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4、梧桐树上梧桐树下

　　一道青黄色的残影划过天空，最后消失在了南天门前。

　　姜落桐步伐轻快地踩上云雾缭绕的地面，今晨她受商瑞的指派，陪杜若下界了一趟，她们在山林点化了一只千年鹤妖，她没想到这份差事居然还可以去人间。

　　窃喜之际，耳畔传来了杜若姐姐的提议：“接下来没事了，要不带你去吃饭？”

　　“嗯？”闻言，姜落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她半惊半喜地问，“天界还有这种地方？”

　　“当然。”杜若边走边说，“虽然神仙并不需要食物裹腹，但偶尔也会惦念它们的滋味嘛。”

　　这样啊，姜落桐稍显不同，她不是偶尔惦念，她是日日惦念。

　　越过一座座浮峰，不过片刻她便被带到了一座三层楼高的歇山顶式庭院面前，正门的匾额上头写着“食神居”三个大字。

　　“进去吧。”杜若姐姐说完走在了前头，她赶忙跟上。

　　一踏入店门，她便扭着头东张西望，屋檐、凭栏、莲池，以及水墨墙面，内里环境婉约雅致，散座区某些桌上零星有食客，这食神居大概是姜落桐上天界之后，到过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了。

　　拉开梨花木座椅，她与杜若姐面对面而坐，桌子的一角摆着一份食单，她拿过来翻看着，一扫，发现菜色出乎意料的丰富。

　　“要酱骨架和松鼠鱼。”见仙童走过来，她即刻点菜。

　　“再加一道雪葭羹。”杜若补充，最后笑看她，“就知道你会喜欢。”

　　旁边的小仙童匆匆记下，然后又默默退了。

　　坐着候了片刻，点的三道菜便被送上来了，一个用丝带束发，着一身简洁青衫的年轻女子抬着瓷盘走到桌前，她将手上端着的松鼠鱼搁下。

　　“介绍一下，这是食神！”杜若摆手说道。

　　姜落桐眼睛一亮，食神那必定得是很会做菜的了，她崇拜地朝青衫女子看去，“你好！”

　　“你好。”食神温和地说，“请慢用。”

　　飘散的香味引诱着姜落桐，她连忙拿了筷子急不可耐地品尝起来，因为很想知道食神做的菜是何滋味。

　　结果没令她失望，酱骨架酱香浓郁酥烂入味，松鼠鱼鱼片嫩滑酸甜可口，姜落桐边吃边感慨，既能下凡游览，还能吃如此美味，她突然觉得自己上天界的决定做得对。

　　她抬头，期待地望着食神，“我以后还能来吗？”

　　“当然。”食神含笑回道，似乎被她的反应给逗乐了。

　　吃过饭，姜落桐和杜若从食神居出来，杜若看她，“午后无事，你想干嘛便干嘛吧。”

　　“好。”姜落桐点头，于是她与杜若在门口分道扬镳了。

　　姬芊羽和商瑞去日廆山与鸰?一族谈事情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她便不着急回百鸟宫，方才她吃得有点饱，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想着不如散会步消消食。

　　离开食神居，她往上行，走着走着便走到了32重天边界的扶光台。

　　姜落桐喜欢这地方，有池塘，有微风，还有一大片梧桐树，身为一只鹓雏，梧桐天生对她来说就有亲近感。

　　想着反正也没事了，于是她便纵身一跃，站到了前方最茂密的那一颗树上，就像她在家乡时常做的那样，最后她横卧在树杈上，然后闭了眼，开始小憩。

　　大约是梧桐树的芬芳和静谧的环境让她觉得分外安心，不一会她便陷入梦乡了。

　　睡着睡着一些细微的响动钻进耳朵里，一会是珠子落地的脆响，一会是谈天说地的轻笑，她被吵得有点烦躁，睡意渐渐没了。

　　眼睛睁开的刹那，耳朵的感官也一同变得更加灵敏了。

　　“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吗？”树下传来一声抱怨。

　　有人正在石桌上下棋！

　　怎么办啊？姜落桐陷入纠结，虽然她才是先来的那一个，但是现在下去会很尴尬，难不成一直待树上？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面的人又说话了：“诶，听说前不久你和语容又碰上了，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好玩的？”

　　话者揶揄的语气让姜落桐产生了些许兴趣，他口中的这只大妖她略有耳闻，那是一条修炼两千年的腹蛇，是妖王知风的部下，听说长相甚是美艳。

　　“我和她没关系。”

　　这嗓音声冷如玉，比水晶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还要清脆悦耳，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可短短的一句话便让姜落桐辨认出这是穆清真君的声音。

　　“那柳华呢？”

　　“修行该心无外物。”

　　“你是先天神袛，这条戒律不必遵守。”另一人反驳道。

　　下头聊得正欢，上面姜落桐惊得睁大了眼睛，天呐，这竟然是在聊穆清真君的感情史，姜落桐觉得眼下自己更加下不去了。

　　算了，她还是乖乖等他们走了再离开吧，顺带听听八卦也不错，未免被发现，她放缓了呼吸，收敛了气息，卧在树上动也不敢动。

　　正欲继续侧耳听，脖颈处冷不丁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毫无防备的痛感使得她叫出了声，她连忙捂嘴企图补救，奈何这个动作却导致她重心不稳，最后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下落之时，她看到一只个头大得骇人的蚊子飞走了，这可是天界的蚊子，有多毒可想而知。

