”

　　见自己的想法又被看穿了，她不再遮遮掩掩，直问道：“所以我以后还是能来的吧？”

　　思竹听后破涕为笑，反问她：“你是客人我是服务者，你说你能来吗？”

　　这意思就是能咯。

　　身份说开了，她们相处得比方才更自如了。

　　思竹问：“姑娘既点了我，可有什么想听的么？”

　　“嗯……”姜落桐沉吟着，最后她问，“你们这里最拿手的是什么？”

　　思竹回道：“自然是飞花逐月。”

　　“飞花逐月？”

　　“嗯。”思竹点头，然后解释，“是咱们飞花阁梅兰竹菊四君子合作的舞蹈表演。”

　　听到这里，姜落桐顿时产生了兴趣。

　　“姑娘想看？”

　　“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钱付的足够多。”

　　这个没问题，待思竹说完，姜落桐直接掏出金锭子，南禺山盛产金玉，这东西她多得很。

　　“修士都这么有钱的吗？”或许是她掏钱的动作过于利落了，半开玩笑的思竹被她的举动给吓到了。

　　额，对此，姜落桐只含糊地回了句：“接受委托赚的。”

　　“那走吧。”思竹也不纠结，她站起身来，“你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们自当好好表现。”

　　姜落桐跟在她身后。

　　门打开，见妈妈站在外头，思竹同她报告说：“这位公子想看飞花逐月。”

　　在妈妈正要开口之际，思竹把手里的两枚金锭子递到了她手上。

　　妈妈拿了钱，没了抱怨，她喜笑颜开地望着姜落桐说：“我这就去找若梅、兰嫣和菊英。”

　　姜落桐则被思竹带到堂下，她在高台之下的观众席第一排中间坐好。

　　小厮开始布置场地，他们首先搬上烛台和植栽，接着又在高台上摆了四架屏风，最后几位女仆拎着花篮上二楼站好，差不多候了盏茶的功夫，准备工作终于做好了。

　　这时，姜落桐看到换了青绿色大袖衫的思竹，她身边除了妈妈以外，还有穿红衣、白衣和黄衣的三位佳人，想来她们便是飞花阁的梅、兰、菊了。

　　乐师们已经就位了，四位姑娘登上台阶然后走到屏风背后，姜落桐正好奇地看着，堂中的烛火瞬时熄灭了大半，室内变得昏暗迷离。

　　一片寂静中丝竹声响起，紧接着第一个屏风亮起，它照出屏风背后的婀娜身影，一双素手婉转流连，两臂柔若无骨，身体灵活如蛇，所有客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女子身上。

　　她舞完屏风失去光亮，第二个屏风接替亮起，背后的佳人同样跳了一小段舞，接着是第三个，再然后是第四个。

　　待四位佳人独舞结束了，高台归于黑暗，乐声戛然而止，窈窕身姿消失不见，然而弹指间烛火又亮起，这次整个舞台都被照亮了。

　　佳人们已经走出屏风，此时她们成竖排立在舞台中央，四人姿势统一，都将右手抬起，把头掩在水袖下面。

　　乐声复起，水袖跟着律动霍地甩开，四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段柔和的舞蹈结束后，乐声又是一转，变得高亢婉转，身着红白绿黄衣裳的姑娘一会移步一会折臂一会旋转，她们舞姿曼妙，身轻似燕，体软如云。

　　二楼走廊上候着的女仆此时洒落花瓣，飞花朵朵凌空而下，配合着那随动作而飘飞的四色薄纱衣袂，如仙如幻，迷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若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身穿男装，姜落桐也想加入其中。

　　一曲舞罢，博得满堂彩，四位姑娘走下高台向姜落桐而来，一群人就地开始喝酒聊天，后来她们嫌前堂过于嘈杂，便转战楼上了。

　　门推开，青衣罗衫鱼贯而入，大家相继坐到桌旁。

　　兰嫣看着姜落桐道：“看得出来妹妹是个当真好舞乐的人。”

　　妈妈走了进来，身后是端着托盘的小厮，问说：“姑娘看看饭菜是否合胃口？”

　　接连两击，姜落桐倍受打击，哭丧着脸道：“妈妈你也瞧出来了啊……”

　　思竹笑答：“论眼力，这里没人比得过她。”

　　“那还让我进来？”

　　妈妈快口直言：“有钱不赚我傻啊。”

　　好吧，她没话说了。

　　酒菜陆续摆到了桌上，姜落桐早已经饿了，于是便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其他姐妹也跟着一起。

　　有这样一群色艺双绝的佳人作陪，姜落桐心中高兴，不由多饮了几杯，喝多了的后果便是会变得口无遮拦，她一个没忍住，将目前的困扰一股脑地往外吐：“你们说，要怎么样才可以忘掉一个人呢？”

　　“有时候越是想忘掉便越是忘不了，放下就好。”思竹倒着酒说。

　　姜落桐仰头问：“可是如何才能放下啊？”

　　“如何放下一个人……”若梅轻声呢喃，然后她出谋划策道，“首先你得拒绝再想起过去的美好。”

　　“还有不必太过执着。”菊英补充。

　　兰嫣问：“姑娘喜欢上了负心汉？”

