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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金榜题名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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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三年一度的会试,京城的客栈住满了全国各地赶来参加科考的举子们。这几日,街头巷尾分外热闹,并且弥漫在书香氛围之中。
尚书府亦是如此,因为姜落桐她哥也是考生之一。
从上月月初开始,哥哥的饮食起居便得到了更为细致周到的照顾,这原本该是很好的,可却让他心生烦躁了,所以他偶尔会来找姜落桐说话,向她抱怨家里人过于看重会试,这让他压力倍增。
姜落桐静静地听着,偶尔搭两句话,受府内绷紧的氛围的影响,她这几天有点心绪不宁,想起自己的生死劫应在婚事上,她忧心这次会试哥哥会不会也遇到什么。
“丫头,你说要是我落榜了,爹会打我吗?”她哥忽然抛来一问。
姜落桐闻言移目看向面前的人,说话的人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分明半分担忧都没有,见状,姜落桐心里涌过无力。
她忽然觉得当初要是她是喝孟婆汤的那一个,而哪吒是保留记忆的那一个就好了,即便他们都没法施展法术,可他比自己长了万八千岁,各方面的经验要比自己高上太多,也不至于像她现在这样两眼一摸黑。
晚上。
用过晚饭,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内,沐浴结束之后,她遣退了伺候的丫鬟们。
见门合上了,她移步到几案前,然后拿出纸张,再磨墨润笔,她需为哪吒测一测,否则她无法安心。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再一次测命,出乎意料地,这一回测命居然比上一回容易,虽然其中变数颇多,但到底还是得出了结果,大约无论神佛,测他人之命容易,窥自己命数困难吧。
哪吒的命劫确实应在会试上。
根据命盘显示,他在时务策一门考试中抨击了当朝的律法制度,惹得天家不快,最终被流放边疆了。
自古以来,因为这类事被灭口的先例实在太多了,哪吒本就是一个有话直说的烈性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姜落桐并不意外。
只是,她不能让这事发生,如果按原轨迹走下去的话,不仅哪吒会有牢狱之灾,而且整个尚书府也恐遭到牵连。
她带着记忆投身人间,入世历劫的感受虽然不如哪吒这样喝了孟婆汤的要深,但是好歹她也与这些人生活了十五六个年头,她得保护好他们。
难办的是春闱这事不同于遭遇匪徒,她无一官半职,又是一介女子,根本无法参与其中,因此她只能从她哥这边入手了。
某日,在哪吒又一次同她抱怨父亲过于严厉时,她脱口而出:“既然这样,那我们不考了!”
她哥被她的话吓到,怔愣地看了她半晌,旋即摸了摸她的头,含笑解释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高中入仕一直是爹的心愿,我总得去一次不是?要是不成,他以后便找不到话说了。”
姜落桐沉默,她知道这样的劝说不可能起效,再说她很清楚这道劫是无法避开的。
阳春三月,莺啼燕语,杏花满枝头,三年一度的会试开考。
尚书府的门口站满了人,全家老小齐齐出动,为即将奔赴考场的李无忧送考。
姜落桐实在是心有不安,于是便陪着她哥登车,打算送他到考场,然后再说些私话。
马车在贡院门口悠悠停下。
下车前,她哥转头面对她道:“哥哥先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府去!”
“嗯,我一会就走。”她点头。
“行。”他哥说着拉开了车帘。
“哥!”看他就要下去了,姜落桐急忙叫住他。
待他疑惑地转过头来时,她认真地嘱咐道:“哥,你答时务策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分寸。”
“嗯?怎的突然说这个?”他好奇地问。
“还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便算了一卦,结果……”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哥听后笑了,摇头叹道:“难怪最近总愁眉苦脸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姜落桐急眼了,皱起眉头,语气尖锐道:“你别不当一回事!”