　　糟了……姜落桐猛然想起了下方下棋的两位真君，以及自己现下糟糕的处境，最后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的摔倒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她得到的是一个温暖且有力的怀抱，冷冽好闻的淡淡木香侵袭鼻尖，一抬头她看到了一截喉结突出的雪白玉颈和一个弧度极其流畅的下巴。

　　恰巧这时救她的人低了头，他们的视线不期而遇，穆清真君深如幽潭的眼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姜落桐感觉自己就要被吸进去了。

　　手肘处传来的有力心跳声，以及臂膀处携带的热度都让她不知所措，她从未与一个男子挨得如此近过。

　　呆愣了一瞬，她慌忙低头，先避开了视线，然后又一个后撤步脱离了穆清真君的怀抱。

　　“我只是单纯的在树上休息，不是要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摇摆着双手解释完，她不等对方说话便匆匆离开了。

　　“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听见我的呼唤，特意给你来送姻缘的？”

　　往前跑的时候，姜落桐听见灵曜真君的调侃之语，懊恼地紧闭双眼，她步子越跑越快，最后索性用飞的。

　　此时，梧桐树下终止对弈的两位真君还站在原地，一个依旧一副懒散看戏的姿态，一个则沉静无波，他们都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细挑背影。

　　其实，褚清卿早就发现树上有人在了，不过听着那均匀的呼吸他便没有去管，甚至还刻意放低了声音，只是没想到她竟会从树上掉下来。

　　看着那飞扬的淡黄色衣袂，褚清卿心里有点无奈，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又何必跑得这么快呢。

　　淡黄色的衣袂还在空中飘飞着，片刻不歇，最终成功飘进了百鸟宫里，而姜落桐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姬芊羽见状走了过来，随口问道：“诶，你去哪了，怎么风风火火的？”

　　“就随便在外面逛了逛。”抛下这句话，姜落桐跨步进入自己的卧房，再将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靠在门的里侧微微喘着气，等胸口的跳动终于没那么剧烈了，她挪着步子往里走，路过梳妆台时，她从铜镜里看见了一张面颊酡红的脸。

　　她清楚自己的脸为何会这样红，一想到刚才那些画面她面上更热了，便把手放在脸颊上降温。

　　＊＊＊

　　天刚破晓，东厢房的小窗泻入水一般柔和的淡金色晨光。

　　床上，姜落桐惊得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刚刚她梦见穆清真君了，不止梦见了，他们的行为还很出格。

　　梦里，就在扶光台，她照旧在梧桐树上小憩，真君从远处走到树下，像哄小孩子要抱抱那般伸出双臂仰头看她，她竟然毫不扭捏，微笑着欣然落入了那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肯定是因为昨日下午的那个意外，姜落桐烦恼地揉了揉头发，她早先在行为上冒犯了真君，现在又在心灵上玷污了真君，这短时间内恐怕是没办法好好面对他了。

　　姜落桐叹了一声，然后将身体后仰回躺到床上，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盯着架子床上的帐顶发着呆。

　　不知怎的，梦境里的画面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找上她，穆清真君那宠溺看她的眼神，还有下落那一瞬间的悸动回归脑海与心间。

　　等等！她都在想些什么？

　　“桐桐，你起床了没？商瑞姐姐说有要事交代！”外头姬芊羽在敲门。

　　“马上就来！”姜落桐朝外面喊道。

　　摇了摇头，未免继续掉入那奇怪的情绪之中，她急忙从床上爬起，用最快地速度换了衣裳，然后去了正堂。

　　百鸟宫的正堂里，一众姐妹已经基本坐下了，她快步走到姬芊羽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座。

　　看人到齐了，坐在主位的商瑞便开始说正事：“再过半月就是人间的九九重阳节了，近百年来天界每年都会在这天举办升仙宴，眼下该准备起来了。”

　　姜落桐安静地听着，九月九日不仅对人界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对天界来说也同样如此，因为它是诸多神仙的诞辰和飞升日，虽然那些鼎鼎有名的大神现下大都各辟洞府，归隐山林了。

　　姜落桐感慨自己运气好，她这才上天庭没多久就赶上了这样的大日子。

　　“升仙宴向来是由王母娘娘主持，流程已基本确定了的，百花宫负责装饰，食神居负责菜品，我们百鸟宫一向是从旁协助的，不过今年我想做一个歌舞表演。”

　　说到这里，商瑞停下来，目光往她们这边扫过来，于是姜落桐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

　　“正好今年咱们宫集齐了五凤，不如到时献上一支百鸟朝凤舞！”商瑞笑容绽放开，一副志气满满的样子。

　　姜落桐觉得玉功长老说得挺对，商瑞姐姐的确很优秀，她真的在为了鸟族的壮大费心费力。

　　关于跳舞这件事，姜落桐丝毫不抵触，因为这是她擅长且热爱的事，他们凤凰一族乃是祥瑞之物，见则天下太平，是以在南禺、丹穴的生活安逸舒适，哪一日不是歌舞升平。

　　“杜若，”商瑞把视线挪到了另一侧，继续交代，“你是这里的长者，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了！”

　　“是。”杜若接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