　　“不，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姜落桐哀伤地说，说完她便倒在了桌上，没了知觉。

　　清晨，姜落桐从床上醒来，明亮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睛，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是何时醉的，最后又是怎么睡下的。

　　从床上缓缓爬起来，她摇着头走到桌子跟前，此时她口干舌燥，急需喝水解渴。

　　正咕噜咕噜喝水时门开了，思竹走了进来，“你醒了。”

　　“不好意思啊，我喝醉了。”姜落桐尴尬极了。

　　不知是她现在的样子太搞笑了，还是昨晚的样子太搞笑，思竹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回说：“没关系，收拾完就下来吃饭吧。”

　　洗漱完姜落桐下楼了，白天的飞花阁略显冷清，她在小厮的指引下进入餐室，长桌前四君子早已经坐下了，打过招呼她在思竹旁边的位置落座。

　　友谊在昨晚的胡侃中已经悄然建立，饭桌上的氛围良好，这里的酒菜并不比大酒楼里差，姜落桐享受着眼前的美味。

　　用饭途中，思竹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同她说：“对了，一会我们要外出采风，一起去吗？”

　　“我可以吗？”姜落桐惊讶问道。

　　“当然。”

　　于是，饭后姜落桐随她们出门了。

　　走到外面发现出行的阵仗挺大，面前一共停着两辆豪华马车，外带数名仆人。

　　姜落桐跟着思竹上了第一辆马车，若梅与她们同行。车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行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下。

　　这时，思竹对她说：“我们先去永乐祠上香。”

　　姜落桐没有异议，毕竟她是陪玩。

　　下了马车，她抬头望着树木繁茂的觅云山，昨天才说不来的，结果今天还是来了，既然都到这了，那就上去看看吧。

　　永乐祠建在山腰上，登上山道，穿过石塑牌楼，可以看见由南向北依次排列着的无极门、三清殿和其他神殿。

　　和所有香客一样，她们先进祖殿拜三清，三清拜完姜落桐继续跟着四位姑娘走，最后她们来到东南方的一座神殿。

　　金顶、黄墙和红柱，望着面前金光熠熠的殿宇，以及殿内敬奉的五位文武正财神，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先进的居然是财神殿。

　　这画面有些新奇，以往看话本时，她经常读到凡间女子乞求姻缘的，极少见爱财神胜过爱月老的。不过，一想到她们的身份，她立马了然了，她们见过的男子太多，大约早对他们失望了，求缘远不如求财。

　　拜完财神，她们分散开来各自参拜其他神明，若梅拉着思竹和姜落桐进了雨神殿。

　　雨神殿殿宽五间，进深三间，殿北部是一间四柱神坛，前檐明次间与后檐明间皆为隔扇门，余为墙面，神坛上是屏翳（píng yì）的塑像。

　　若梅刚准备行三拜九叩礼，见思竹站在原地毫不所动，便问：“思竹，你不拜吗？”

　　旁边有热心香客插话道：“是啊，这屏翳可是很灵验的。”

　　“我就不拜了，”思竹的口气淡淡的，“他护佑不了我的。”

　　这话令姜落桐意外，两日相处下来她知道思竹是一个在小事上极为随和的人，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较真，不过每个人都有各自信仰的神明，不拜也没啥奇怪的。

　　若梅没有再劝，作为隐藏身份入世体验的神明，姜落桐很合群地跟着拜了拜。

　　祭拜完，与兰嫣、菊英汇合后，她们一起离开了永乐祠，登上马车，一行人继续前行。

　　这后面的一段路行得稍显颠簸，坐在车中姜落桐的身体不停地左右摇晃，但是她不觉得难捱，因为沿途的景色甚美。

　　两刻钟后车子停了下来，姜落桐从车上跳下，她游目四顾周边风景，远处有高山瀑布，近处有竹林凉亭，这地方确是一个采风的好地方。

　　侍女与仆人开始布置桌椅、乐器和文供，待东西放置妥当了，姐妹们相继坐下，若梅走到摆着古瑟的桌前，兰嫣走到放了颜料的桌前，菊英走到铺着宣纸的桌前。

　　然后，悠扬的乐声轻缓响起，绚烂的色彩晕染开来，婉约的诗篇跃然纸上，这种寄情于山水，从自然中寻找灵感的方式绝妙。

　　姜落桐还未做什么，光是站在这里看一看风景，便觉得心境变得旷达而自由。

　　“心情好些了吗？”正在感受氛围，思竹朝她走了过来。

　　姜落桐面上一红，她顿时想起了自己昨晚喝醉酒鬼哭狼嚎的糟糕模样。

　　“好点了。”她说。

　　“会乐器吗？”思竹问。

　　“琵琶、古琴和古瑟都会一点。”

　　“那会谱曲吗？”

　　“也会一点。”

　　“那便与我合作吧。”思竹邀请道。

　　于是，姜落桐跟着她走入亭中，两人在古琴旁边坐下，她们时而拨动琴弦，时而就旋律讨论。

　　大家各做各事，一时间除却乐音和大自然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其他不和谐的动静。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五人相继完成了手上的作品，然后她们聚在一起聆听琴音、品评画作、欣赏诗歌，开始清谈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