“好。”他哥顿时收敛了笑容,随即认真道,“我会放在心里的。”
听到这话,姜落桐稍稍安下心。
“那哥走了。”说完,她哥便放下帘子离开了。
会试持续了整整九日,姜落桐也便煎熬地等待了九日。
这一日,是会试的最后一日,她带着点心早早来到贡院。
“轰隆隆!”钟鼓楼传来浑厚的钟声,召示着考试结束,她一把拉开帘子。
不一会,穿着各色衣服的书生们从院门鱼贯而出,刚才还寂静无比的地方突然宛若闹市。
姜落桐的双眼扫过路过的每一个学子,努力寻找着她哥身影,过了许久,他哥和他的好友们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他哥看见她,便朝她摇手。
身边的友人也抬手道别:“李兄,晚上记得来不归楼喝酒。”
“好。”她哥笑着应下,随即小跑着朝她而来。
大概是她担忧的表情太过明显,刚一坐上车,她哥立刻宽慰道:“放心,哥有好好掌握分寸的。”
她点头,这下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走吧,回家。”
***
清明节过后,会试张榜,派去的小厮从礼部南院回来,刚至门口便听见他一个劲地说着中了中了。
听见结果姜落桐松了一口气,她哥得意地朝她看了过来,“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嗯。”姜落桐会心一笑,想着这下她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萦绕许久的烦心事终于消散,姜落桐的胃口也跟着回来了,次日的午饭她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不少好菜。
五道菜刚端到桌上,她哥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然后很自如地在她旁边坐下了,兄妹俩也没说什么客气话,直接开始吃饭。
夹了一块酥肉,姜落桐随口问道:“过几天的殿试你准备得如何了?”
“吃饭的时候就别提这些成吗?”她哥颇为烦恼地说。
“好。”姜落桐点头,知道父亲说得已经够多的了,因此也不拿这事烦他,转而说起其他没营养的话。
饭吃到一半,府中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哥将红烧肉塞入口中随口问道。
小厮忙报上:“家里来了官差,说是要见你!”
“见我?”她哥不解,搁下筷子道,“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斯摇摇头,似乎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只笼统地说了句:“好像和科考有关!”
一听这话,姜落桐预感不好,她的筷子从手中划落。正欲多问,一群官差已经走到小院里。
带头的人尚算客气,先对他们行了一礼,然后如实说明来意:“在下是刑部侍郎,敢问李无忧李公子会试结束那日可在不归酒楼里?”
“在。”
“那是否与吴铭一起用过餐?”
她哥听后脸上一惊,并未作答。
官差了然地笑了,然后道:“那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父亲此时闻讯赶来,当下他大声呵斥官差们:“这里是尚书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李大人,在下只是秉公办事。”那人拱手相告,“考生吴铭在考卷中讥讽时事,妄议君王,与之有关联的人都必须接受调查。”
“讥讽时事,妄议君王”八个字实在过重,父亲听得愣住了,他再找不着理由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儿子带走。
“李公子请。”说完缘由,侍郎抬手请人。
她哥面朝父亲和她,对他们说了句“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便扭头随官差离开了。
姜落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惊又慌,竟是没躲过吗?
“别担心。”父亲看出了她的担忧,抚慰性地摸了摸她的肩膀道,“我这就去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父亲疾步离开了。
热闹的院子瞬间变得冷清寂静,姜落桐转身回到屋中,她垂眼看着桌上的菜肴,再没了胃口,于是吩咐樱桃把餐盘撤下,之后便坐在榻上枯等着。
过了几个时辰,父亲重新回到她的小院,将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原来那名叫吴铭的考生在时务策一门考试中抨击官场作风不正,圣上贪图享乐,这触怒了当今圣上,圣上便派刑部彻查此人。
那些人不仅从他过往的著作中摘取字句,而且还彻查了他的人际关系,哥哥与他是同窗好友,理所当然成为重点关注对象,除了他,好几名与之交好的学生都收到牵连。
还好还好,姜落桐在心底安慰自己,只要她哥没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知哥哥可有在书院或其他地方议论过当今圣上的作风问题?”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
“我也在担忧。”父亲说着说着止不住地叹气,“他历来就是个叛逆顽皮胆大包天的性子,就怕一时口快,惹出祸端。”
“哥哥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姜落桐说,她是在安慰父亲也是在安慰自己。
“嗯。”父亲转向她,“你好好睡觉,你哥的事我来就行。”
“好。”姜落桐应声,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她一没人脉二没权利,除了等着的确毫无办法。
而父亲则开始到处周旋,每天早出晚归,过了大概五天,这桩事情终于有了定论。
那名考试因为妄议君王,最终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判处腰斩之刑,而与他交好的那些人也受到了相应处罚,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本次考试成绩作废。
她哥重获自由回到家的那天,父亲站在门口叹气,最后只道了“天意如此”四个字,叹完了把手放在她哥肩头,对他说:“算了,你这样的性子不入仕为官也挺好。”